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多留几天了……”
“别幻想了——如果他还没把那一万多桶酒搞定,这个时间还有空闲来索缪?”
“说的也是……果然是公子哥儿,时间都花在怎么花钱上了吧……”
因为夏尔严令不让手下走漏消息,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廉价出售的酒到底卖给了谁。毕竟不管去拉昂还是去巴黎,船离开的方向是相同的。再者说了,就算运到巴黎,也不能说明和夏尔有关系,不是吗?
也就只有精明的葛朗台想到,夏尔有可能暗中完成这件事;而且他没有证据,除非他一路跟过去,直到和纪尧姆照面。
这种没有好处的事,葛朗台自然是不会做的。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再次看到夏尔的时候,脸色顿时变成一块黑乎乎的铁板。不过,他平时的表情也和蔼不到哪里去,所以夏尔只当没注意。
“您好,伯父。”他彬彬有礼地说,“很高兴看到您这次在家。”
换做是以前,葛朗台说不定会用鼻子里的一声哼作为回答。但在吃了个暗亏之后,他不得不对夏尔留了个心眼——这哪里是个毛头小子?都快比他精了好吗?
这时候他就不得不想到,原来他一开始的感觉是对的——夏尔不轻易变动的脸色并不是礼貌,而是真的不动声色。
也许有人要说,葛朗台老爹在这生意里并没有吃亏:他的酒依旧以两百法郎一桶的高价卖出去了,不是吗?
这话没错。但问题在于,这笔生意里最大的赢家并不是葛朗台,而是夏尔。
这种事之前从未发生过。葛朗台向来是那种雁过拔毛的人,在生意场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无论情况如何,他都是那个挣得最多的。
这次的事情则是,他原来想高价卖给夏尔,但后来改了主意,卖给了荷兰人;酒价因此下跌是他预料中的事,但他却没有预料到夏尔在这里捡了一个漏,一个很大的漏——
他种葡萄,精打细算一整年,有八百桶酒,收入十六万法郎;夏尔倒腾了一回,剪刀差就能赚到二十七万法郎!
葛朗台老爹不由得咬牙切齿地想,用捡漏来形容夏尔的收获到底合不合适。他在这笔生意里竟然无知无觉地为他人做了嫁衣,还是完全免费的!如果夏尔一开始就和他谈合作,他至少能多挣十万法郎;但夏尔什么都没说,却已经把他和其他人的反应和对策都算进去了——
少挣了钱,被人识破,这两样才是葛朗台那时做出骂人的第一反应的原因。而且,相比于前者,后者更令他心惊肉跳。要知道,他装结巴已经有二三十年历史;和他打交道的商人都因他口齿不利索而心生轻视,他才好利用这种松懈看穿对方,但现在……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一人就有第二人;如果这种事不能杜绝,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还要不要挣钱了?
葛朗台老爹,相当地,伐开心。
虽然对实质内情不明就里,但欧也妮能看出来,父亲这些天的怒气以及那些神经质般的自言自语全是因为堂弟,不由得有些担心。这情绪让她产生了一种劝夏尔赶紧回巴黎的冲动,但她同时又真的很希望夏尔能参加她的生日宴会——就算那十分寒碜。
葛朗台夫人看出了女儿的动摇。“亲爱的侄少爷,”她顶着丈夫直直的瞪视,努力用不那么颤颤巍巍的声音说,“我得说,您回来的时间正合适。欧也妮的生日就在明天,您考虑多留一天、吃个便餐再走吗?”
知道母亲在冒着很大的风险帮自己的忙,欧也妮投过去感激的目光。
“那真是我的荣幸。”夏尔微微鞠躬。他还想着能不能赶上,现在看起来倒是正好。
当然,他并不是对欧也妮有兴趣;只是,某些只是看上了欧也妮代表的金山的家伙,还是趁早滚蛋比较好。就以他堂姐的身家和样貌,能找到的丈夫分分钟甩阿道尔夫和克吕旭庭长N条街,好吗?
对夏尔好的人,夏尔能对他或者她好十倍回去。对欧也妮来说,这绝不可能是坏事;但对克吕旭派还是格拉珊派来说,半路杀出来个极度护短的小舅子,无论他们之前多么挖空心思地经营,这时候都只能提前给他们点一排蜡烛了。
葛朗台一直在边上冷眼看着,不点头也不摇头。也正因为如此,他终于发现了被他忽略很久的事实——他唯一疼爱的独女,一直小心照看着的欧也妮,板上钉钉地看上了他这个巴黎好侄子!
