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把手枕在脑袋下面，又闭上眼，一点一点感觉流川留下的气息慢慢消失。他想再过了一会儿他才有勇气爬起来，面对已经空无一人的外面。
半个小时后，仙道起了床，走出卧室以后，刻意忽略隔壁和以往不同，大开着的房门，直接走到厨房，看见桌子上摆了一碗豆浆，两个包子。
他顿了顿，坐下来，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又舀了一勺豆浆。看见旁边的小碗里还有一个剥好的鸡蛋。
他想着流川垂着头一点一点给他剥鸡蛋的情景，修长的手指一丝不苟地拂去蛋壳。他从以前就很不擅长吃这种带壳的东西，在北戴河买的虾，以后家里做的螃蟹，都是仙道剥给他吃的。
他本来想笑，没到脸上就被一阵酸楚逼了回去。
再细心的温柔，还是离开了。
少了一个人之后家里变得空荡荡的，晚上回家心里都空的慌。所以一到双休日仙道就去超市买了条鱼拎着回了一趟家。
走在半路上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弥生，打电话过来说本科班里的几个女生下个礼拜想搞一次班级聚会，现在在统计人数，有没有时间参加？仙道想想是好久没见了，尤其是那几个兄弟，还真挺惦记的，就答应了：“行，算我一个，时间地点？”
弥生在那边笑起来：“时间可能是下周五晚上吧，地点还没定，给点意见不？”
仙道笑道：“你们业余生活丰富多彩，吃喝玩乐肯定比我懂。”
对面传来的声音透着哀怨：“我们整天被老板当男人使，哪有时间出去腐败？”仙道听着这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弥生撅嘴的样子，不由得微笑起来。
“我——”
话音未落，车快开到家门口，远远就看到单元楼下围了一群人，中间一辆救护车，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仙道赶紧跳下车，小跑着奔过去，奋力挤进人群中，这时候正好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来，后面跟着家属。仙道一抬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耳边立刻“嗡”了一下。拼命挤到前面，一把抓住流川弓晴：“阿姨！我爸怎么了？”
流川弓晴看到仙道，紧张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一些，一开口嗓门都是哑的：“我在厨房做饭，听见你爸屋里没声音，过去一看就见他倒在地上……我不敢动他，就打了120。”
医护人员催促地探出头来：“你们谁是家属？”
仙道忙答：“我们都是。能让我们跟着去医院吗？”
“家属可以。动作快点！”
一路上仙道都紧紧握着流川弓晴的手，眼睛牢牢盯着躺在担架上的父亲，好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灰白的脸色和紧闭的眼睛完全没有生气，简直让他怀疑睡在那里的人不是他的父亲，不是仙道野，那个总是好脾气地笑着，腰总是略微地佝偻着，温和宽容的人。
短短的一截路，时间却好似无比漫长，他控制不住地想，万一父亲就此离开的话，他有没有勇气再回到父子俩相依为命十多年的那个家，他无法想象突然少了父亲的世界会是什么样。
流川弓晴的手越来越冰凉，仙道注意到转头去看她，她的脸色惨白，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丈夫，嘴唇抿得紧紧的，这动作像极了流川。
流川。
一瞬间仙道胸口一窒，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要脱口而出流川的名字——
他需要他，他需要他。仙道需要流川。
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恐惧和无力。
他第一次这么迫切地奢望流川能在自己的身边。
办理入院手续回来的时候仙道慢慢冷静下来，开始一遍遍说服自己往好的方面设想。流川弓晴等候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直挺挺地坐着，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急救室的门。时间越来越长，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仙道知道她的心情已经濒临崩溃。
他走过去蹲在后母的面前平视她，看着她的眼睛，伸手握紧她的手，温和地：“阿姨，你别担心，我爸不会有事的。”
“……”
“医生在里面待的时间越长，说明有抢救的希望，他们正在努力，不然早就出来了。”
“……”
“我爸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
“我在这，阿姨，别担心，还有我在这里。”
……
流川弓晴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仙道松口气，这才注意到口袋里传来的音乐，打开25个未解来电，都是弥生打过来的。
他想起来刚才电话说了一半就断了，拨回去，响了一声弥生就接了，明显的焦急和担心：“仙道！你刚才怎么了？”
