风劲破空,等留山看见这一道刺眼光刃,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完了!”
正叫不好,脚底却突然一空,光刃竟恰好贴着头顶擦过。
侥幸躲过一击,留山惊出一身冷汗,可惜还来不及庆幸就立刻发现,脚下的风腾术不知为何消失了,身体正在朝地上坠去。
风腾术突然没了?留山一脸惊诧,支离没打中自己,别又莫名其妙的摔死啊!
胡思乱想中,身下突然一滞,丹鹤稳稳地接住了正在下落的少年,一个俯冲,把他重新丢在地上。
被这么一摔,虽然没事,但全身的骨头都撞得叫成一团,留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怒道:“你这也太——”
“退!”
话音未落,不知被什么人猛地向后一扯,接着一道斩妖剑诀从掠过耳际,不知又和什么招式冲撞了开来,林中顿时响起尖锐的啸声,狂风乱舞,周围妖魔也受了波及,纷纷退避绕行。
啸声震得留山耳膜发疼,定睛一看,却又有些惊喜,虽然他这几下搞的惊心动魄,还真的把支离逼了过来。
——不过,好像……也不全是自己的功劳。
宋屿寒背对留山站着,长剑竖在身前,面无表情地望前方。
月光昏暗,道路变得开阔,支离手执长戈,青色的眸子泛起一道冷光。
“太虚观?”支离突然笑道。
“是。”宋屿寒平静道。
“我很熟。”
“是么?”宋屿寒凛起目光。
宋御风和玉玑子,对幽都人来说真是再熟悉不过。
“玉玑子是个人物,宋御风比他差了点,你又是谁?”
支离隐约察觉到,能挡住自己刚才的那招,不可能只是平常弟子。
“宋屿寒。”冷冷地报上名字。
支离反应过来,挑眉道:“怎么?我说你老子不如玉玑子,你不高兴了?”
宋屿寒冷笑道:“他本就不如。”
“哦?”支离有了些兴趣,“口气不小,比你如何?”
“屿寒不敢说,”稍稍一顿,宋屿寒淡淡道,“愿与君一试。”
宋屿寒身形几闪,与支离之间只差五步,手腕一翻,长剑刺出。
缠绕着无数幽蓝卦符,凛然剑气纵贯而出,削碎景物。
支离不闪不躲,手中兵戈迅速舞起,架住长剑,向上一挑,道:“剑技甚好,只是不知邪影如何?”
宋屿寒微微皱眉,没有答话。
“听闻此乃太虚禁咒,你不愿违反?”
宋屿寒收回剑,仍不答话。
“可你却仍是心有不甘,是么?”支离也不反击,同样收了手站着。
宋屿寒略一犹疑,还是点了点头。
“告诉你一件事,邪影真言宋御风驾驭不起,玉玑子却是游刃有余,”支离沉沉一笑,“你不愿一试?”
宋屿寒不禁一愣。
“你们视玉玑子为你们大荒的叛徒,却不过是嫉妒他的才能,不是么?”
“……不。”
“那就证明吧,你若比他出色,我便有理由信服——”
青眸闪烁出蛊惑的光芒,宋屿寒抿起双唇,将剑重又竖在身前。
“这便……”
支离正欲微笑,话未开口,宋屿寒却已消失!
再一凝神,太虚青年已飞速奔跑起来,白色的身影绕过几圈,残影重现实体。
支离顿觉不妥,然而此时却已不及,眼前无数灵符凭空亮起。
“你——!”
宋屿寒视作不见,念道:“鬼神,惊。”
语罢,灵符腾起万丈金光,只眨眼间的功夫,已将支离身处之地密密包裹——
“我若是召邪影,阿烛会把我戳瞎的。”金光有些炫目,宋屿寒眯起眼睛,淡淡自语。
留山在一旁大喜道:“搞定了?”
“不可能,”宋屿寒果断否定,封印的符咒已经开始松动,“我封不住他。”
宋屿寒话音一落,况烛和童千斤终于从妖魔阵势中冲了出来,看见眼前的一团金光,不由一愣:“这是什么?”
“阎王。”留山抿嘴。
况烛环顾四周,无奈道:“支离在里面?”
“对,不过马上就要出来杀人了。”
“那怎么办?”
“死。”宋屿寒面不改色。
况烛恼火地瞪他一眼,双臂一伸,碧色八门倏地开启:“死?想都别想!”
八门刚一展开,眼前金光当即爆裂,咒符四散崩飞,倒把周围的妖魔士兵又连累不少。
月光昏暗,支离重又显形,虽已伤了些元气,长戈提起,这次却是杀气深重。
“——有胆量,宋屿寒,比你老子有胆量。”
“多谢。”宋屿寒跟着一笑。
站在况烛的八门阵中,浓重的杀气竟然暗淡了很多。
“可你要知道,就算你们几个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何必自寻死路?”
