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跖还以为那些都是些无稽之谈罢了,却没有想到,凤凰真的在那里。
两人一出了北海郡,盗跖找了一处溪水,洗干净脸上的易容,舒展了筋骨换了衣服,见白凤在他身后等着,依旧是一脸的不耐。
北海郡离凉州自然有一段距离,盗跖脚上没了铜板,于是也不敢一直施展功力在林间飞窜,于是两人老实的一人牵了匹马,以马代步。
一路上盗跖依旧是话多的那个,好在他这会身上带了些银两,两人总算不会又亏待了自己。只见他从衣服里拿出一张一张额数巨大的银票,吃最好的酒楼,住最好的客栈,买最俊的马匹。白凤见他如此阔绰,虽然迟了些但还是有种自己以前是不是被他骗了的感觉:“喂,之前你不是说自己没多少银两么?”
“对啊,我很穷的,难不成你还指望天明巨子给我发工钱么?”
“那你现在为何多了那么多银票?”白凤疑惑的问。
盗跖看他一眼,瞪大眼睛道:“咦?白凤公子你不知道么?这是你的银票啊。”
白凤嘴角抽了抽:“我…我的?”
“对。”盗跖认真的点头:“这是之前卫庄先生和赤炼公主来舍下看我时托我带给你的,说是你离开流沙时报酬分文未取,不过他们还是给你留着的,这次出门在外,不带点银两怎么行…”
剩下的话被白凤一个凌厉的掌风给打断,当时两人刚在一家客栈的上房住下,房里陈设都是最好的,盗跖怕他打烂屋内桌椅要赔偿,在屋内小心翼翼闪了闪去的笑:“你又生什么气?这一路我都把你照顾的很好啊。”
只是他这段时间一直伤痛不断,这会儿突然躲闪不及,还是被白凤掌风伤及了肋下之前的伤口,突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动不了了。
白凤以为他又在装,走过去揪住他的衣领狠狠道:“为何卫庄大人和那个女人会去找你的?”
盗跖感觉腹部伤口好似又裂开了似的痛的钻心,但还是笑着对他说:“他们担心你,便来找我问问。”
白凤脸色一僵:“他们…都知道了?”
“自然是知道了。卫庄先生带着娘子来了小高住处,还带来了黑麒麟,教我易容,帮我混进御神派。”他一边说一边调理气息,最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娘子…”白凤有些怅然:“他们成亲了?”
盗跖咧嘴笑:“不止成亲了,娃娃都可以打酱油了。”
“胡说!”白凤恨他一眼,那二人就算是成亲,最多也不过两三年,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娃娃,这人吹牛越来越不靠谱。
盗跖额上的汗都出来了,靠在床边直喘气,手压住的伤口处血渐渐的浸出来,他笑着慢慢道:“卫庄先生说,这世上对他好的人不多,所以后来一旦知道了,就要好好珍惜;他…他还说…你也是一样的…”
白凤听他说的颠三倒四,正要讥讽他,却见这人倒地的姿势委实有些奇怪,眼神往下一瞟才看见那丝丝漫出来的血渍。
突然想起来,这是因为他受得伤。
他皱了一下眉,站起来轻轻踢了对方一下,冷道:“你的伤还没好么?”
盗跖扯出一个苦笑来:“白凤公子讲点道理,那可是在脾脏边上穿出来的一剑,若不是我电光神行步移了一厘,你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谁稀罕…”白凤盯着他一张苍白的脸,后面的话倒也没说出来。
站了一会,叹了口气将对方扶到床上,在床边呆愣愣的站了一会,也不说话也不动。
床上的盗跖躺了会觉得好些了,才缓缓睁开眼睛,便见着白凤站在一旁像是块石头似的,不由发笑:“白凤公子,你杵在这儿作甚,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赶路么?”
白凤听他说话也不移动步子,看着竟然有些无措似的。
盗跖见他这样,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些东西,当下才明白过来。
他大概是想照顾自己,但是又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于是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便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盗跖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值了,先是恋上端木蓉,温婉贤淑,照顾病人无微不至,对待朋友亲人体贴入微;后来又喜欢上白凤,一个本性简单,相貌无双,看着聪明得很,却笨拙的让人心疼的一个人,当下觉得心里软的发慌,于是轻轻的对他说:“你帮我倒杯热水,然后坐我旁边陪我说说话可好?”
白凤看他一眼道:“谁要去给你倒水…”
想了想却还是走到桌边倒了杯热水,边倒还边说:“我这是自己渴了,与你无关。”
盗跖苦笑:“是是是,与我无关,可把水给我了么?”
白凤寒着一张脸将水递给他,正要转身,又被对方拉住了袖子,回头看见那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
于是终于黑着脸坐下。
“白凤公子。”
“干嘛。”
“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盗跖轻轻问。
“有话便说。”
“你以前和鸟儿在一起,都爱聊些什么?”
