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们如何哀求,方茗还是被闻讯而来的方家人带回了香港,观方家来人的样子,对这桩婚事也是极不赞成的。可以想见,他们俩将来的路会是如何黯淡绝望。
这件事牵扯到方茗不被周家接受的原因,纵然有再多的朋友,他也难以启齿,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被传出去。但是宋晏是不同的,她完全知情,且跟方茗关系融洽,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倾诉对象。
想到这些,周博玦眼圈微红,借着这股子冲动,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宋晏。
“……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什么事都做不好,怎么偏偏就选在了这个时候。”说罢,周博玦猛地灌了一口茶。眼睛通红,“哥哥为表哥的事情殚精竭虑累病了,在家里连个帮我说话的都没有……”
宋晏心里一紧,脱口而出,“周大哥身体怎样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虽然不知道宋晏为何声音高了起来,周博玦还是老实回答,“并不是什么大病。”
大松一口气,宋晏按捺住去医院见他的冲动,深吸两口气,“这也不能都怪时机。即使周大哥能帮你们说情,也不定就有用……”顿了顿,她问。“对了,你家最反对的是谁?”若单论家世,方家虽不及周家显贵,但也算得上是香港数一数二的豪门,便是京城中能比得上的也并不很多。
如果换一家。人家只有高兴的份,但偏偏就是周家,周家人丁单薄,虽在国内极其低调,但实在是已经富贵之极,为子弟挑选妻子。说是有大把的名媛在手上可供挑选都不为过。而方茗的事情虽然一再遮掩,但是手段通天的几个家族还是心中有数,又怎么能允许周博玦娶这样一个女子进门。
“还能是谁?”说出来心里好受了些。周博玦没好气道,“我奶奶是一家之长,就是活菩萨,她老人家不点头,说什么都没用。我爸只是嗓门大……我妈嘛。虽然唠叨了些,但都听我爸的。”
“你知道的吧……方茗姐的身体……”有过大出血。医生说有可能影响生育,这也是周老夫人她们坚决反对的重要原因之一。
周博玦墨黑的眉宇间闪过一抹痛色,双拳在身侧不可抑制地握紧,他随即抿唇,“那又不是她的错,阿茗是个好女孩,她一点也不脏……”
他这样的家世,从小到大,身边围绕的女孩子数不胜数,看腻了那些端着优雅得体的微笑,精明到将他长辈的性情爱好摸得清清楚楚,说一句话脑子里九曲十八弯的名媛小姐,方茗那样的女子实在是太珍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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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宋晏和周博玦日渐熟悉,从他的口中,宋晏知道了周家的家庭成员。
周老爷子已经去世多年,他和周老夫人总共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是现在的周家掌舵人,也是周博衍的父亲,二儿子只有周博玦一个独子。
周博衍其实还有一个哥哥,这个事实让宋晏大为惊讶,尤其是在知道那个叫周博修的人并非周母所生!
周博玦看着宋晏,目光复杂,“那家伙最得大伯喜欢,抢了不少原本属于哥哥的东西,和他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样,不知羞耻为何物。”
“周老夫人居然能容许这样的事情?!”
“我们家的人本来就少,那女人现在另嫁他人,还生了个女儿,跟大伯也断的挺干净。白留给奶奶一个孙子,谁会拒绝?”再说了,大伯瞒着奶奶的事想也知道不会少到哪儿去。
周博玦冷冷道,自从方茗一脸惨白的被方慎带走后,他就感觉昔日温暖舒适的家不再是曾经认为的那样了,就像一片漆黑的泥淖,任凭他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深吸一口气,他将手里的毛笔掷在案上,看也不看,就将刚才写好的字揉做一团丢在纸篓里,“你之前说你是冲着哥哥来的?”
