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祖辈多年经营的结果。”
“不过再怎么值钱的东西,都有个价,而真正的宝贝,恐怕连价都没有,比如您的金网和金环。”段振辉看着男人,缓缓道。
“有什么话,请直说吧。”管奇臻道。
“那不是寻常人会运用的手段。”
“席先生们打磨水晶和原石的技艺,同样超乎常人,非同一般的巧妙。”管奇臻摇摇头,“卓越者之所以卓越,不就因为能人所不能么,而身为卓越之辈,又哪有谁没些祖传的看家的门道。”
这话段振辉也不得不同意,他家刀法施展出来,在一般人眼中也好像变魔术一样的,管奇臻没有对大狗二狗的珠宝工匠手艺表示好奇,他们这边就也不应该对人家的金环金网太追根究底。
于是,段振辉换了个方向,“你似乎对于郎先生的存在,一点儿都不惊讶。”
管奇臻点点头,“像我这种绵延数百年的家族,先辈们见的多了,总会流传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传奇故事,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如果某些神奇的东西真正存在,那么必定有其存在的道理和价值。未知不代表无知和否定,更并不妨碍我去欣赏其中的精彩之处。”
“所以,你向往‘那种’存在。”
“小哈么,”管奇臻露出少见的迷离笑意,“它很特别,非常特别,打从第一眼见到它,我就希望拥有它,哪怕为此放弃许多东西。这种吸引力很美妙,是近乎于魂牵梦绕的渴望,我有些理解女人为了珠宝华服而疯狂的心理了。胸腹中痒痒的,长了草一样,偏偏又抓不到,说是向往,很精确,大抵就是那样的感觉。所以,不管小哈是完全毛皮的兽,还是如今仅仅剩下了耳朵尾巴毛茸茸,我都爱得不得了,并且十分庆幸将它认了出来,没有错过。”
依然在将狼哈当成只珍稀的宠物么,真的仅仅是这样而已?
段振辉微微哂笑,“男人猎奇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今天爱得要命,明天也许就会烦得要命了。”
管奇臻没有讲话,端起杯子,淡淡抿了口酒。他微微侧头,望向博古架,暗暗灯光下瓷器润泽的闪光,在他眼中映照出火焰跳动般的神采。
“或者,你只是个有收藏癖的人,喜欢去获得,去占有,你会爱护自己辛苦得来的收藏,精心保养,为之神魂颠倒,但是,却永远都无法满足。谁会嫌弃收藏的宝物多呢。”段振辉继续道。
没有回应,没有否定。
窗外一阵风过,枫叶打着转升上高空,像一条精灵驾驭的小船,一直飞到弯弯的新月上。室内一片静谧,橘色的灯光温暖宁静,沉木家具散发出好闻的味道,放松的气氛席卷身体,给人以昏昏欲睡的感觉,正是好眠的时刻。
饮尽杯中所有美酒,管奇臻看着空杯子,忽然笑了,喃喃道:“博爱,有时候确实是个毛病吧。”
“朱兰茵,是否也是这博爱中的一员?”段振辉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男人站起身,懒懒吸口风中清凉的空气,“夜了,去睡吧。”
“什么时候结婚?”段振辉追问。
“想提前准备贺礼?”管奇臻似笑非笑瞧了他一眼,望向窗外那一轮新月,“月圆的时候吧,应该是个好天气。”
月圆……
段振辉的瞳孔猛然缩了起来。
第二天,方磬招来一帮一看就极精明的律师会计之流,和管奇臻忙基金会的事,狼哈抱着自己的大灰尾巴,仍缩在床角呼呼大睡。
真是,在自己宿敌的家中,要不要睡得这么安心啊。
段振辉看没什么事,就又想把席维和大狗往训练基地拽,可大狗他们的柜子还有一半没完工呢,尤其听段振辉说了朱兰茵月圆时就会“驾临”,这也没几天了,他们更是想先把手头的活儿做好。
老冰的柜子完工,他们才好找珍珍亲要全款,不然,朱兰茵来的时候钱没到爪子里,万一到时候一言不合,打起来了,就不好办了。
段振辉见拽不动,没办法,只能先不硬拽,其实他也挺着急,时间上太巧了,而且都不等人的。
他自己开车去了基地,到信息室再次核对了任务的具体时间地点,段振辉咬咬牙,往训练场走去。
“小经,”咳嗽一声,段振辉眼睛望向别处,“你来,我有话对你讲。”
小经静静凝视着他,黑幽幽的瞳眸深不见底。
120、珍惜
两人走到一个无人之处;黑兔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晃悠到不远的地方给他们警戒。
段振辉看着它的动作,心想;这家伙似乎越来越聪明了;竟像是知道他们之间要说悄悄话一样。当初;它躺在自己的掌心里;还是那么的小;肉圆一样;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在嫩嫩的小肚子上按出个手印子似的,一晃眼,竟然这么大了。
狗,长得可真快啊,不知道等长到席默默那只恶魔狗那么大时,会不会也变得那么恶魔呢。
对了,席默默到底是几岁的狗?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下次该问问席维,那家伙一直狗哥狗哥的叫,弄得他下意识都以为默默的年纪真比席维大了。怎么可能呢,一般狗哪儿活得了那么久……不对不对,默默是狗妖嘛,狗和狐狸似乎差不多,应该也能百年千年往上数吧。
如果青皇还活着,以它的身体素质,那么优美,那么强壮,那么有力量,说不定,也能成为默默那样的狗妖怪……