白凤听他这么一问,不禁皱起了眉,觉得这问题还真没有人问过他,那时候还能听懂鸟儿的话的时候,每天听他们都说些什么呢?
“它们每次都会告诉我,人类是怎么折磨它们的,”白凤幽幽开了口:“说那些人总爱捉了它们,关在小小的笼子里,囚禁它们,夺取它们的自由;只是因为鸟儿长得美,或是歌喉好听,便要一辈子捆在自己身边,供自己赏玩,到后来倦了,也就不再搭理它们,每日给些吃的喝的,便丢在脑后了。”
他声音好听,说的又带了些凄凉的情绪,听得盗跖心里都难受起来。
如今他终是明白,白凤为何总不爱接近人,也只有像同样是看尽世间人类丑态的首领卫庄,才能走近他,了解他。
于是他凑过去小心道:“那白凤公子,那些鸟儿和你说过的那么多人里,总有一个是好人吧?总有一件事是好事吧?总有一些美好回忆吧?”
白凤一震,看他。
“白凤公子,盗跖就从来不会把鸟儿关起来,”他笑嘻嘻的看他,眼睛亮亮的:“我喜欢看它们在空中翱翔,自由自在的模样,就像你站在大鹏身上,俯瞰山河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好看?
白凤猛地站起来,盯着他那张没个正形的脸。
好像很久没有人这样谈话间轻轻松松的当着他的面,形容自己好看了吧。
白凤刚刚踏进江湖的时候,由于长得俊美无双,少不了有人喜欢拿他的模样做文章,尤其是一些喜好男色的好色之徒,曾经也当着他的面轻薄于他。不过自从他有一次将一个人看他的轻薄之人的眼珠子挖了出来,将那人说着一口说着污秽话语的嘴巴扇的牙齿都掉光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随便当着他的面夸他好看了。
盗跖看他站起来,也知道自己失言了。
天知道他多少次在心里感叹过这人的外貌无双,却也一直不敢说出来,此时大约是聊得愉快了,竟然脱口而出。
完了完了,他现在这个身子,可经不得对方再来几颗羽翎戳他。
于是他偷瞄白凤,却见那人一张脸上表情丰富的很,苍白中又透着些诡异的红,一双紫眸看着自己眼波流转,最后居然一拂衣袖,恨恨的离开了。
盗跖在他身后呆看了一会,最后居然笑得捶床。
白凤公子脸红了,这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 16 章
二十九。
盗跖觉得连去青楼这种事情都要和自己赌气的,这世上估计也就只有白凤公子了。
虽说他二人也不是没有一起去过风月场所,但是在沧州的时候两人去花露阁是因为想去凑热闹,充其量也就是看看表演,顺便议论议论,所以还不算尴尬。
如今去凉州的醉乡苑,就真的是喝花酒了,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铁锤本来对这个地方就没什么兴趣,与白凤同行更是意兴阑珊,便一个劲的喝酒吃肉,将这里直接当做了酒楼一般。而盗跖这回却也将嘴巴乖乖的闭好,难得的在几个美人拥坐中变了哑巴,老实的吃菜喝酒,美人问什么便礼貌的笑一个,真正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本来是也想把这地方当做酒楼,吃完别走人的。在自家媳妇面前喝花酒什么的,他还不够那个胆量。
结果他吃着喝着眼神不经意瞟了瞟坐在对面的白凤公子,却差点一口酒呛在喉咙里。
白凤玩的可开心。
这人今天果然是卯足了力气,又和盗跖较起劲来。竟然很配合的和女孩子开始聊天。他平时冷冰冰的别人也不敢找他多说话,虽然觉得他俊美得很,但也是抱着“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态度,老老实实的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然而今天看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些酒,那嘴角带了一丝笑意,眼里也有了些水汽,脸颊微红,举手投足也更潇洒自在了,于是除了一张俊美的不像话的脸,那气质也变得风流起来。
以白凤的他的容貌和气质,又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已有好几个女子依偎到他身边为他倒酒夹菜。只见他靠近一个女子的耳边,轻轻说了什么,女子便掩嘴笑了笑,脸颊微红起来,一只手拿着羽扇轻轻敲了他一下,另一只手自然的放在他的手臂上轻抚。
盗跖心里一沉,突然就眯了眯眼睛,一只手拿了个酒杯开始把玩。见白凤接过另一个女子递过来的酒,同时抬头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挑衅,看得盗跖一怔。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以为自己风流的很么?若是本公子愿意,同样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盗跖心里简直服了,这种事都要争个输赢,是该说白凤幼稚呢?还是该说他无聊。
不过反正他也闲着没事做,若是自家媳妇要比,那便比个痛快吧。
“秋月,丁香,来来来,听柳公子说故事。”盗跖突然大笑起来,揽过旁边的一个女子,女子叮咛一声缩进他怀里捶他。
“你可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