他感到一丝暖意：“抱歉，刚刚有一点私事。”
他不想让弥生知道父亲入院的事情，没有必要让她过多地介入自己的生活。
对方顿了顿，察觉到仙道的意思，换了平常的语气。
“哦，那就好，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一切还好吧？”
“嗯，挺好的，谢谢关心。”
“没事儿，朋友嘛。”弥生故作轻快。
仙道有一点歉疚，弥生本来就是一个自尊心颇高的女孩子。这时候急救室门上的红灯灭了，门打开，几个医生走了出来。
流川弓晴站起来，他赶紧迎上去：“医生，我父亲怎么样了？”
“你是病人的家属？”
“是，我是他的儿子。请问我父亲……”
“哦，病人得的是突发性脑溢血，俗称就是中风，还好发现的早，而且出血的部位不是特别危险的地方，已经抢救过来了。”
“这样……”仙道感觉到心脏终于恢复了跳动，舒口气，“谢谢你们了！”
“嗯，”医生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没有影响到什么功能，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治疗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
仙道高兴地回头看流川弓晴，她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闪着激动的光，噎了半响，呜地一声哭起来。仙道知道她刚才全是靠着毅力控制着，怕引起他的担心，现在放松了才发泄出来，心里涌起一阵感激之情，轻轻搂过后母，一只手缓缓拍着她的背。
流川弓晴花了半天才平静下来，仙道一边安慰她一边准备带她去找父亲，突然听见有人叫他，“仙道！”
仙道愣了一下回头，吃惊地看见弥生一手扶着墙，大喘着气叫他。她一手拎着包，外面随便套了一件衣服，头发也有些乱，明显匆忙赶来的模样。
“弥生，你怎么来了？”
弥生喘了半天，抬眼示意他等一下，仙道赶紧上前拍她的背替她顺气，流川弓晴也去倒了一杯水过来。
“我在电话里听到你们说话，才知道你父亲被送来抢救了，担心所以过来看看。”弥生好容易平静了呼吸，看着仙道说。
仙道呆了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弥生有点脸红：“我正好有个朋友在三院工作，我拜托她帮我打听到的……”
仙道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谢谢你。”
弥生看了一眼仙道，笑了笑：“朋友嘛，关心是正常的，你可别想太多啊！”站起来，“叔叔被送到哪个病房？我去看看他吧。”
仙道一行人被领到仙道野的房间，病人已经醒过来了，看到妻子的时候慢慢展开一个笑，歉意地：“……委屈你了。”
流川弓晴走过去坐到他旁边，叹口气。
“什么委屈不委屈，你没事就好。这回出了院一根烟都不许再抽了，酒也少喝，别再吓唬我了。”
“嗯……”仙道野费力地去握妻子的手，流川弓晴伸手握住他的。“阿彰。”
仙道上前一步：“爸。”
“辛苦你了……”
仙道的眼眶有些发热，咬咬牙：“爸，别说了，您赶紧好起来吧，咱早点回家。”
“好……”视线移到弥生身上，“你是……？”
弥生走过来，笑着说：“叔叔，我是仙道的大学同学，听说您生病了过来看看您，您别着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您好好住着休息，调养调养身体，很快就能出院了。”
仙道野对她微笑了一下，温和地：“谢谢……”
仙道看父亲的样子有些疲倦，道：“爸您再睡会儿吧，我们在这儿陪着您。”
仙道野心疼地皱眉：“你们也休息一会儿……”
“好的，爸，”仙道伸手给父亲掖了掖被子，温言道，“您放心。”
出来以后决定流川弓晴先在病房里照顾着，仙道回去拿些换洗衣服过来，顺便送弥生回去。流川弓晴给仙道列了张单子，记了一些必要的东西，仙道就跟弥生一起离开了。
走向车站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弥生突然开口。
“仙道，我喜欢你。”
仙道猝不及防被告白，蹙眉道：“弥生……”
“你不用回答我，”弥生说的很快，“我不要你现在就回答，你只要让我偶尔过来看看叔叔就行，就当是我以前把你dump掉的赔礼。”
“弥生，我喜——”
“我不听我不听！”女子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我不要听你现在就回答！”她站在那里，嘴巴微微撅起来，一时间仙道仿佛回到两人刚刚交往那时候，每次看到她这样撒娇，他总也会心软。
叹口气，他还是不忍心拒绝。
“就这么说定啦！”露出熟悉的娇蛮又霸道的表情，带得仙道也微笑了一下。
“好吧。”
16
第 16 章
之后的日子里弥生几乎天天往医院跑，还托关系帮仙道野找了个单人病房，人少了清静，每天能够休息地更好，流川弓晴很感激她。她性格泼辣伶俐嘴巴又甜，总能逗得病人开怀大笑，仙道开始看见觉得不妥，几次想说，后来还是没忍心。
入院两个礼拜之后仙道野已经好了很多，精神奕奕还能和弥生对弈，对的是跳棋。弥生让他赢了两次，又说了几个工作上的趣事引得病人笑了半天。仙道这时候推门进来，弥生看见是他，笑盈盈地站起来对仙道野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