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央中军里那些挂职的酒囊饭袋,十天足以。”
这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杜嫣也笑了,摇头叹息道:“可惜那帮大爷们金贵的很,跟咱们这样的泥巴人打仗,实在是有失他们酒囊饭袋的身份啊。”
又是一阵大笑,似乎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行了,说正经的。”杜嫣摆摆手站起来,“鬼戎号室部、安车骨部对南宁虎视眈眈,年前还动过几次手,所以平江防线的驻军一时半会儿不会动。现在最有可能派来的是驻京的神策军,丹阳府驻军、柏渠府驻军,如果再扩大些,兴许涴州府驻军也会调来。这样的话,兵力该在五万到八万之间。”
“为什么天策军不会动?”
杜嫣看着沈赐,意味深长地一笑,拿起一叠邸报递过去,“看看这个,天策已经姓金了。拿在手里的筹码,哪有丢到看不见的地方去的道理?”
沈赐略有所悟,结果邸报却不翻看,继续道:“丹阳府驻军会出动,毫无疑问。按照惯例约在三分之二,两万人。柏渠府也会动半数左右。神策军除了发兵,该会空降一位都指挥使,统帅大军。至于涴州府驻军,除非咱们打到凌安路,不会动。”
“我记得按照惯例,突发大规模恶劣暴力事件,节度使有权调动本路一切驻军吧?”
“正是。”沈赐点头道,“丹阳府驻军应该已经开始点兵了。”
“很好,看来对付神策军之前,咱们得先会一会央中军。”杜嫣呼出一口气,手指重重一点,“兄弟们,时间不多了。只有义军越庞大,地盘越广大,咱们才越有胜算!说到底,就是两个词,攻城掠地,招兵买马!没时间练兵,就要在实战里练出来铁打的军队!”
杜嫣说着手指在地图上一划,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从丹阳府到辉州府,只有八天的路程。务必在八天里打出咱们义军的威名,打出咱们的气势!还要让咱们义军的名声传出来,让整个平南西路都知道,有人已经起义了,有人开始反抗了!让丹阳府驻军迎战之前也要掂量一番,让千百同胞加入咱们,一同反抗苛税暴政,贪官污吏!”
“所以咱们现在,”杜嫣手指点着“辉州府”,声音微沉,“兵分三路,一路推进。我带领第一军,从中路进发;朱雀王沈赐,统领第四军及两万新兵,从左路进发;第二军、第三军右路进发,六天之后,”杜嫣手指划出三条线,最终交汇于一个标着“翠林县”的地方,重重一点,“在这里汇合,迎战央中军。”
“中路攻下两州七县,左路攻下一府二州六县,右路负责三州九县。城池攻下之后稍作休整,继续进发,余下的事情交给玄武王。大刀,你和吕卫算盘,一定要做好占属地安置工作,重建临时官府机构,招募训练新兵。大后方的稳定,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定不辱命!”大刀沉稳可靠的面孔上无声地说着一种信任。
杜嫣微笑一下,转头又问,“这么安排,诸位可有什么异议?”
“我有!”赵涣上前一步,“右路军,第二军与第三军合作一路,两个正将军,到底谁听谁的?”
明楚历1008年,十月十八。
一片泛黄的梧桐叶顺着清凉的微风从敞开的窗户里飘进书房,悠悠然地落在了书案上。
鄢霁批复着文书的手一顿,目光一凝,伸手捻起梧桐叶。叶子上似乎还带了树冠的气味,秋天到了呢。
外面隐隐约约飘来热闹的送嫁的喧嚣声,鄢霁把目光移向窗外,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昏时分,夕阳正好。
韩澹抱着高高的一摞密报信函走来,正见鄢霁对着窗户发愣,出声唤道:“少爷,少爷?”
“嗯?”鄢霁回神,见是韩澹,微微放松了一下,“什么事?”
韩澹把密报信函放下,道:“今日岭南大王子娶亲,少爷怎么不去?”
“没什么,不想去,总觉得最近心神不宁的。”鄢霁轻叹一声,看向书案上又多出来的一摞文书,微微蹙眉,“怎么这么多?”
韩澹苦笑一声,无奈地回道:“少爷,一直这么多啊。以前有封朗和杜姑娘一起处理,现在封朗去了广南,杜姑娘······咳,”韩澹迅速改口,“紧要关头,属下不敢自己处理。”
鄢霁看他一眼没说话,拿起一封密报开始批阅。
“少爷,不想去就不去,这可不像您呀!”韩澹整理着批复完的公文,随口道。公文被鄢霁放的很整齐,也没什么好整理的。
“无碍。我初调任金甲禁卫军统领,事务繁杂,无暇顾及也正常。让罗乃替我把贺礼送去就行了。”鄢霁头也不抬,刷刷落笔,拿过下一本,“宫里怎么样了?”
“人手已经替换的差不多了,金甲禁卫已在掌控之中,随时可以动手。”
鄢霁点点头,“传话给大姐,暂且多忍耐几······”
鄢霁忽然一顿,目光停留在一份平南西路来的密报上,眉头缓缓皱起。
“怎么了?”韩澹不明所以。
“开往平南西路平乱的神策军开拔了吗?”
