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吴邪像是疯了一样拼命下斗。在斗里,也是不要命般,放血趟雷,那血竟也和张起灵一样能退虫、能杀粽。直把吴家的后辈们看得又敬又惧。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伤。
最让人惊奇的是,每次下的斗,总会遇上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惊险重重,每当大家以为这个年轻人要不幸倒在这儿的时候,却总能看见他颤颤巍巍的坚持了下来。两只眼睛里,亮堂堂的闪着火苗。杭州的小铺子里,怪异的东西越来越多。什么养着尸鳖王的九天玄女玉雕,什么要吃血的蛇柏盆栽……估且不说值几个钱,单就这一份怪异,实在是全国独一份儿。再加上他行事诡异的作风,“邪三爷”的名号是越来越响亮。
七年过去,吴邪早已是长沙的一方霸主。直到此时,才敢把自己放在西泠印社的梨花木躺椅里。捧着紫砂壶,看着光斑,陷入回忆。
那年,在格尔木。得到仕女喂鲤青瓷盘后,在定主卓玛的人帮忙下,确实找到了传说中西王母的城池。一路闯过几乎像亚马逊一样的原始森林、沼泽、洞穴,见识过会钻进人脑子里的怪虫子,见识过能让人死得极窝囊的蜱群,见识过头长鸡冠体赤如珊瑚会学人话的毒蛇……
历经艰险,终于闯进城的中心。
然而一切,只是一个阴谋。一个,为了成功捕获“麒麟”的阴谋。
西王母的城池是真的。定主卓玛一族的守护是真的。“张起灵”和老九门的约定也是真的。
这一切,都只为了两个字:长生。
张家,是老九门的领头羊。张家的每任族长,都叫“张起灵”,拥有麒麟宝血。有它,就可杀敌退虫,青春永蛀。这既是上天的恩赐,同时也是张家的枷锁。因为它,“张起灵”每十年都会患一次失忆症。张家还昌盛的时候,人数众多。无需为此烦恼,只要完成家族任务,守好青铜门的秘密即可。
然而岁月变迁,花开终有花谢。时至今日,张家只剩最后一位“张起灵”,已无力承担重任。于是早在二十年前,张起灵就来到老九门,定下共同守护的约定。为了守住青铜门,送出了自己。孤身一人,担负起天下。可是,人总有私心。等到十年期满,该出现的老九门后人,没有出现。张起灵在各地留下的谜团,也真正成为谜团。
而直到他失忆以后,老九门才发现后人身上开始出现尸化症状。精神疯狂,肉体消融。生,痛苦抑郁,无法感受为人的快乐。死,也不能作为一个人类而死。所以老九门疯狂了,开始四处寻找张起灵。为的,就是他的“麒麟”宝血。
小哥,我喜欢你!
什……!
小,小哥……?
?
你…怎么哭了?
什么?哭?
张起灵伸手一抹,竟真的是泪。
原来……太高兴了,真的是会流泪的啊!
吴邪,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
为什么?!
……吴邪,我愿用我一生,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吴邪一生都不会忘记,在这阴森的古墓里,寻宝杀粽无所不能的张起灵,因为自己的一句“喜欢”而欣喜得流泪。那泪水过于清澈,涤荡灵魂。
吴邪更不会忘记,最后的最后,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眼前,自己去送死!
“张起灵啊张起灵,你竟然敢……你竟然……”
小哥,我对不起你!吴家对不起你!老九门对不起你!
七年以后的吴邪,执掌大权、生杀予夺,却在自家铺子里哭得泪流成河,心痛无语。
☆、第二十六章
自从局面完全掌握在手中后,吴邪就不在长沙待着了。而是回到了杭州西泠印社自家铺子,店里也只有王盟一个陪着。
每天除了派人寻找张起灵,就是陷入回忆中。
他说,“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有些真相,也许是他无法承受的。”
啊,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追问你……
他说,“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哥,我就是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说,“你能想象,会有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就好比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我存在过一样,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吗?我有时候看着镜子,常常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人的幻影。”
不是的,你要是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他说,“带我回家。”
好……
明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
爷爷曾经说过,做事情要主动。但是吴邪的犹豫却让他一再与张起灵错过。几乎每天,吴邪都活在后悔当中。越是后悔,就越是想他,越是想他,就越是后悔。但是,没有见到尸体之前,吴邪心里仍抱着那么一丝希望。当时眼见着张起灵,是以麒麟的姿态消失在那满是恶意的陨玉里。吴邪忍不住想:麒麟那么厉害,那么不寻常,说不定进去了也没事呢?
