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腾空而出的黑色剪影撕裂了天空的苍凉银月,在烈火与风中凭着一股子劲力,转眼间,却是徒然坠入冷硬枝杈之间。他几乎可以听见,火龙将那高大建筑噼啵拧碎的声音,可以听见寒冬里已经干硬粗裂树枝成片折断的声响,带着爆炸后劲,抽在那人的骨骼深处。
徐良见状,只低喊了一声“糟了”,便看不见了飞奔出去的山西大雁。
他那时再没有半点力气挪动脚步,只能站在原地,站在烈火远方的黑暗中,看红莲灼月。
而他,仿佛依旧还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明明……明明!!!!
再看满目亮白,愈加讽刺,韦舒咬牙怒气,挥袖扫下,刀剑横冲坠地,刺耳声响似刃锋泣血,韦舒一惊,微微倒退半步,又是愣滞半响,凝视画影甚久,终究还是捡起画影,握在掌心。
那被冬季霜露冷透了的金属,似获得了生命一般,在穿堂风间,恍如恻而低吟。
韦舒闭了眼,手持着画影,一步一踉跄地朝室内走去。
怎么……他怎么不是白玉堂。
二十九
展昭从宴席退下,却也已是微有醉意,强睁了双眼,凉风一吹,倒尚清醒。
院里两颗梅树,刚有生发之意,凌了月下雪,虽无红梅艳艳,却也带了几段风流态度,煞是好看。离了宴席,便是清净之所,灯红银顶,歌遥遥,仿佛仅仅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的点滴而露的零星水音。
融雪晶莹,沿月光边缘而落,晃一晃,却是云涌雾动,天复阴沉。
展昭攥了攥掌中剑,微微地吐了一口气,抬头道,“杨兄,请出来吧。”
就在树影的伸出,一个沉默的身影缓缓淡出,安静的仿佛是那皮纸上的剪人,无声无息。然而这个身影再在展昭看来,那背后,隐藏的,却是一场把全部光华燃尽、洗露荒诞的烈火。
东成庄央楼一幕又现。
央楼机关与冲霄楼内相似,却处处留有生机,一路堪堪而过,三分险里,却是七分虚惊。他自是诧异,直至楼顶,尚未曾动用袖箭一枚。
然而楼顶中央,却叫他瞧见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刘道统。
疯魔了一般的刘道统,双手捏紧了一尊沉重而耀眼的金色皇冠,披头散发,仰天而笑。
“好一个杨戬!好一个杨戬!竟有这般心狠手辣!”
“好一个杨戬!!好、好!!敢来的,一个也甭想带着命回去,跟刘爷一齐下地狱!”
一丝微薄近乎于无的硫磺味。
展昭顿然明了,拧腰腾起燕子飞,空中点墙借力,直直蹿入楼顶中央刘道统方向,手下施力,袖里机关活动,冷箭破空,直刺入刘道统肩胛之处,欲卸其臂膀。刘道统不躲不闪,显见已疯狂多时,只待有人闯近,便一把死命抓住对面的人,近乎逼近咽喉。
展昭硬硬咬牙,一掌劈开,未待火药燃烧,便揪起刘道统,转身破窗。
霎那。
火起,四方。
刘道统疯了,这是他应有的结局。因为他收了一个他决计不该收的国士。
云涌动早已将日前的火焰尽数吞没,不声不响里,有雪片不动声色地从天空落絮,没入寂静的黑暗,再不见踪影。
展昭微微抬起手,朝杨戬亮出掌中一颗金色的珠子。
“杨兄,你大可不必如此,展某现下尚死不得,更不可受人控制。”
山西不过是一场荒诞的阴谋。
所谓东成庄、所谓央楼,尽是出自杨戬之手。为的,不过便是叫他心甘情愿地承这一情,好为这人所用,以万无一失。
那日捉刘道统在手,失心之人,只一味顾行刺于展昭,将那捆人之法,钉入展昭体内。
无论成与不成,好处,皆在那杨戬手中。
杨戬眸地暗色涌动,却不动声息,微微眯起眼,似在揣摩,又似把所有暗夜背后的秘事看透。展昭扔回那颗珠子,杨戬微微一抬手,便抹去了那点金光。
展昭微微抬起眼睛,目光坚定。
“展某尚且不及谈论为天下太平,亦不通轮回更替。”
“但,无论如何,展某也决计不会看白玉堂白白送掉一条性命。”
杨戬抿起唇,侧头正面打量着眼前那个挺直了脊梁的身影,忽然近似于阴冷地勾起了嘴角,他广袖一扬,转身,只余一身渐次消失的玄衣墨摆,与一句落地凝冰。
“很好。”
漏夜未尽,梅枝轻摆。
忽然一个酒瓶坠地的脆响,惊动了凝伫庭院的展昭,他诧然回身,只见『白玉堂』正踉跄地从一片酒水碎痕中走过来,手中死死地抓着画影,显得颇为狼狈不堪。展昭微微一皱眉毛,在他被绊倒之前拖住了此人,然而尚未来得及说话,
“展昭,展昭!”
