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襄无奈;小户人家配阴婚多用纸人;世族要求便多了;既要逝去不足七七四十九天,生辰八字配得上,且生前不能有婚约,五官要端正,年纪差要在三岁以内,不能是因着外伤致死。。。。。。门当户对的人家哪来这么多符合规矩的女童尸身?自然是向贫苦人家里头寻,而穷得卖女孩尸身的,哪里算得上正经亲家?
沈瑜林也明白沈襄意思,只是阴婚虽合法,也没有人单守着桩阴婚过日子的,时日一长,必要被人说闲话,而奉养女方双亲之事能教他搏个重情名声,届时他再编些流言出去,人总是同情死者的,这便一劳永逸了。
沈襄沉默着听完,良久,方道:“真如此行事,你的后路便断了,日后遇上心仪的女子,有此事在前,连为继妻都。。。。。。”
沈瑜林低笑道:“我若真有心仪的女子,哪里舍得娶她?”
沈襄轻叹一声,起身从书柜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只紫黑的小木盒,用擦花瓶的素布抹去上头一层厚灰,放到沈瑜林的桌案上。
“我那时归京,借宿在一庄户人家时,听闻有一刘姓农户家里正巧病死了一个女童,生辰正对,后来便配了阴婚,当时给了一百两银子,那家人也签了文书。”
沈瑜林打开了木盒,第一层白绢上有薄灰,掀开,里头几份文书都是干净完好的。
沈襄道:“当时为了拖时辰配阴婚,在官府的案档上,报的是失踪,正好对上,可以说是失踪时族里以为你遭遇不测,配了阴婚立了衣冠冢。”
沈瑜林笑道:“又让师父为徒儿费心了。”
沈襄道:“无妨,凡事有得必有失,徒儿看开了便好,其实男风一道,也未必没有良配。”
他是独惯了的人,也不觉得留后有多重要,只是自家徒儿的性子他知道,面上笑得温温和和,心里就是块冰封着豆腐,冰层太厚,豆腐太软。让他这么一个人过下去,天长日久,不是豆腐冻成冰,就是豆腐碎成渣。
他这样的人,就合该寻个知冷知热的,互相护持着过一辈子。
沈瑜林笑容微僵。
沈襄道:“罢了,你还小,等再过几年,也许便能遇上可心的,阴婚一事你莫管了,族中会为你安排,年假还有五日,把这免查制弄好,也好生休养休养。”
沈瑜林眼皮下头的青黑实在是重,沈襄都不忍心再拉着他说话,挥了挥手叫他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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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嫣然捏着一大叠鬼画符,又看了看赵氏手里一张薄薄的家书,上头全是字,皱了皱鼻子。
从前不觉得,现在有了陈延玉的信一对比,陈延青的档次一下子就矮了一截。
画!画!画!就知道画!画得还这么差!
这张,画雁回关的,画得像长了毛的烧饼,这张,画军帐的,画得像笼带尖儿的包子,这张,画打仗的,画得像疯狗进病鸡窝。。。。。。
赵氏笑道:“嫂嫂惯爱口是心非,大伯那一叠叠的画儿,可教人妒死了,我们家这个呀,看着温柔多情,其实更闷,提来提去就是几句从书上抄来的情诗。”
赵嫣然轻哼一声,眼里却带了些笑意。
。。。。。。
更闷的陈延玉坐在帐中抿着唇,看着手里《万象阵法》的抄录本,默默叹了口气。
又一场大捷,前头在摆庆功宴,帐中只剩下兄弟两人,陈延青吊着左膀子在主位上画家书。
夷族原先并没这么不堪一击,自从陈延青成名之役,一战斩去两位实力最雄厚的王子后,夷族便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大混乱,后老汗王幼子哈察继王位,顶不住部下压力,向大晋宣战。
哈察不过十几岁的黄口小儿,哪里统率得住四十万雄兵?愈战愈退,愈战愈退,这仗打得好没意思。
阵法是好阵法,只是训练兵太耗时,八成这仗打完了,兵还没训好呢!
“所以平日训练一定要添上这一条,走阵记位是很轻松的事,可以用戳刺训练之后的休息时间。。。。。。”
陈延玉正说着,外间忽有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道:“元帅,该换药了。”
陈延玉立时住了口,微微皱眉。
陈延青手下没停,应了一声,来人掀了毡帘进来,是个模样温婉的青衣女子,看着有十六七岁,拎着药箱。
“半夏,孙老又不在?”陈延玉淡淡道。
军中本不应有女子,无奈他们偶然救下的这对祖孙医术实在高明,救治了不少伤兵,他们又不愿走,只好留在了军医营,这几日看来,果然是个麻烦。
孙半夏浅笑道:“他正忙着给蒋校尉正骨呢,左右换个药不是大事,我便来了,元帅不会嫌我罢?”
陈延青正咬着笔杆思索着该怎么画自己阵斩北夷大将金苏里的英姿,头也没抬一下。
孙半夏无奈道:“元帅!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陈延青把左胳膊抬了抬,道:“换吧。”
另一手还压在画纸上,时不时添一笔。
孙半夏开了药箱,上前,忽然瞥了眼陈延玉,面上有些尴尬。
陈延玉微微挑眉,装作不懂她意思,手下又翻一页,坐在次座上纹风不动,半点识相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陈延青胳膊抬得有些费劲,皱眉道:“怎么还不换?”