“开拔了,”韩澹说着从高高的一摞密报最底下抽出几封,翻了几下挑出一张纸呈上,“今早出发的,两万人,统帅是定国公,监军是方家的人······”
鄢霁一叹,放下密报,“只怕要败了。”
韩澹一惊,“为何?”
“咱们小瞧了这批叛逆了,”鄢霁放下密报揉揉眉心,“首战大捷却不乘胜追击,反而收束编整军队,短短几天便形成一套与正规军无二的编制军纪。只这一点便足以说明,这绝对不是一支混乱无序的暴民。最起码,至少有一个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主事之人。何况这十万苦役如何翻越琉璃山脉至今未明,如果是巧合还好,如果是有意为之,其中曲折,可要斟酌了。”
“少爷的意思是,背后有人运作?”
“不大可能,”鄢霁摇摇头否定,“发动大规模叛乱,对谁也没好处。暴露了就是犯众怒的重罪,得不偿失。”
“也许是我想多了,不是以前杜嫣也总说我疑神疑鬼的么。”鄢霁声音一轻,又道,“十万人里,有几个军队出身的人也正常。苦役们常年呆在琉璃山,无意发现那条隧道也不是不可能,再看看吧。”
“那可需增兵?”
“不必,让这群乱民先发展起来,届时牵制住神策军、地方军也好,倒省了咱们的力气。”鄢霁的目光停留在“均田免粮”几个字上,轻笑一声,“暴民叛乱到底是暴民叛乱,来得快去得快,终究动摇不了根基,盯紧了就行。”
明楚历1008年,十月二十一。
翠林县地处平南西路腹心之处。攻下翠林县,便意味着义军,攻占了平南西路一半的土地城池。
当央中军驻丹阳府防御营讨逆大军的两千先遣军在城外的田野里与三千开路义军不期而遇时,端坐在战马上、队形严整的中央军与扛着锄头镰刀大棒木棍的义军顿时大眼瞪小眼地呆愣了半刻钟。
“哎呦,妈吔!”
“官军来啦!”
“救命呀!”
“杀人啦!”
······
五千义军顿时惊叫着,推推搡搡,四散奔逃。一名校尉嘶喊着收拢军队,然而丝毫无济于事。
“列队!冲锋!”
央中军校尉举起战刀大声下令,号手吹起响亮的冲锋号角。两千匹健硕的战马扬蹄,铿锵的铁蹄声震动着大地,令人热血沸腾。
“冲啊!”
“剿灭反贼!”
逼近,逼近!
毫无悬念的胜利就在眼前!
央中军将士们扬起战刀,似乎叛贼们飞溅的鲜血即将温热他们的刀锋,巨大的军功唾手可得!
“哗啦啦啦······”
“哗啦啦啦······”
“哗啦啦啦······”
褐黄色的土地里陡然钻出三条小臂粗的绊马索,飞驰的央中军骑兵已是收势不及。一排一排像是被狂风摧折的稻杆一样倒下。前排绊倒的骑兵又阻了后排的路,一时间踩踏不断。
“冲啊!”
两旁的小树林里蓦地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喊杀声。二斧当先挥着斧头冲出来,紧接着五千义军潮水一般,不断从小树林中涌出······
战局,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崔县令,辛苦了。”
杜嫣看着缓缓关闭的城门,微笑着向翠林县县令颔首。
葛白站在翠林县令身后,收起抵在他腰间的匕首,憨憨一笑,“崔大人,不好意思,得罪了。”
崔县令苦着脸干巴巴地赔笑,“不辛苦,不辛苦;不得罪,不得罪。”
······
后世的史书上,对于元武帝杜嫣的发家史,尤其是青衣军的前身——青龙军,初期的发展史记载的十分模糊。大部分皆是用“某某月某某日,攻(下、连下)某某县(州、府)”一类的语言一笔带过。这给日后的史学家们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不得不翻遍稗官野史、寻遍地方地志来寻找出一缕缕蛛丝马迹,还原探寻当年的那段风起云涌的历史。
于是经过某些史学家们常年的不懈努力,随着真相抽丝剥茧地一层层展开,人们似乎明白了正史为何如此含糊其辞。因为,记载得太明白,有损元武女帝英明伟大正直无私的形象哇!
好吧,不得不承认,在义军艰难发展的初期,日后英明伟大正直无私的元武女帝,也是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
于是当时与杜嫣交战的央中军与神策军,对义军的态度也是逐渐转变的。从最初的轻蔑,到之后的慎重,再到后来气得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甚至当时的央中军驻丹阳府防御营副防御使牙痒痒地放出话来:“你个杜微!你要是个男人有种就实实在在跟老子打一场!偷袭游击算什么本事!”
杜嫣很淡然平静地传书回答了他,“抱歉,如果贵军能把你们的装备粮草分我们一半,本帅乐意奉陪。”
开玩笑!她脑袋进水了,拿着鸡蛋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