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白玉堂整了整衣上尘土,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早已是疲惫不堪。坐下微调了一下内息,答道:“吃了饭,马上就走。”
说话间东西已经摆上了桌,掌柜的看了看门外,摇头道:“客官若信我一句,这几天的天气恐怕不宜出行,尤其是去大漠。”
“嗯?为什么?”白玉堂抬起头。
“这里穷乡僻壤的,您可能不大了解,依我经验来看,这一半天怕是要有沙暴。客官若不急于一时,不妨在此小住几日,等气候稳定些再走,也不迟啊。”
“沙暴……”白玉堂皱眉,看看天色也的确是不早了,外面灰蒙蒙的一片,心想若到时候进了大漠再看不清路,反倒麻烦。叹道:“也罢,那就开间客房,等明早再动身。”
“哎,好嘞。”迎进这么一位财神爷,掌柜忙不迭下去招呼店小二去了。
第二十五章·遇袭
茫茫大漠,展昭一行三人骑马沿着沙丘前行,从早上一直走到下午,皆有些疲惫。
“展大人,要不我们歇一会吧?”一名副官提议道。
话音方落,忽见远处一队人马绕过沙丘的遮挡已然迫近眼前,足足百余人,手中各执器械,个个身形彪悍。
“糟了……是马匪。”展昭皱眉道。
转眼间三人已被团团围住,为首的扬起马鞭一指:“钱财留下!马匹留下!你们,赶紧走。”
“展大人,他们人多,这如何是好?”副官悄声问。
展昭倒是并未显出太大惊慌,冷静道:“这里离出去大概也不远了,钱财马匹,给他们就是,免得不必要的麻烦。”
上前几个人分别搜走了三人的行李,牵走了马,正要离开,忽然有人瞥见了展昭腰间的玉鼠吊坠,拽在手里:“咦,这是什么?”
反手一指重重弹在那人太渊穴上,展昭猛然向后撤了一大步,咬牙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呀!”马匪只觉得腕上一麻,捂着手腕退开,玉鼠已经被展昭牢牢握在手中。
“定是好东西!”头目一挥手,一干人等齐刷刷亮出兵刃围了过来:“交出来!交出来!交出来!……”
旁边两位副官见这阵势都有些发怵,不由自主往中间聚了聚。事已至此,唯有一拼了……展昭向周围迅速扫视一圈,低声道:“二位,等下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
没等他们开口,展昭身形已动,巨阙出鞘斩向最近的两个人:“看剑!——”
二人慌忙松手躲闪,展昭伸手拽住两匹马的缰绳向后一带,一托一举,将两位副官送上马背,狠命一抽:“先走!”回身横剑将一众马匪挡在身前。
“不知死活!”不予理睬逃走之人,众人一哄而上,将展昭围在中间。
双方剑拔弩张,头领甩甩马鞭,嬉笑道:“据说你们南人都喜欢送玉佩定情,你这么看重这东西,莫非是相好的送的?”
展昭瞬间被噎住,手按剑柄冷冷道:“与你何干。”
为首之人面色骤然转向阴沉,马鞭落,一声令下:“杀——”
饶是展昭武功再高强,应付这一众横行在大漠之中的亡命之徒也是无济于事。剑锋过处,尸横遍地,鲜血漫过视线,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这一场鏖战双方伤亡皆是惨重。巨阙深深插于地上,展昭俯下身,指尖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湮没于在黄沙之中。余下十几名轻伤重伤的马匪虎视眈眈地在周围打着转,却再无人敢上前半步。
他独自站在那里,仿佛战神一般,永远不会倒下。
“你这个疯子!”头目看着遍地尸体恨恨骂道:“这东西到底有多值钱让你不要命啊!”
“你错了。”展昭咬住嘴唇,目光冷冷扫过周围,一字一板,语气坚定道:“这玉佩我绝不会给你,我也不会死。”
人在玉在,人亡玉陨。这是我曾应过你的,这一次,绝不再失言……
“呸,真是晦气。老子在大漠里横行了二十多年,头一次碰上个疯子!”头领回头看了看天气,不再理会展昭,匆匆忙忙一挥马鞭,喝道:“快撤!”