孙半夏微怔,红着脸应了一声,开始拆绷带。
这种磨磨蹭蹭的女人实在太烦了,陈延青撇头,又将视线转回画纸上。
“元帅对夫人可真好,这么忙还日日抽时间。。。。。。写信。”孙半夏笑道。
陈延青忽笑道:“哥也该认认字了,你弟妹传信,说嫂嫂最近在同她学写字,学得很快,当心等回去了,嫂嫂再嫌弃你!”
陈延青笑了笑,道:“那正好,等回去了,让她教我。”
陈延玉轻笑一声,道:“美得你!到时候嫂嫂可要教小侄儿了!”
陈延青嘿嘿笑了两声,“我旁听还不成么?”
孙半夏抿了抿唇,道:“半夏也可以。。。。。。”
“哥,你猜猜嫂嫂第一个会写的名字是谁的?”陈延玉状似无意地打断道。
陈延青双目一亮,“是我?”
陈延玉哈哈笑道:“当然是她自己的。。。。。。”
看着两兄弟旁若无人的交谈,孙半夏顿了顿,换药的动作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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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眼年假已过,杜若晴的事已被压下,听锦绣所言,那闹出事的永宇王妃都被禁了足,可见出手的人不简单。
沈瑜林知道,杜若晴并做不了多久的官,这不仅仅是史实,而是他的性子不适合,他太真实,这官场太虚假。
将年前的旧案分发下去,沈瑜林又整理了一遍免查制条例,誊抄到奏折上。
敲门声轻响了两下,这是杜若晴惯用的方式,沈瑜林失笑,刚刚还想到他来着。
“杜兄,进来罢。”
杜若晴穿了身皂白色的常服,未束冠,人瘦了些,面色倒还好,难得是挂着笑的。
“这些日子麻烦沈兄了。”杜若晴道。
沈瑜林笑着起身道:“不妨事,杜兄是要销假?”
杜若晴低笑道:“我辞官的折子已递了上去,此来,是同沈兄道个别。”
沈瑜林微怔,这事在意料之中,可时辰不对啊,这会儿监举司刚刚步入正轨,他这左执事便要辞官。。。。。。
见他面露犹疑,杜若晴叹道:“这些日子少了我,监举司不是照常运转?”
沈瑜林顿了顿,道:“那你辞官后,有什么打算?”
杜若晴道:“我如今无牵无挂,想到哪儿便到哪儿罢。”
沈瑜林道:“杜兄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实在太可惜。”
杜若晴心头微涩,道:“我曾经自恃才华,以为自己能为黎民百姓撑一片青天,可直到现在才发觉,那根本。。。。。。不是我能做的。”
沈瑜林听完,叹道:“那确实不是杜兄一个人所能办到的。”
杜若晴微怔。
沈瑜林道:“天生走仕途的人,有,却不多,更多的人一步一步爬上来,经了很多艰难险阻,有的人不忘初衷,便成了好官,有的人丢了底线,便在这里。”
他拍了拍厚厚的案档,又道:“杜兄没忘了初衷,守住了底线,如今虽要辞官,却无须自责,杜兄的品行,值得敬佩。官场一向东风压倒西风,似杜兄这般的官员多了,何愁不见青天?”
杜若晴道:“沈兄是指……执教?”
沈瑜林笑道:“身既不能登文渊阁,桃李盈朝也是美事,杜兄意下如何?”
杜若晴低笑道:“不知为何,听着沈兄劝解,总好像在聆听祖父教诲一般。”
沈瑜林轻咳了一声,道:“也许是近日教导绍钦惯了,不知不觉就。。。。。。”
杜若晴笑了笑,道:“此事我会认真考虑的。。。。。。沈兄,明日可愿伴我上最后一场早朝?”
沈瑜林轻叹一声,知道这话里意思便是荐了他继左执事之位,也不好推托,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再纠结阴婚合不合法了,昨天搜了一下,在古代很正常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空空被几张考古图吓得现在背后都发凉】
O(∩_∩)O~仗快打完了
☆、第62章
朝堂仍是年前模样;脚下玄色大理石的纹路还是那条。
御史言官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于尚清傲然的身影却已少见,沈瑜林瞥了眼身侧的杜若晴;微微一叹。
御史台事毕,六部零零散散上了几道不轻不重的折子;便听上首姬宸歆道:“监举司左执事可在?”
杜若晴执圭出列;行礼,面色波澜不惊,“微臣在。”
姬宸歆淡淡道:“你的辞官折子;朕准了;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文武百官之中立时有议论声响起;嗡嗡一片。
无他,除了户部,吏部;兵部;御史台,监举司可谓是一等一的实权部门;掌三品以下官员升降,这左执事之职纵只是从二品,也能在一品大员面前抬头挺胸。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只为争一个监举司属官的位置,甚至放弃升迁,平调过去的都有,这杜若晴是傻了吧?
杜若晴面色不变,垂眸道:“微臣本是庸碌之人,偶得天幸,为官十二载,如今心力交瘁,惟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