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正几步跳下台阶,给了夏尔一个热情到窒息的拥抱。“三个月!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生病时我去探望过,但你爸爸说医生不允许别人靠近你!然后我被赶去了爱尔兰,近几天才回到巴黎!”他稍微拉开他们之间的一些距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把夏尔打量了一遍:“你还好吗?”
“你都说了这么多,我能不好吗?”夏尔知道,雅克想把阿尔丰斯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所以阿尔丰斯时不时就要出国一趟,替家里的生意跑腿。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故意的,阿尔丰斯锤了夏尔肩膀一下。“你又消遣我!”他愤愤不平地抱怨,嘴角却翘了起来。“你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还好了,难道没生病,只是故意想让我吃闭门羹?”
两人太熟,谁都知道这话只是玩笑。夏尔没说什么,但心里想,如果真没什么的话,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他了。“这玩笑可不好笑。”他故意虎起脸。
但夏尔的长相遗传了母亲的多些,精致秀气,这时候看起来一点威胁都没有。阿尔丰斯不以为然,还故意大笑了几声。“我知道啦,”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夏尔往里头走,“快来,大家可都在等你啊!”
夏尔在他身后穿越纽沁根公馆不太长的四分穹窿走廊。每隔几步,顶上就有枝形镀金吊灯,烛光把两人的身影投在光滑的灰色大理石地面上。
这让夏尔不由得注意到,阿尔丰斯继承了他爹高大的身材,一张脸棱角分明,英俊里带着野性。社交圈里吃香的是这种类型的无疑,但他自己更偏爱阿尔丰斯这样的长相,更有男人味。想到这里,他没忍住盯了自己的手一眼——修长白嫩,保养得像个女人,运气真是不咋地。
阿尔丰斯没注意到夏尔在想什么,因为他还在滔滔不绝,显然太久没看到夏尔,被憋坏了。“今天纽沁根可是走了大运,时间选得正好。要知道你可是大家的宝贝!我可是听说,纽沁根拿到你的回函以后,立刻又应邀增发了许多请帖!”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该用的称呼他都省略了。
“那可不一定。”夏尔说。原身十八岁就进了社交圈,而漂亮的新人总是能吸引人们的注意。除去他的脸,还有奉承拉拢之类的原因在里面。试想,如果纪尧姆破产,还有谁会围着他转?就连原身都不会那么天真呢。
阿尔丰斯可听不惯这话。“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可是事实!”他强调道,又转头看了夏尔一眼,“你可别告诉我,你突然有谦虚那种美德了?”
“我一直有那种美德,只是你眼神太差劲,没有注意到而已。”夏尔故意这么说。
“你这张嘴可真是!”阿尔丰斯一脸无可奈何。但他低落了没两秒钟,马上就想到了正确的反击方式:“你也就对我才敢这么说吧?换成你家安奈特,我就不信你嘴上没抹满了蜜糖!”
这个安奈特,就是原身的那个情人。在私底下,夏尔叫她亲爱的安娜,但人们惯常称呼她德·桑切斯夫人。
没错,安奈特是个有夫之妇。甚至还有更明显的,她已经有了一个年近七岁的女儿。不过她结婚早,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六。再加上她保养得不错,看起来并不显老,反而带着这年纪的女人所能拥有的、最好闻的成熟玫瑰般的香气。
但就算她再不错,夏尔都不感冒。以他的认知,他完全犯不着和一个这样的女人纠缠不清。退一万步说,就算照着他老爹的想法娶一个贵族小姐,也比别人家的老婆好多了不是?
只可惜,现今巴黎上流社会的习气就是这样。不说百分百的地图炮,至少也有百分之六七十的人有外遇。众人对此司空见惯,并且心照不宣。只要不在公共场合做得太过火,不管是谁,发现了也都会当没发现。因为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把面子撕破了谁都不好看,还得提防有人恼羞成怒反下黑手,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所以夏尔和安奈特暗中交好这件事情,确定知道的没几个人。阿尔丰斯就是其中一个,由此可见他们之间的交情。
“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夏尔表情一肃。
“这不是……”阿尔丰斯刚想说,这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然后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夏尔不同寻常的表情。“你说真的?”他脸上原先的轻松笑容消失了。因为他很了解夏尔,他知道夏尔不仅仅是让他以后不提这么简单。
“真的。”夏尔点头,趁他们还没走到宴会厅入口,先把阿尔丰斯拉到了一根大石柱子后面。“但这件事你先别说出去。”
“我当然不会。”阿尔丰斯条件反射地点头。“但你怎么突然……”他十分费解,“你和她好了都要有三年了,突然你就这么告诉我……?”