就这么每天每天的盼啊盼啊,胖子来看的时候,都摇着头说“小天真你这是要变望夫石啊!”被他一扫帚赶了出去。
马上,眼前又是夏天了。界限不明的时间。
吴邪摩娑着项上的蛇眉铜鱼,看着一屋子奇形怪状的东西。
“沉舟,你说,他还活着吗?”
“我又不是瑞兽,我怎么知道。”一个男音在空荡的院子里响起,淡淡的影子逐渐在吴邪面前凝聚起来。人面鱼身,正是蛇眉铜鱼幻化的样子。
“就算他还活着,要去,也是去麒麟城而不是杭州城。”
“麒麟城?你是说云南曲靖的那个麒麟城?”吴邪立刻坐了起来,双眼闪亮亮的盯着沉舟。可是他却耸耸肩,摊开双手,笑得欠扁。
“撒……谁知道呢……”沉舟淡去身影,“我要是你,与其整天窝在这里还不如出去转转。麒麟可不是阿宅。”
“麒麟城……”
云南。好山好水好地方。
就是在这里,吴邪捡到了一只闷油瓶子。吴邪还记得那苗族小村寨,叫那贝。
跟着旅游团旧地重游,吴邪时喜时悲。曾经要退回的那只龙头钮纹银环玦,正安静的躺在口袋里。抚着腕上的咬痕,细细的将曾经走过一次的风景欣赏。
如果这次不能成功,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自由活动的时候,吴邪没有像其它人一样去购买当地特产,而是独自坐车到麒麟神庙,认认真真的上了三柱香。
如果这世上真有麒麟,请把他还给我。
晚上回来,吴邪选择住在麒麟区墨麒麟酒店710号房。路上见到麒麟石雕,吴邪都会认真的看一看。
抱着张起灵留下的苗装,吴邪蜷在床上沉沉入睡。
昏昏沉沉中,吴邪感觉阵阵发冷。被冻醒的吴邪朦胧间只看到一双金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诡异得抢眼。
“啊!!”
急忙爬走时,却听到一声不可能听到的呼唤。
“吴邪……”
这,这不可能……
“小、小……小哥?”
仔细一看,那琉璃一样的犄角,金绿色的兽瞳,墨色泛着青碧光辉的鳞片上莹亮的光泽,还有……根本无法错认的毫无根据的直觉!无一不在说明眼前的麒麟就是张起灵!
“小哥!你没事?!太好了我……”
“吴邪,我已经死了。”
“什……”
死了?开玩笑吧?喂,这是哪门子国际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小哥,这,这玩笑可不好笑……”吴邪惨白的脸色,即使在黑暗中也不能够掩盖。
“没开玩笑。我已经死了。”张起灵的声音正直得不能再正直。
☆、第二十七章
“别开玩笑了!你要我怎么接受!我!……张起灵,既然这世界能有鬼、能有麒麟,那是不是说明其它传说里有的东西,其实也有可能是真的存在的?既然这样,我就算拼了一切也会努力让你还阳!总之,要我放弃你是不可能的!”
张起灵化身为鬼附在当初吴邪从云顶天宫拿回来的鬼钮龙鱼玉玺里,静静的回想着昨天晚上吴邪说的话,心里有一点高兴,又有一点难过。
吴邪这样说,是不是说明,他其实也喜欢我?
只可惜,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是,都还在……”
“哦……那就好办了……”
“还魂草?我知道了。还有?……”
“……唉……自为之……死……”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张起灵迷迷糊糊中听得不甚真切,好像有很多人同时在耳朵边闷声说话一样。过了一会儿,却感觉突然一下子说话声变得清楚了。
“多谢您了,大师。”
是吴邪的声音。
‘吴邪?’
“啊,小哥,你醒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嗯。’
‘……刚才……’
“哦,那是了云大师。我想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恢复…”
在进入陨玉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恢复……
‘吴邪,算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起灵明显感觉到吴邪的气息一下子很不对劲。紧绷绷的,像是要突然爆发出来。不过只一瞬,又恢复了。
“小哥,过两天我要下一个斗。我还是把鬼玺放在店里吧,万一有什么闪失就不好了。”
‘嗯。’
吴邪有自己的生意,张起灵自然知道自己这样子也没办法帮他什么,甚至还有可能会拖累他分心,就没有再说什么。
在鬼玺里待着,不知岁月流淌。只感觉好像有点困,越来越困。似乎,每一次清醒的时间都很短。
不过,反正吴邪不在。醒来的时候,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连像以前那样看看天花板,都做不到了。于是干脆,直接睡觉。
睡着睡着,只觉得,好像越来越想睡。好像,记忆有些模糊了。
吴邪……还没有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