“段组长?”小经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段振辉猛然醒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出了一头冷汗。
他赶紧转过身背对小经,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每次,每次,总是这样,当他看到小经的时候,哪怕这个小兵什么都不讲,只是用那样一双眼睛定定盯着他瞧,他就会无法遏制地
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去。
仿佛魔咒一样。
而且,即使已经背过身,那双眼睛,那视线,也仍然刺得他脊背发疼,火烧火燎。
越是与席维和大狗亲近,段振辉就越止不住会想,如果当初的狗是默默,如果当初的小训导员是席维,那结果会怎么样。
席维,一定会咬死自己吧,就像那条噩梦般的流浪狗,狠狠扑过来,锋利的牙齿对准咽喉,毫不留情,下咬。
没有任何困难,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样的情景。
所以,现在他才更加无法去想象小经的心情,也不敢想。
当他调离军犬基地时,父亲没有表露喜怒,也许是到底心疼自己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缘故。
父亲只是说,那些祖辈的战斗事迹,他仅仅领略了皮毛,他,未够格成为一名好军官。
战争的确需要牺牲,那时候动辄打光一个连一个团,甚至一个师几万人,就为了一座小城,一个山头,或者为了掩护更多人转移,而将自己的性命当成一件消耗品般,毫不吝惜地投掷了出去。
牺牲太常见了,身为军人,怎么能够没有牺牲。
但是,歌颂牺牲的时候久了,不知不觉,就会让人觉得,这种牺牲,是必须的,义务性的,甚至是廉价的。
军人如此,那些叼着炸药包扑向敌人坦克和碉堡的军犬,更是如此。
父亲曾经说,他随时准备好为国家去牺牲掉自己的性命,这种精神,不能说不好。
是的,那语气,似乎并不是赞扬。
现在想来,时刻准备好牺牲自己,是不是,那同时也意味着,他可以毫不迟疑地去牺牲掉别人的性命。他心中关于牺牲的定义,是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吗?性命是廉价的吗?是可以轻轻松松葬送掉的东西吗?
他,不懂得珍惜么,他,不会感到心痛么。
自己也好,别人也好,其它的生命形式也好。
段振辉握紧双拳。
不,不是的,他会痛,现在,就很痛,非常痛。
他的少年时代,青年时代,那意气风发的时候,没有学会的痛,他的父辈希望他能够明白的痛,如今,他懂得了。
只有痛,才能够体会到惨烈的失去,以及学会去对仍然拥有的,倍加珍惜。
这种痛,是小经传递给他的,小经的心中有多痛,他就有多痛。他不愿看到小经,他刻意去回避,甚至目光都无法对视,就是因为,每次每次,这个青年,都只会给他带来看不见却犹如实质的痛。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赶小经走。
这个青年拼了命的努力,紧紧跟随他的脚步,一直追到燕京,一直追到他的身后,用那双黑幽幽的眼睛,默默盯着他瞧,令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他有时候甚至希望,小经明刀明枪地叫他去死,都比就这么盯着他强。
可是,再怎么难受,他都没有动用任何手段在小经身上,以他的级别,要想让小经不再出现于自己面前,实在太简单。
但这次不一样,小经只是一名普通人类,并没有特别突出的本领,黑兔的年纪也还轻,他实在不能再让他追赶在自己身后。
万一出点什么事……段振辉不想令自己更痛。
“这次的军犬技能选拨已经结束,明天就安排车,送训导员和军犬们回到各自的部队去,你也一起走。”段振辉深吸口气,回身道。
小经瞪着他。
“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你去做准备吧。”段振辉的眼睛又望向了别处,不与小经对视。
“我不去。”小经道。
“这是命令!”段振辉大声说。
“我不服。”小经的声调仍然平静。
“我的组,我说了算,好了,解散。”段振辉粗暴地结束谈话。
他转身要走,小经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组长,我是最适合你的训犬员,我不走。”
他最适合?为什么这样讲,他难道看不出来事情根本不是这样,有他在一旁,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专心战斗,总是在分神想些有的没的吗?
“我就是要用席默默和席维,我已经认定他们才是我的战友,我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时才会配合得好。就这么定了!”段振辉说得斩钉截铁。
听到这边谈话的声音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