其实,夏尔一进社交圈就被安奈特看上了。那时候夏尔对世事人情一窍不通,许多事情都是安奈特教他的。最典型的例子是如何对待吕波克斯。这人做事不地道,夏尔不喜欢他,态度自然轻慢。但安奈特教导他,就算真的讨厌,也该等到吕波克斯无权无势的时候再去踩上几脚。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知道,这种女人精明得很,不会让猎物轻易跑掉的。
这些夏尔也知道得非常清楚,因为他翻了原身留下来的信件。就因为知道这个,他才觉得麻烦——女人逼急了会做出什么,谁也想不出。“我只告诉了你。”他说,“妈妈已经过世了,如果爸爸知道我在外面乱搞,他肯定会气坏。所以……”
阿尔丰斯顿时就理解了。因为在他眼里,夏尔一直是非常乖巧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种选择一点也不令人意外。“我明白,”他拍着夏尔的肩膀,“我会帮你的!以你的条件,哪儿有小姐不喜欢你?”
夏尔一看就知道,他这死党根本还没弄清安奈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不过阿尔丰斯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真心对他,并不出于其他的目的。“谢谢你,”他真诚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阿尔丰斯身上本来就沾染了一些军人习气,这时候听夏尔这么说,不由得感到一股豪气冲上了胸膛。“这话还用说?”他拍着胸脯保证,“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因为中途耽搁了一些时候,两人进入宴会厅时,不得不一起去对舞会主人纽沁根先生进行礼仪性地赔罪。后者当然不介意,然后把他们一起推向一大堆太太小姐们。“和她们挨个儿跳支舞,我就原谅你们!”
不得不说,摆平女人真是件技术活,尤其是在量多的情况下。三曲慢步舞下来,夏尔只觉得脑袋都要晕了——不是因为舞蹈,而是因为女人们身上的香水以及脂粉味儿。更糟糕的是,他还知道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洗澡,所以香水洒得特别多——想象一下就要晕倒了好么!
因为这个,夏尔很快就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虽然他觉得身体应该适应了这种环境,但架不住心理实在受不了。
但他想要清净是不可能的。没过半分钟,就有个女人拎着长长的裙摆缓步走了过来。“亲爱的夏尔,”她轻柔地唤道,声音里暗藏着对情人特有的甜蜜,“能陪我喝一杯香槟吗?”
第5章
德·桑切斯先生常年在海外,因为他家的生意大多是印度的香料或者南美的木材。这样的职业在巴黎上层社会里算中不溜儿,不特别出彩,但比较讨巧——凡是家里有点地位的,都需要香料香水。而且,这样的生意总能顺带捎回来一点巴黎人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很受人欢迎,因为这大大地满足了人们的猎奇以及炫耀心理。
作为香料商的夫人,安奈特自然拥有最好的资源。为了能第一时间接触到最时兴的东西,大家对她都很客气。安奈特自己又有点姿色,很会打扮,再加上人情世故老道圆滑,俨然也在圈子里有几分地位——不然原身那朵新鲜水嫩的花儿,怎么会在第一时间被她给采了?
但这种想法,夏尔当然不会说出口。相反地,他向前两步,恰到好处地托住了那只伸过来的雪白手臂。“我的荣幸,亲爱的夫人。”
他这话语气顶多算有点殷勤,但安奈特没听出问题来。毕竟现在是公众场合,收敛一点是应该的。“今天终于看见你了。”她说,毫不掩饰她的忧心,“三个月……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夏尔。”
这话就和阿尔丰斯刚看见夏尔时说得差不多。但阿尔丰斯比她直白得多,而且更真诚。
夏尔带着她走向宴会厅的一侧窗边,又从边上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两杯香槟,再折身返回来。“就和你所看到的一样,”他一边说一边把其中一杯递给她,轻轻地碰了碰,“我现在在这儿。”
这话说得婉转,安奈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轻巧,”她压低声音嗔道,“你知道我暗地里为你流了多少泪水吗?我是如此担心你,以至于夜夜都睡不好觉。但就和你说的一样,现在看见你,那些曾经的苦痛都化作了蜜糖。”
噢,救命!夏尔一听这些软绵绵缠乎乎的调子和用词就头疼。他当然知道原来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粘缠不清,但让他说什么“你的爱情,使男人的心灵空前高贵的最温柔、最忠贞的爱情”之类的鬼话,还是让他先死死算了!
只不过,现在已经是最好处理的一种情况——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如果他连这个都没法对付,那私底下要怎么办?
夏尔打定了主意。“我当然知道,”他用一种温柔得过分的语气说,同样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会等我,安奈特。但……”他微微张着嘴,眼神飘忽,一副想说下去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
“难道还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安奈特问。她自认温柔体贴,在别人犹豫的情况下肯定会先给一个下来的台阶。“难道我们之间,还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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