宋晏心里有事,仰面坐在沙发上,怔怔出神。
得不到回答,周博玦也不甚在意,懒洋洋的倒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你不说我也知道,喜欢我哥的女孩多得很,你希望渺茫。”这几天困兽一样被拘束在这里,他也算是想明白了,反正他就认定方茗了,除了她谁也不行。
他还就不信了,身体是自己的,奶奶还能逼着他碰别的女人不成,就这么拖着吧,看谁先着急……
在韩老先生这里学书法的时间并不长,机会难得,宋晏学得很用心,进步也不小。她本来就不是个单纯的十七岁小姑娘,心思非一般的细腻,又极为善解人意,离开的时候,韩老先生已经很舍不得她了。
他是难得的高寿,妻子去世已经几十年了,独女也因为交通事故离他而去,习惯了孤寂,忽然家里多了个声音脆脆的小姑娘,在他下棋的时候适时添上微热的茶水,休息的时候捶背揉肩,时不时的还有热腾腾的松软点心……
以前不是没有教过这么大的孩子,只是都没有如此的贴心解意。有时看着在久不动火烟的厨房里忙活的宋晏,他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年小冉没有去世,到了现在,家里也会有这样一个热闹可人的曾孙女儿吧……
☆、第113章 探病
离开韩家后,宋晏越想越不放心,踯躅再三还是拜托了周博玦,要到了周博衍所在医院的地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周博玦答应得太爽快,甚至隐隐还有些急切的意味在里头。宋晏摇摇头,沉心静气的站了一会儿,果断踏上了静悄悄的走廊。
周博玦的身份很好用,加上故意掐在周母不在的时候,宋晏很容易就进了特护病房。
空气中传来仪器轻微的嗡鸣,很低很低,像是肥皂泡泡炸裂的噼啵声,衬得房间越发的安静。
周博衍还沉沉睡着,露出被外的手指苍白修长,泛着玉石一样的凉意。几月不见,他消瘦了不少,浓黑的睫伏在眼睑上,苍白的脸色,苍白的唇……宋晏看着他,眼前一黑,脑子里好像忽然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晃了晃才稳住身子。
久远的记忆,宛如深埋废墟中的木盒,痕迹斑斑,不知道积蓄了多少灰尘,看似密不透风,内里却是腐朽的,一旦受到外面的碰撞,便四分五裂,再也藏不住里面的东西。
朦胧间脑中闪过几个清晰的连续画面,偏僻的粉墙小屋,不远处流淌着一汪小小的清潭,阳光透过树叶照在清幽幽水面上,将飘浮其上的粉色花瓣烘烤得萎蔫失色。
屋里床上躺着一个苍白的俊美少年,虽然正值盛夏,热气逼人,他躺在绵密的被褥里,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汗意。只捂着嘴一个劲儿的咳嗽,一声比一声急促,几乎要呕出心肝来才算结束。
一个还没留头的青裙小丫头伏在桌上打瞌睡,被咳嗽声弄得睡不安稳,爬起来狠狠瞪了床上之人一眼,脆生生骂句。“死病鬼!”一甩手出去了。
好一阵子,咳嗽声才弱了下来,面容精致的少年强撑着抬起头,手轻轻抹过唇角的殷红,却冲着门口露出一个清雅的微笑,“你来了……”
颤抖的手轻轻捂在脸上,宋晏闭上眼睛,是他……
那时候,她还是忠勇伯府嫡出的小姐,尚只有八岁。每天琢磨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和继母斗智斗勇,虽然是败多胜少,却也不肯放弃。
一日。父亲上朝回来,却领回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很瘦,衣裳穿在他单薄的身子上被风一吹便直晃荡,一双眼睛还带着呆滞,茫然的看着迎上前的仆人。
她很用心的打听。终于弄明白了他的来历。
原来,他的父亲是个小官吏,前些时候外放,因为无钱打点,所以要去的地方颇为偏远,很不巧遇上了穷凶极恶的山贼。从主人到不多的几个仆人无一幸免。只有他被母亲护着,刀穿透母亲的身体,扎进了他的肺中。
阴差阳错。被某个想要剿灭山贼立功的武将报给了皇上,皇上龙颜震怒,当即下令发兵剿贼,树立朝廷威严。父亲乖觉,见皇上对他多有怜意。便借着少年凑巧和自家同姓,扯了个偏远旁支子弟的幌子。将人接回府照顾,顺便领回了诸多赏银和帝誉……
她记起来了,全部记起来了,在好远好远之前,还有这样一个人短暂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宋晏睁开眼睛,特护得了吩咐,已经退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她轻轻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描绘,脸孔是薄瓷般的凝白色,墨染的眉、紧闭的眼、薄而优雅的唇……
这不是他,宋晏心里明镜似的,绝对是两个不同的人。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对那个早逝的少年动过心……或许是有的吧,不然怎会这般执意的将那段记忆深埋心底?
假装不记得装得久了,竟然真的不记得了。
毫无预兆的,睫毛颤了颤,狭长的眸子慢慢睁开。宋晏一时来不及收回目光,傻愣愣的呆在当场。
刚睁开的眼睛还有些适应不了光线,周博衍定定看了宋晏一会儿,目中带出意外,“……晏晏?”
宋晏吭哧了半天,“我暑假来跟韩老先生学书法,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大病一场,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可他也没带出半丝虚弱的模样,依旧神清骨秀,狭长的黑眸洋溢着宋晏熟悉的温柔笑容,“不小心劳累了些,已经快全好了,你放心。”
“周博玦也被老夫人送到韩老先生处了,他说是为了查克你才病的。”
似乎是没料到博玦会跟她说这个,周博衍有些惊讶,随即点点头,“你是知道的,查克上面还有个第一顺位继承人。一个位置,有了两个人争,出事也是难免。”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并不难听,反而带着种奇异的质感,性感到让人呼吸微窒。
宋晏敏锐的从他眼种捕获到某种一闪而过的情绪,她想起了周博玦口中,那个叫做周博修的男子,猛地站起身,“那你出事呢,跟那个人有关么?”
如果是那个男人做的,如果他敢下这个手,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
周博衍怔了怔,随即吃力的侧过头,深深看向宋晏眼里。
略有些狼狈的垂下眸子,宋晏喃喃,“周博玦告诉我的……是我想多了了么?”她有些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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