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樊稠似是没想到贾诩会有此一问,神色颇为窘迫,他梗着脖子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军师若想要,侯爷自会去替他猎回来,又岂会稀罕末将的。”
修远闻言一呆,随即淡淡笑起来:“没想到几日不见一向木讷憨厚的樊将军竟变得如此灵活巧变,贾先生果真是高人啊。”
贾诩听到修远突如其来的恭维倒也不推辞,还颇有得色的点了点头,让站在他身边的樊稠看得一阵欣喜,连筷子上的肉掉在地上也未曾察觉。
“现下军师可明白过来了?想必在曹魏大营郭嘉与曹彰也是如此这般过日子的,自是尝到了甜头,又岂能不食髓知味?”贾诩青白的指节捏在酒杯的边缘,语气里却倏然生出几分向往来,让修远心生警兆,下意识的就把心里的担忧脱口而出:“贾先生莫非也想效仿郭奉孝那般与樊将军一道归隐山林?”
“军师说哪里话,文和自幼家贫,生平志愿便是要过上三餐有肉,四季有果的富足日子,绝不会因为一时感概就改了初衷,又回到偏僻阡陌之地去。更何况,天下未定何以为家,现在走了日后还要藏头露尾的过日子,唯恐被人发现了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吕布原本还在给修远碗碟里夹菜,听到贾诩的话有些疑惑:“按贾先生的意思,那郭嘉如此通透伶俐之人又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犯糊涂?自讨苦吃这样的事,我想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做吧。”
“侯爷所言极是,因此从一开始,郭嘉便还有人可以依靠。他这个人走一步看十步,向来算无遗策,应该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在如今的形势下还有谁能冒着得罪曹操的危险把郭嘉这样的人藏匿起来?”
“莫非郭奉孝要去江东投靠孙策?”修远闻言顿时豁然开朗,不自然的看像贾诩的眼神中有多了几分畏惧。
“郭嘉**不离十就是去了江东,江东风物绝好,物产丰饶着实是个安乐地儿,只不过投靠孙策却是绝不可能的。我想曹操应该早就在江东阵营里安插了暗探,若是郭嘉前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江东除了孙策以外,也没什么名动天下的厉害人物,以郭嘉的才学人品,他的朋友应当也不是寻常贩夫走卒之辈才对。”吕布早年刚被册封为温侯的时候曾去江东游猎过几次,对那里的风土人情还算熟悉,和孙策更是交情匪浅,江东的一些年轻的才俊吕布也都有所耳闻,故有此问。
贾诩闻言缓缓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要不侯爷派些人去江东查探一番?如果昨夜你和军师才遇到郭嘉,就算是连夜赶路,按理他们现下也应当还没到江东地界才是,以高手的脚程倒也还来得及。”
吕布没有应答,而是把视线转投到修远脸上,修远沉吟半响,微一点头:“既如此就照贾先生的意思,派小五和秦酒去江东看看吧,也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既然贾先生一眼就探明了郭嘉离开曹营的玄机,那么先生对他临走时的遗计又有什么看法呢?我们到底要如何做,才能顺利让侯爷把一个忠心耿耿的马超收归麾下?”
石桌上的酒菜明明放在深秋的冷风的好一会儿了,此时却还兀自冒着热气,也不知吕布用了什么办法,把扫过得树梢的瑟瑟作响的秋风都挡了下来。贾诩一脸慵懒的半眯着眉眼,大半个人都斜斜靠在樊稠身上,他随意把掌心里小巧但不算精致的白瓷酒杯斜斜举到樊稠手边,后者一脸满足的帮他斟上大半杯的温酒。
樊稠取来的酒是西凉特有的一种清酒,以粟米和葡萄为主要原料酿造而成。色泽清透,光润盈香更重要的是,性子温润很适合修远和贾诩这样的文人喝,吕布和樊稠反倒是滴酒未沾。
“但凡求取人心,必有上中下三策,上策取道,中策取心,下策取信。”贾诩微微有些喑哑的嗓音在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回旋着,仿佛合着某种奇妙的韵律,让身处其中的人都不自觉的随着他的思绪走动。
修远面色微醺笑着把桌上一小块香酥鸡塞进吕布口里,似笑非笑的调侃:“不知文和是用哪一策轻而易举就取了樊将军的一颗真心呢?”
贾诩转过脸,贴着樊稠温热的脖颈吹气,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睿智和严谨:“我和樊将军是日久明心迹,他对我的心思这么明显又不知掩藏,我又怎会察觉不出,如今年近而立,想着身边有个放心人能偶尔端茶递水也算不错,也就半推半就的应了他,怎能和你与侯爷相比。”贾诩说着斜斜瞟了被修远吕布捉在掌心的手指一眼又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樊稠心中一动也打着胆子把贾诩的手塞进自己怀里,一边塞还一边憨厚的傻笑:“先生这里面暖和。”
看得吕布和修远一阵哄笑,贾诩倒是毫无尴尬之色,镇定自若的换了个姿势又开始长篇大论起来:“郭嘉留下的计策甚为歹毒,乃是一劳永逸的釜底抽薪之策。大概他已经事先在这柄折扇上的某处做了什么手脚,我们只要把折扇一送到曹魏大营,他们就会认定郭嘉是被马腾所害。按照曹操的性子,必会让曹营的人把马腾带回许都去由他亲自处置,这个时候马超的行动就全在郭嘉掌握之中了。”
修远若有所思的结过话头:“贾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要趁火打劫?”