对此,葛朗台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也不是愤怒(欧也妮居然看中了那个死小子!),而是——
夏尔对此的态度是什么?如果和克吕旭派和格拉珊派想法一致,岂不是一箭三雕?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葛朗台唯一疼爱的就是女儿,但这点疼爱完全抵不过钱的吸引力╮( ̄▽ ̄”)╭
再次感谢进口的柠檬糖的地雷!( ̄︶ ̄*))抱抱~
第32章
就这样;夏尔再次在伯父家住了下来。那间位于三楼的客房依旧保留着他走时候的模样;看得出平时一直有人在打理。虽然无论是欧也妮还是葛朗台夫人都绝口不提这件事;但夏尔在心里记住了。
第二天,夏尔醒得很早。但以巴黎人的城市作息;再早也不可能比要干农活的外省人更早,所以他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见窗外传来隐约的、银铃般的笑声。
因为是欧也妮的生日;葛朗台母女俩难得放一天假,从繁重的针线活儿中解脱出来。但一下子让她们闲下来也不可能;所以欧也妮突发奇想;要给花园里那些疯长的杨梅、苹果树、核桃树以及凤尾草等等植物浇水。葛朗台夫人在边上看着,偶尔提醒女儿小心;笑容几乎要融化在晚秋的艳阳里。
“妈妈;您看!我都没注意,这里还有一小丛野花!”欧也妮高兴道。她今天心情特别好,以至于选择性忽略了那野花实际上惨淡的颜色。
“我看见了,欧也妮。”葛朗台夫人慈爱地回答。她一辈子都没看到女儿这么高兴过,当然不愿意扫欧也妮的兴。
听见她们的对话,娜农从厨房窗户里探出半个头,顿时就叫了起来。“哎哟,我的好小姐,您这是嫌我的活儿还不够多呢!园子里的杂草本来就不少,您这么一弄,它们非得更茂盛了不可!”
“哎呀,我的好娜农,”欧也妮用同样的语气回答自家女仆,“你看看叶子上的露珠,看看它折射出来的光,多漂亮!再者说了,冬天很快就要来了,杂草长出来,也是明年的事情啦!”
娜农一贯忠心耿耿,哪儿有真的嫌弃自家小姐的道理?就算欧也妮把花园拆了,她也会毫无怨言地把它一砖一石垒回来;这时候这么说,无非是口头上讨个趣儿罢了。看欧也妮确实高兴,她又把头缩回去,专心地弄她的午饭和晚饭。虽然材料有限,但欧也妮生日是必须用心的。
夏尔从阁楼窗户里看着底下这一幕,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很明显,他伯父又一大早出去了,否则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不过话说回来,只是这样就那么高兴,他堂姐可真容易满足……
这一天上午,欧也妮如愿以偿地等到了堂弟起床,看着他吃了早饭,这才满足地和母亲去教堂还愿。下午,三个人坐在壁炉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等着葛朗台回来以及客人造访。
理论上,夏尔应该只见过克吕旭公证人和格拉珊夫人。“听说今晚有几位克吕旭和几位格拉珊要来?”他装出适度好奇的样子,“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可难倒了涉世未深的母女俩。她们的一切被葛朗台管得死死的,哪里知道外面如何、人情世故又如何?就连有人要送一个看起来贵点的礼物,她们都要等到葛朗台点头以后才敢收呢。这会儿夏尔一问,两人都只说了大概印象,无非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一类的话。
夏尔当然不指望得到他知道的答案。他不过是做个样子,免得晚上给人杀下马威的时候队友拖后腿。不过话说回来,以他伯母和堂姐的单纯程度,搞不好还不能马上明白他那么做的意思呢!但如果能一直那么单纯下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被盯上的克吕旭派和格拉珊派都毫无所觉。至少在傍晚时,两家人就和约好一样,在不超过半分钟的差距里先后到达葛朗台家。克吕旭一派早点,那位庭长先生给欧也妮带了一束香水百合作为生日礼物,气味相当浓烈刺鼻;而晚来的阿道尔夫在巴黎呆了几年,送了个雕着玫瑰花的水晶瓶子——当然不是真的水晶,而是玻璃仿品。
欧也妮只看了一眼,就礼貌地道谢,让娜农收了起来。这些玩意儿哄哄以前的她还可以,但仔细把玩过夏尔送她的那个金梳妆盒以及送葛朗台夫人的金顶针后,她就知道,这些人根本就是欺负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见过,可劲儿敷衍她呢。
看她淡定的反应,两派人马都在心里骂娘。他们也知道夏尔送了什么,但是就算知道,也不代表着他们可以学夏尔,把几千上万的法郎往窗外扔!都怪夏尔!赶紧把以前那个好骗的富家千金还来啊!
夏尔对欧也妮的反应很满意。至于其他人,他从那些扭曲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更加温柔可亲了:“这次因为太匆忙,只能让安托万去鲁瓦扬给您选了一套化妆品。这是我的疏忽,请您一定别介意,亲爱的堂姐。”
欧也妮马上摇头。“您又说客气话了,亲爱的堂弟。那么细腻的面霜,还有那么好闻的香气,我以前从不知道。里头的好些我都还不会用呢!”
“您这话提醒了我;等我回到巴黎,即刻差人给您送一份可靠详尽的使用方法来。”夏尔含笑回答,“我敢保证,不出半年,您一定能比现在美十倍百倍。”佛要金装人靠衣装,愿意用点心,肯定会变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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