待一众人马跑远,展昭身体晃了晃,再也站不稳当,单膝跪倒在沙地上。握紧了手中的那枚玉佩,意识清晰复又模糊,眼前闪过一幕一幕的幻象……此去边关绝无生路的预言,诀别那夜不曾闪躲的一箭,碎在掌心的白玉猫儿,烛火摇曳下彻夜不眠绘出的图纸……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回去。
如果这次还能再见,无论怎么样,白夫人也好,世俗伦理也罢,所有的误会所有的纠缠,统统都要讲清楚。天下平定,河清海晏,这些很快都会实现了,现在唯一的遗憾,只是至少……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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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疲累之极的白玉堂早早便睡下了,夜半迷迷蒙蒙之间惊觉坐起,不知为何,心慌莫名。
忽然想起,身陷卧冰谷的那夜,生死一线,猫儿也是这样陡然惊醒……
一个翻身下床跃出门外,白玉堂纵马直奔大漠而去。千万不能出事,千万还要赶得及!
展昭,你还欠我一个解释,我也欠着你一个解释……
…… ……
…… ……
夜幕沉沉,展昭循着记忆的方向一步一步向外走,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抬头,却见远方狂沙肆虐,正向这边缓缓推移。
是沙暴!
当真天意如此……展昭手握成拳,知道自己再无力去躲。
闭上眼,只是,真的,好不甘心……
在幕天席地的风沙里,展昭却突然看到,那玄衣巷中白衣飞扬的少年。
看到他执扇而笑,眉目清明。
那是幻觉吗?他听见他说,猫儿,爷等着你回来……
不甘心,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如果还能相见,今生今世,我再不会放手……
此生再无大志,惟愿相伴而已。白头之时,魂牵梦绕……
玉堂,其实生辰那天,那后半句话,我希望一同隐居在玄衣巷里相伴到老的那个人,一直是你……
我今生最后悔的事,就是临别那夜没有回头,可惜如今,太迟了……
…… ……
…… ……
大漠里沙尘迎面而来,白玉堂被迫勒马:“吁——”
远远沙砾劈头盖脸地打来,一人一马被阻挡在沙丘之外。雪骢马连连倒退,任凭白玉堂如何驱赶,再不肯前进半步。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慢说是马匹不肯前行,再向前走碰上沙暴,怕是没见到猫儿,自己倒先被埋里面了。
“算了……”轻叹一声,白玉堂终究驳马调头,转身原路返回。
…… ……
那一夜,他们仅有一丘之隔……
尾声·十年生死两茫茫
后来,白玉堂几乎跑遍了整个大漠,再未见展昭的踪迹。
直到碰上带队归来的将军,才得知展昭的尸身将要送回开封府的消息。
白玉堂一直都是不相信的,直到亲眼见到……
夜深,一轮孤月高悬,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在边关征战的这些时日,身上留下的那些伤疤,新伤压旧伤,饶是再怎么清楚,也抵不上此刻亲眼所见。他看到,他的手中,仍然紧紧握着那枚玉鼠。
人在玉在,人亡玉陨。
谁想当年一语成谶。
至此,还需要解释什么……
慢慢屈膝弯下身来,从外侧,缓缓握紧他的手,就在那一瞬间,白玉堂忽然明白了,当初展昭离开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捏碎了那只白玉猫儿。隔着手掌发力却没有伤到手,那该是怎样精巧的力道,那该是怎样良苦的用心……
后来,白玉堂看着展昭身上的伤,他觉得欣慰,因为他知道了,展昭是想活下去的。
可突然,白玉堂落泪——
那时的展昭,竟是独自面对着死亡的吞噬。
白玉堂紧紧握住展昭的手,冰冷的触感抵在额头上,那是怎样的痛不欲生,早已分不清楚。很想大声地喊,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五行阵我们都没有死,摄魂蛊我们也没有死,那么多的波折我们都走过来了,猫儿,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向你说清……
猫儿……我不甘心,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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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江湖上再无锦毛鼠,只有开封府御前三品带刀护卫,白玉堂。
十年之后。白玉堂辞官,从此退隐江湖。
锦鼠御猫的故事,永远成为传说……
…… ……
落落余晖洒满玄衣巷口,一如当年初见。
岁月流转,白衣染尽霜华,却是物是人非。
长袖染尘执伞走过玄衣巷,
再无人含笑轻唤玉堂。
十年长相思,十年爱别离。
十年阴阳两隔,十年刻骨煎熬。
“我回来了……”那人如是说,唇角淡淡划过一个微笑,视线却渐渐模糊起来。
那一刻,抬起伞檐,在深巷的尽头,他看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
蓝衫少年静静地站在远处,仿佛从烟雨迷蒙的玄衣巷中走来,看透紫陌红尘。
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一白一蓝两个少年遥遥相望。依稀仍是那年烟花烂漫的汴京……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