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那人竟把他的胳膊往肩膀上一架,拖住就往外走。
血滴滴哒哒的从他身上往下流,把身体里最后一口温热的气儿都要流走似的。他觉得自己没死,可跟死了也差不太多,也没法去想这到底是恩人还是敌人,只是被拖着一步一步地远离战场。
眼前发黑,孙策索性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应该也没多远,渑池下的冲杀还声声入耳。脚下的青草被两人的脚步践踏,染成了血红。那人似乎也体力不支,胸口剧烈起伏,脚步踉跄,在沟沟壑壑的山路上,一个不小心,和孙策一起滚下了草坡。
孙策第二次被摔得眼冒金星,也第二次庆幸自己命大,这坡和缓,沟壑也不深,草草木木的缓冲了不少摔下来的力道,除了满身伤被刺得更疼,别的也没什么。
那人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孙策就劈手掀开他的头盔。
掀开头盔,他愣了。对方也怔怔地看着他。
满脸的灰,半脸的血,脸瘦的好像刀削成的,一双眼睛更大了,瞪着,里面都是血丝。孙策想笑,想笑自己那不靠谱的回忆,这张脸一点也不像桃花,但他嗓子哽住,一拳打在周瑜胸口上说:“好小子,我还以为你死了!”
周瑜本来张着嘴正想说话,被他一打,捂着胸口闷哼一声就倒下,孙策忙扶住他,才发现他的脸煞白,绷得紧紧的,仿佛一碰就要碎。周瑜看着孙策,眼神有点发愣,张了张干的爆了皮的嘴,哑着嗓子说:“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有日更的一天!冷文作者也有一颗火热的心!!!!
☆、第 23 章
两军厮杀正酣时,黄盖赶到了。
夜里接到孙策出兵的急报,黄盖心里直冒火,连夜快马加鞭地往渑池赶。李傕一看来了援军,急忙鸣金收兵。
黄盖收合了残兵,又满山野里寻到了失血过多腿上还插着把刀的孙策。
孙策见了黄盖急问:“破虏大军什么时候赶来?一鼓作气拔了渑池!”
黄盖一脸掩盖不住的怒意,挥手说:“不打了!班师回阳城!”
周瑜正扶着孙策,一听这话瞪着眼睛咬牙质问:“为什么不打?!”
黄盖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孙策靠着周瑜摇摇晃晃地站着,觉得自己真的要完,不然怎么话都听不真了,孙坚怎么会不打了,不是死乞白赖地要立不世之武功?还没想明白,往前一栽就死了过去。
他再醒来,正躺在大帐里,伤口疼得隐约了点儿,不再那么火辣辣的。费力扭头一看,帐里只有周瑜跪坐在案前,低头一动不动,就着暗淡的灯光似乎在看书。他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头脸也擦洗过,不过脸色还是那么煞白,绷得紧紧地,蹙着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策想坐起来,一动,又牵扯了浑身的伤口,疼的哎呦一声。周瑜猛然惊醒,扭头看孙策醒了,便快步走到他榻前。
四目相对,孙策看到周瑜的眼神冰凉,忽然想起全柔的话,费劲儿地把手伸出来,摸索到周瑜的手,紧紧抓住。
“哥给你报仇。”
周瑜木然地看着他,就跟没听懂一样。
“我们一路过关斩将,都打到渑池了,长安指日可待……等我把董卓揪出来捆上给你,你也给他放血!”
周瑜摇了摇头,把孙策的手掰开,放回被子里。转身撩开帘子走出去了。
孙策这才发觉自己头很沉,脸很烫,迷迷糊糊里看见周瑜端着水盆进来,把一方麻布浸了浸,凉凉的擦拭他的额头。脑袋一阵发昏,他合上眼睛,使劲儿再睁开时,眼前又变成了吴夫人。
周瑜听见孙策迷糊里叫了声娘,心陡然绞痛,手巾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忙拾起,把湿手巾扔进盆里,轻轻抓住孙策的手。手心烫,却没有汗。孙策又睁开通红的眼睛,看着周瑜说:“我想吃汤饼。”
周瑜叹了口气说:“明天给你做。”
孙策接着说:“……多做点儿,也给他吃。”
周瑜一愣,说:“谁?”