“没错,即便曹营在西凉的人马全数都去围攻扶风茂陵,郭嘉亦料定以马超的武功要脱身不是难事,毕竟留在西凉的曹魏阵营里武功底子最好的曹彰已经被他自己带走了。马超年少突遭变故,第一反应定然是要投靠他父亲的盟友,也就是金城的韩遂。早年我还在虎牢关任主簿的时候,就曾听掌管户籍文书的内官们议论过,韩遂和马腾早已经偷偷结成异性兄弟的事。如此一来,马超必会投效韩遂,我们只要在马超到达金城之前将韩遂格杀,马超不明真相,狂怒之下一定会失去理智,把这笔帐也糊里糊涂的算到曹魏的人身上,如此一来整个西凉除了侯爷掌管的西凉城之外,他便再无处可去了。”
☆、第46章 投玉扇前狼后虎
“如此一来整个西凉除了侯爷掌管的地界之外,他便再无处可去了。”
修远听完贾诩的话若有所思的旋了旋手心的酒杯,“贾先生此意与清河不谋而合,只不过既是要对韩遂用兵,依先生之计,当以何时出兵为最好,”
“虽然郭嘉已经离开曹营,但曹魏向来卧虎藏龙,子龙与张颌交手后回来也对他颇为欣赏。我若所料不差,郭嘉不在,曹营便是以他为轴心。张颌此人虽为男子,却生的十分美貌,就连曹孟德也曾拿此事做噱头在朝堂上提起过,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更何况能从子龙手下脱逃,武功定然也不可小觑。我的意思是,把折扇一送出去,就立刻动手。”
吕布一直安静的坐在修远身边为他挡风,听贾诩这么说也有些奇怪:“先生方才不是还说要把诛杀韩遂的事栽赃到曹魏的人头上,好让马超对我们死心塌地么?怎么现下曹营的人还没去打茂陵,西凉城的大军已经先到了金城?这中间时间紧迫曹操派到此处来的人并不算多,/分/身乏术的他们又如何能同袭两地?”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为将帅者第一步便是要知敌。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得了郭嘉的暗示,曹营的人势必对茂陵全力以赴不容有失。扶风本就是外族,郭嘉不在曹营人马必不敢托大。我们先打金城就是压倒他们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又了侯爷的人马曹营再出兵便不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所以我们不紧出兵要快,而且声势要打,最好要弄的尽人皆知,这样谨慎如张颌才会不虞有诈。等到韩遂伏诛,大局一定再逃出来的马超定会怀疑是曹营的人声东击西。我想失了郭嘉的指挥,青州兵的战斗力必然会减弱不少,一定不会只有马超一人能逃出来。他们仓促开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日后明白过来,在西凉弄丢了第一心腹谋士,他们回去必然会被曹孟德打压,短时间内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曹操此人看似大度,实则多疑,睚眦必报,经此一事他一定会对张颌多有防备。这才是妙计成双,曹操刚愎自用必不会想到他急怒之下又做了自毁城墙的蠢事。”
此时的吕布早就被贾诩弯弯绕绕的长篇大论弄得头昏脑胀,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冷着脸木头似的杵着,心里已经暗自后悔寻根究底的提出疑问来。修远自是清楚吕布的性子,忙笑着打断了贾诩的滔滔不绝:“既先生早有打算,那我和侯爷即刻便启程前去金城,至于内城的防务就劳贾先生和子龙将军费心了。”
贾诩和修远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点点头,便各自拉着樊稠和吕布散了。
直到贾诩他们走得远了,吕布才心有余悸的抱怨:“贾先生着实可怕,还是清河最好了。”
修远闻言倒也不恼,只是顺势把自己冰凉的指尖塞进吕布热烘烘的里衣里。
自古以来,求道成仙一说虽缥缈难测却始终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所有当于吉把郭嘉的折扇送到曹魏大营的时候,张颌他们并没有细细去考虑这柄折扇是如何越过重重大军出现在殿上的,而是和夏侯渊、夏侯惇他们一道细细研判这柄折扇的真假来。
因为郭嘉失踪一直气氛紧张的曹营终于有了一点生气,三人轮流看了这柄折扇许久又招来平日里护卫在郭嘉身边的人细细询问,最终确定,这柄折扇是真的。正是自家军师手里那把从不离身的流云扇。白绢扇面的墨字,翠玉扇骨上细细的浮雕都分毫不差。
那个贴身护卫细心的把折扇整个倒转过来,扇面末端绣工精致的金线上似有什么物件隐隐闪着亮光。在场的三人武功都不若,齐齐一愣,忙不迭小心的趴在案几上把那圈金线拆了下来,扇面失了框架整个从扇骨上落了下来,翠绿色的扇骨内侧竟隐隐现出一个血红的小楷字来。
自有兵士们取了油灯来细看,营帐里的人都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