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接了点水倒进另一个锅里。
“呃!”看到这里,索隆感到了熟悉的头疼,他闭上眼睛,呻吟了一声,“唔……”他努力睁开眼,看着屏幕上动来动去的金发,一阵更剧烈的疼痛伴着嗡嗡声像要打穿他的脑袋一样。“呃……混……混蛋……”索隆摇了摇头,可是疼痛和耳鸣并没有消失,而且一阵更甚一阵,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他挺直身子大口呼吸着想减轻痛苦,眯着眼努力调整着焦距,伸出手想撑住茶几,突然伴随着耳边的一声巨响,眼前放大了一张脸,叼着烟的笑脸。
索隆张了张嘴,然后失去了意识。
二八
“头儿,你昨天又没回去?”娜美看着躺在沙发上的索隆,瞄了眼墙上的钟,伸走拿开盖在他脸上的书,“一直在听外国人的录音资料?有发现吗?”
索隆举起手挡住眼睛:“不,没有。”
“哦。呃……哎?喂!这是什么啊!”娜美发现了什么,惊呼起来,“邋遢也该有个限度吧,你看你袖子上!”
索隆微微抬起胳膊,然后重新放下:“沾到汤了。”
娜美叹着气走到桌子旁整理着:“幻觉。昨天的课长只是幻觉。变回来什么的,没可能的,哈,哈,哈哈哈……”干笑了一会,娜美看看没反映的索隆,又叹了一口气。
“娜美。”沉默了一会,索隆开了口,“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娜美没好气的把大堆资料叠在一起。
索隆拿开手,微微睁眼看着天花板:“你说‘变回来’,什么的。”
“哈?不不,那没什么意思。”娜美停下手,叉在腰间,“但是最低程度你也该像以前一样每天换衣服吧。”
“以前……”索隆看看身上的衣服。
“至少别穿着脏兮兮皱巴巴的衣服!”娜美皱起眉头加重了语气,“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真是的!”
索隆坐起来看着自己的袖子:“不……我一直是这样的……”
“啊?”娜美不满的看着索隆,“哈,对,你确实一直是这样的,这半年你一直是这样!”索隆抬头迷惑的看着娜美。
“但是在半年以前,除了公干,你每天回家,每天都打扮得干净绅士。你忘了?现在呢?”娜美随手拿起一张光盘对着索隆,“先不说你邋遢的衣服,看看你的脸色,像要死了一样!”
索隆转开目光看着窗外:“没有忘。但是……”
“头儿。”娜美叹了口气,继续整理桌子,“其实怎样都好,你至少注意下身体。我们都很担心。你最近太拼了。”停了一下,娜美继续说:“以前破案你乐在其中,而且只挑疑难的案子做。但是现在你好象只是在单纯的完成工作,托你的福,我们清闲了好多。”
“……是吗?”索隆轻轻的握着拳,再放开。
“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娜美突然笑了起来,“大岛案,有点不一样。”
索隆重复着握拳的动作:“嗯?”
“我记得刚进一课的时候,你也一直带着我们一起推理,征询我们的意见。”娜美的目光看着前方,有点飘忽,“不过后来你就变了。独自研究着资料,独自整理着我们搜集的证据,然后直接就结案了。你一个人把工作都做了。我们只需要按照你的吩咐跑腿。”索隆沉默着,专心看着自己的手。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娜美收回目光,看着索隆抱歉的笑了笑,“好不容易有点以前熟悉的感觉,有点得意忘形了。不过真的是很怀念刚调来一课的几个月呢。”
“娜美。”索隆向后靠在沙发上,“我好象忘了什么东西。”
娜美楞了一下:“哎?”
索隆看着娜美,认真的重复着:“我忘了什么东西。”
“……什么?”
“我不知道。”索隆抱胳膊,抚着下巴,“一些事,或者……一些……人。”
娜美皱起眉:“头儿,你昨天没睡?”
索隆看着娜美怀疑的神情:“是的,没睡。”
“头儿,你是我们一课总计200多个人的老大。”娜美指指自己的头,“你的头脑是厅里公认的,看过一次的资料就全部记住了,你会忘记什么?”
索隆叹了口气:“去找个心理专家。”
“你自己不就是么?”娜美的眉皱得更深了。
“去找个心理咨询师,专业的。”索隆转过头不看娜美,“我需要咨询。”
二九
“娜美,头儿在吗?”
娜美对着话筒叹了口气:“不在,怎么了?”
佛兰克的声音显得有点着急:“少爷出门了,要跟吗?头儿去哪了?”