孙策哼了一声说:“你儿媳妇。”
周瑜瞠目结舌,再看孙策,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阳城战事紧急,没等孙策伤好烧退,众人就浩浩荡荡整饬兵马上路,五天后,在洛阳南五十里与孙坚会合。
孙策刀伤未愈,孙坚却没来看他,只有孙静和程普过来探视,顺便也对他解释了不得不退兵的理由。孙策听了掀开被子暴跳如雷,发了通火儿,倒有了精神。 周瑜仍然绷着脸一言不发,跪坐在一旁像块儿石头。
直到晚上在中军帐的宴饮上孙策才见到孙坚。宴饮是为了送别全柔,不过倒也不妨是找个理由痛饮一场。从兴兵鲁阳起,孙坚振奋并绷紧的神经就没松弛过,这回一口气泄了,只想醉倒在地人事不省。
孙坚跟全柔客套了几个回合,就眼神发直,没说什么话,端着酒爵直往肚里灌。众将觥筹交错,也都敞开了灌自己,热闹得简直凄凉。
孙策和周瑜列坐末席,孙策看众人借酒浇愁的怂样,反而觉得满肚子都是气,一摔竹箸,鼓着腮帮子不吃也不喝。转眼看旁边的周瑜,倒也没喝酒,正埋头狼吞虎咽,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也一句话不说。孙策便只好扭过头来,自己专心生自己的气。
孙策的气跟别人不一样。其实刚到洛阳的那天他就明白了,这么没头没脑地杀到长安,说起来好听,做起来太难,对孙坚也没半点好处。他劝孙坚跟着十八路诸侯有样学样,趁乱赶紧捞点地盘,孙坚不听,满脑子“不世之武功”。对这个轴爹,孙策觉得虽无奈,却又敬佩,真心敬佩。他觉得孙坚从富春的泥窝儿里爬出来,混到现在天子封了破虏将军,手下领着万人大军,靠的就是这股冒傻气的轴劲儿,他该有这个梦想,他这个梦想顶天立地,为这,做儿子的把命豁出去都值。但这回袁绍猛不丁下了这么个绊子,可说是直直捣进孙坚心窝里,董卓就要挑在孙坚的枪尖上,可袁绍一把把他扯了回去,功亏一篑,唯一一个落脚的阳城也被夺了,孙坚什么都没捞着,就落了个被人看笑话的下场。孙策抬头看着父亲颓废的醉态,心里也灌满了辣而酸的一切况味。
正想着,程普醉醺醺地站起来,端着羽觞对孙坚说:“将军!我代众将,敬将军一杯!”孙坚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没站起来,只是懒洋洋地端起酒爵干了。程普也干了,一抹嘴说:“今天,趁大家都在座,我想进几句肺腑之言。将军,咱们有借口不去打董卓,是好事啊!十万精兵,灭了周昂还不是跟玩儿似的,回头夺回阳城,牢牢占上豫州,再打荆州,一路扫过去,夺他半壁江山,南面称孤……”
咣当一声,一只青铜酒爵砸到地上,程普连带众人都一愣。
左右一看,却是末座的一个少年怒发冲冠地站了起来,指着程普说:“就是人人都要南面称孤,天下才四分五裂!就是人人都趁乱哄抢王土,才坐看董卓做大,在京都为所欲为残害忠良!”
程普平日里最为稳健,醉中却制不住怒意,踢翻了几案几步跨过来,一把揪起少年的衣襟咆哮:“你是什么东西?在这儿大放厥词!”
孙策还没站起来,周瑜已经挥起一拳打在程普脸上,程普大吼一声,鼻血顺着胡子直流。四座的酒一下子醒了不少,纷纷冲上来拉偏架。孙策一看,一脚窜过去拦住,周瑜这才没被一群猛将当即踹翻。
全柔从人缝儿里往里看,这也才注意到那少年居然眼熟,定睛一看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忙冲上来拉架,急急地解释说:“诸位切莫伤了忠良之后!这是大司农周忠的从子周公瑾!”
孙坚醉中正看着突如其来的混乱发愣,一听全柔的话,便摔下酒爵大喝一声:“都他妈给我住手!”孙坚嗓门大,响在帐里如雷贯耳。众人应声停手,乱哄哄地站了一地。孙坚踉跄走下来,拨开众人走到周瑜面前。周瑜也被打的满脸血,竖着眉毛瞪着眼睛,手正死死握着怀里的刀柄。
孙坚打了个嗝说:“这小家伙是谁,怎么看着眼熟。”
周瑜昂起下巴说:“我是周异的儿子。”
孙坚一怔,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说:“我都听全大人说了,”转头对众人说:“都给我滚回座去!”众人一听,脸上都讪讪的,拽着怒气未消的程普回座。
孙坚看着周瑜说:“我不是不想杀董卓,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为了社稷,我都想手刃了他,可我的老窝都被盟主给端了,十几万人的大军说断粮就断粮,这时候要是有人从后头打过来跟董卓前后夹击,我他妈死都没有全尸!”他双手狠狠抓住周瑜单薄的肩膀,双目含泪说:“你说我是不是天字第一号傻子?我打了十几年仗,天下一点儿没太平,百姓流离失所倒毙道边,连我自己老婆孩子都寄人篱下!我他妈打仗是为了什么?!”
孙策听了,愣在一旁,腿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众将心下都惨切,低头不语。整个大帐寂然无声,只有微弱的叹气,风一样吹动着帐内的空气。
周瑜紧蹙着眉毛,额头上一层细小的汗珠,深吸了两口气说:“将军,我不该怪你。我的仇,我该自己去报。”
孙坚挂着眼泪咧嘴笑了,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来日方长,回家去吧!”
宴会不欢而散,众人带着醉意踉跄四散回营。
夜里也不知道是几更,孙策被尿憋醒,出帐小解。回来一撩帘子,借着帐外火把的光,正看见周瑜睡得好像很不安稳,眉毛紧紧拧着,满头的汗,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脑袋旁边放着。孙策放下帘子走到他榻前,抓住他的手往被子里塞。
黑暗里,孙策觉得自己的手腕猛地被狠狠钳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天旋地转地就被按倒在地上。
一阵夜风吹来,帘子刮开。
周瑜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