『白玉堂』腾然一把拽住展昭,展昭再一皱眉,直觉酒气扑面。
“……你可是醉了?”展昭不着痕迹地托住眼前人的手腕,使他松开手,然后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你的院落在那边,我送你回去。”
『白玉堂』再度安静了,耷拉着脑袋,任凭扶着,朝回去的方向走,雪白的剑在他掌中,映出一鞘的夜色。
好在院落不远,只拐一个弯,便是了,抬头看看半敞开的门房,展昭松了口气,虽不知这是闹的哪一处,但他已没有多少心力深究。无烛无火的房间漆黑一片,展昭摸索着扶『白玉堂』坐在堂里的椅子上,转身点亮桌上蜡烛,这回看清了『白玉堂』的表情,正似茫然无措地凝视着掌中画影,但多少看起来清醒了些。
展昭没说话,亦没打算说话,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转身要去给他倒上杯茶。
窗外雪纷纷扬扬起来了,荧光反映入窗,屋里反倒亮堂起来了。
展昭盯着堂央的那柄躺在地面上的刀,锋利的刀刃寂寞出了雪色,似顿时化作一面坚硬无比的大锤,狠狠地敲向了耐忍了多少日的性子,央楼的一把火直烧到了脑门。
展昭咬牙一旋身,一把揪起『白玉堂』的衣领,再睁眼,眼底火光如炽。
“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刚硬的声音,一瞬凝成破云雷光,晃晃怦然炸亮。
心底蓦然一惊,韦舒茫然的瞳仁间顿时清醒出眼前怒意满面的一张脸,他竭力掩去惊慌,竭力露出一个玩笑的笑。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我是白玉堂!”
一语似风中雨,飘忽无力坠地。展昭宁静半晌,徒然放弃般松了手,再不看失去借力再坠落椅上的『白玉堂』,只转身捡起地上刀。
世人皆说,锦毛鼠白玉堂与南侠展昭那是过命的好兄弟。
江湖上总是这么句话,惹什么也不能惹巨阙的主子,除非你想被画影扎个透心凉。
然而,那些死在白玉堂手下的人,永远也没了机会再回到江湖上,说,白玉堂阴狠毒辣断人命脉的,分明是一把,更为凌厉摄魂的,唐刀。
那是这人独家的手法。
世上再没人能用出这样的功夫,乍看花哨只为风流一般,却处处尽是辣手夺命。
世人或有以白玉堂乃锦衣玉食一风流公子者,不知锦毛鼠眼光挑剔毒辣,却也可风餐露饮在荒芜大路血泊之间行走多少日。
世人只说白玉堂一手的漂亮功夫,却少有人知苦寒三冬里会一向来好胜锦毛鼠汗透衣衫。
世人只以白玉堂恣意妄为以武犯禁,却少有人见他冲霄楼外步步为营、玲珑心里算计妥帖多少是是非非。
再没有人,可称得上一声白五爷。
再没有人,配做的上一次锦毛鼠。
九天十地,唯有一个白玉堂。
展昭握着刀,一步一步消失在复又纷纷扬扬起来的风雪之间,凝做一个黑色的影子。
此时汴梁亦是雪覆四方,举目尽是亮目洁白。
风挺过一夏一秋,硬出刚刚烈度,碾碎了莲花池村人家屋顶的积雪,复又扬起刺骨千针,城里的大夫从村里顶着雪回城,行人稀少,街长寂寥被下朝的人马打破,大夫恭敬地望着包大人的轿子,心中暗自敬仰。
轿子便护行的一挑官袍少年,眉眼锋利俊挺,面上带霜,便好似这寒风中雪,净煞欲绕之人。
天地之间,有雪如此。
敢落子于死局,张扬狂妄,恣意笑谈,何人说之此棋无解。
『额,这章可能需要解释一下。
就是山西之事,就是杨戬设定下来的,为的就是展昭犯险。如果成功利用刘道统把符咒钉入展昭身体力,那就一了百了啦~如果没成功,展昭能顺利脱险,也是离不开杨戬的帮助~~TvT~~
不过二G没想到昭昭这么争气,居然没炸个半死不活的,好让他救了,承一个救命之恩…………二G之所以这么费尽心思,就是为了不让昭昭帮他转变魂魄的时候临阵脱逃啊,二G即便是神仙,也没办法确定,展昭到底有几分决心去做一件可能会很危险的事情……
预备着被大家砸死。…………= =好吧,以上哪些解释其实都是废话,没看懂没关系,因为所有的一切全是为了满足作者本人的一个小恶趣味,俺就是很想听昭昭说……“但,无论如何,展某也决计不会看白玉堂白白送掉一条性命。”………………||打死我吧。
另外,九天十地,唯有一个白玉堂。
写这篇文章的目的……总算出来了ORZ ……当初就是为了写这么一句话啊啊啊TAT……该死的话都出来了文还没完结,好痛苦。』
三十
『扶额,居然一千多字的废话,全是林柳的ORZ……
我估摸的大家可能不爱看,如果有时间,我尽量再补上一章ORZ…………』
一场雪银染了整个汴梁,却未寒了去京师红灯长楼的繁华。
近了冬至的月份,多寒的街上却也是热闹的,百姓面上皆是一片喜气,又巧着来年乃大比之年,福来酒楼里面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