“不用跟,他说过你守在那就行。”娜美顿了顿,“他去找医生了。”
这时的索隆刚走进一间屋子,他打量了一下布置成暖色调的房间,把视线停在了坐在沙发上的老妇人身上:“您好。”
老妇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好,索隆先生。我是库蕾哈。这是我的助手,乔巴。”
在索隆疑惑的眼神下,库蕾哈手上的毛绒玩具动了动,一个稚气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好,我是乔巴。”索隆挑了挑眉毛——手偶?腹语?
“呵呵,请坐吧。”库蕾哈指着对面的沙发,“你看上去很疲倦。”
索隆整了整衣服,坐到了沙发上:“抱歉,我今天没换衣服。”
“没有回家吗?”库蕾哈没开口,只有手偶动了动。
“……回了。”索隆看着小鹿形状的手偶,轻轻的说。
“那为什么不换衣服呢?”像小孩子天真的语气。
索隆对着手偶笑了笑:“我晕倒了。醒了以后……就跑了出来……逃跑了。”
“哎?为什么要逃跑?有可怕的怪物吗?”手偶向上升了升。
“是的。”索隆低下头,“有怪物。”
“索隆。”库蕾哈开了口,“你晕倒了吗?”
索隆把视线移到库蕾哈带着笑的脸上:“是的,我的头很痛,非常痛,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手偶靠近索隆的方向,发出小孩子一般关切的声音:“生病了吗?不要紧吧?”
“不……不要紧。”索隆摸了摸脑门,对手偶笑了笑,“我去医院检查过了,没有异状。”
“突然出现的头痛吗?”库蕾哈收起笑容,认真的问。
“最近出现的。”索隆顿了顿,“只要我一想到某些事情,就会开始出现一阵阵的刺痛,昨天晚上是最严重的一次,还出现了耳鸣,甚至……我甚至出现了幻觉。”
库蕾哈沉默了一会,把手偶放在了一边:“你对心理学非常有研究。”
“我有心理学的学位。”索隆看着躺着的手偶,“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
“你怎么看待自己身上发生的问题呢?”库蕾哈又笑了起来。
索隆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看着库蕾哈:“精神障碍。我肯定自己患了失忆症。有个人,他对我和我的周围都很熟悉,包括我的生活习惯,我的经历。他很熟悉我的家,熟悉到了……不,甚至比我更熟悉我的家。但是……”索隆说到这里,动了动嘴,没发出声音。
库蕾哈注视着索隆的眼睛,歪了歪脑袋:“但是你不认识他。”索隆闭上嘴,缓缓的点点头。
库蕾哈笑着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心理学里常用的抽屉比喻,你应该知道吧?”索隆又点点头。
“你的记忆被装在那一个个抽屉里。那些拉开的抽屉里放的是常用的记忆,比方说你的驾驶技术,你家的地址,你身边的同事。”库蕾哈轻轻拍手打着节奏,“那些关着的抽屉里放的是你不常用的记忆,比方说你学过的知识,放在柜子里不合时令的衣服,小时候的同学。”索隆看着库蕾哈的手,没有做声。
“开着的抽屉里面放的东西一眼就可以看到。而关着的抽屉,你把它们拉开也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库蕾哈把手合在一起伸到索隆面前。
“那……”索隆看看库蕾哈的手,然后看向她的眼睛,“我……”
库蕾哈笑了笑,换了个轻快的语气:“你可以清楚得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20年前的今天你吃了什么,19年前的今天你几点睡的。”索隆摇了摇头。
“是的你想不起来,因为那些记忆没有被装进抽屉里。”库蕾哈慢慢缩回手,“你的抽屉是有限的。”
索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是吗?”
三十
“不过你不是这种情况。”库蕾哈重重的拍了一下手,“人的记忆抽屉通常只有拉开的和关起的两种。有很少数的人,非常非常少,他们有第三种抽屉。”
“第三种?”索隆抬头恍惚的问道。
“能上锁的抽屉,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即使想看,也不能马上拉开来看。”
索隆挺直身子,做了个深呼吸:“上锁?”
“失记症的病因很多,比方说生理创伤,头部受到伤害。”库蕾哈拿过身边的手偶放到腿上,“上了锁的抽屉一定有把钥匙。那把钥匙有时放在拉开的抽屉里,有时放在关着的抽屉里,而更多时候,它被丢掉了,没有放进任何抽屉。那样的人,就永远无法看到锁着的抽屉里的东西了。”
索隆抿紧嘴,默默的用力握紧拳头。
“你既然来找我,就应该不是生理创伤吧。”库蕾哈突然问了个问题。
“这一年我并没有受过伤。”索隆很快的回答了。
“索隆,那个上锁的抽屉。”库蕾哈放低声音,“你想看里面的东西吗?”
索隆楞住了,过了半晌,才迟疑的回答:“不,我不知道。”
“那我就给你个诊断吧。”库蕾哈捏了捏手偶,“你不想看。”
“……是,是吗?我不想看?”索隆喃喃的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