况烛叹道:“你若是攻破天合,死也不过再晚几天,差别不大……”
“那可未必。”
出乎意料的,有人打断了况烛的话。
况烛顿住,疑惑地环顾四周,却没见有人说话。
“你们有没有人听到……”
话又说了一半,他发现不用再问了。
头顶突然涌起的风给出了答案。
黑夜之中,从未见过那么明亮光芒,纯净无暇,睥睨白昼。
“陆……”
九玄天元,剑光倾城。
四柄剑芒堕地,大地轰动,况烛慌忙稳住步子,留山见机,毫不留情地又降下火雨,几人所处之处顿时又是火光冲天。
陆南亭立即道:“宋屿寒,刚才的封咒!”
支离顿时大骇,无奈九天玄元禁锢之力甚强,他一时间竟动弹不得,宋屿寒不由分说,踏着火焰上前一步。
神速辅以符法,虽是故技重施,但有听雨阁的九玄天元压阵,印可成。
杂乱符字若隐若现,上下翩飞,灵符金光寸寸融合,继而又一点一点消失,化入空气,结成隐约可见的浅色符咒。
不过转瞬间。
四道剑柱猛然一闪,跟着稳定下来,锋芒不再那么耀眼,反而沉润了许多。
火光中的支离双目阴狠,却被两道符印紧紧制住,奋力挣动,却还是无能为力。
这一次,真的再也破不了了。
宋屿寒垂下剑来,长舒了一口气。
况烛忙道:“行了?”
宋屿寒点头。
“那——”况烛下意识地撤下了八门化伤,突然觉得脚下一烫,反应过来,忙又重新将阵支起,童千斤站的地方很是不利,被火焰烧出的烟呛得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怒骂:“留山!你的法术什么时候能有个准头!”
留山刚才也被烫了一下,这边疼得直跺脚,那边还不甘示弱反驳道:“这哪是我能控制的?”
况烛解围似的笑了笑:“先从这片火里撤出去再说,支离既然被制住了,得快去通知天机营才好。”
再回头,蓝纹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悬身后,陆南亭踏在剑上,仰望结阵,火色纷乱,看不到他的表情。
况烛立即开心道:“陆大哥,你怎么会来?”
他也活着,进了太古铜门却还能活着出来,这真的出乎了况烛的预料。
陆南亭朝他苦笑:“我刚从太古铜门回来,就听闻巴蜀罹难,巴蜀乃弈剑听雨阁驻地所在,我怎能不来?”
宋屿寒不冷不热道:“结果听雨阁还是有人背叛了,是么?”
陆南亭仍旧苦笑道:“是。”
况烛这才看到他的装束,身后原本的旧剑匣不见了,换上的新剑匣更为古朴,却灵气非凡。
“玉清剑匣,”宋屿寒立即道,“你做了弈剑掌门?”
陆南亭叹了口气,点点头。
“卓掌门……他……”况烛顿住,想到冰心堂现今昏迷不醒的紫荆掌门,突然问不下去,想了想,转而问道,“怎么不见江姑娘?”
陆南亭表情一僵,没有说话。
况烛看到他的表情,肺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怎么了?”
“惜月她……在太古铜门那边……回不来了。”
“……啊?”
不会的。
况烛愣愣地看着陆南亭,又看了看身边的宋屿寒。
“你说什么?”
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陆南亭和江惜月,应该是在一起的啊。
因为,因为,弈剑掌门门下弟子,历来同生共死。
——这是什么话?
眼前浮现出的,竟是乱葬岗上张凯枫的笑容。
宋屿寒悄悄地抓住自己的手,他的手很暖,自己的手却不知怎的就凉了。
37。欲问今朝
况烛拼命回想,从冰心堂的那次道别开始,向前倒退,再倒退。
忽然之间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如此的好,无数的场景都被挖掘出来,连细节都还是清清楚楚。
乱葬岗,永宁镇,流云渡,甚至是明镜湖畔那第一道银色剑光。
剑光之下,皆是笑容。
况烛甩脱宋屿寒的手,向前走了几步。
“你把她抛下了,是不是?”
“……惜月她懂,”陆南亭低声道,“她比凯枫懂事。”
“对,她懂事,我明白。”
虽然猜不出太古铜门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但况烛对他们两人的关系很是信任,不到危急关头,他们绝对不会丢下对方。
然而,那边的世界危机重重,一旦到了需要做出牺牲的时候,江惜月却也绝不会犹豫。
表面上天真无邪的少女,其实比谁都要明事理——陆南亭,弈剑听雨阁首席弟子,卓君武走后,他便是整个门派的支柱。
陆南亭不能有事,绝境之中,一旦需要牺牲,必须是自己。
但是,不管如何理智的人,都还是有感情的。
在乱葬岗遇到张凯枫的时候,是她唯一没有在笑的时候。
——就算做了出了问心无愧的选择,仍是会觉得痛苦吧。
“她懂事,很好。”况烛漠然一笑。
陆南亭默默地站着,没有答话。
“大夫!你们快点!”
留山驾着风腾术已经飞出老远,见这边三人还没行动,于是高声喊过来。
况烛闻声,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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