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冷笑，从旁边的茶几拿起一个酒瓶灌了几口：“有什么不敢的？看不起阿Sir啊你？”
喝完随手将空瓶扔到地上，低头看向身下的黄濑，黄濑往日清亮的双眸，此时已经笼上一层薄薄的水汽，悲愤羞怒痛楚交织其中，像一块巨石正中砸向青峰的心间，沉重得几乎无法负荷。
青峰伸出手，遮盖住这样的眼神，手心却逐渐变得湿润。
青峰知道，那是什么。
见到青峰再度停下动作，按住黄濑双手的男人不耐烦地嚷道：“到底搞不搞啊，纸老虎啊你，硬不起来早说……”
正在这个时候，几十股强烈的水流忽然同时从天花板喷洒而出，“哗啦啦”一阵作响，四面八方降下的水柱登时将场内的人淋透，一同响起的还有尖锐刺耳的消防警鸣。
许荣生也被淋了个落汤鸡，还来不及发怒，几个贴身保镖已尽职地护着他起身走出包间来到走廊，走到外面才发现走廊的水势也不亚于房内，逃到走廊的人均是哀嚎连连：“有没搞错啊丽城！里面下雨连外面都要喷水，泼水节啊！”
青峰感到水流喷射到身上时似乎也大吃一惊，制肘住黄濑的力度不由松懈下来，黄濑又怎会感觉不到，腰部用力一个鲤鱼打挺，身体向上一推，就将青峰推得跌落到地上。没有青峰的压制，另一端按住他双手的男人已经抓不稳他，反应过来就要正面擒住，黄濑顺手抄起茶几一个酒瓶就向男人砸去。
“Fuck！”男人闪身一避还是被扔中了肩膀。
黄濑也不和他纠缠，脱身后从沙发上起身就向门口冲去，男人见状就要追上，不提防被刚从地上爬起的青峰挡住了去路，不由怒火中烧，伸脚就踢：“挡什么路！等我抓住个死衰仔！”
青峰酒醉后被水淋了一通，看上去神智还没清醒，从地上爬起身踉跄到男人面前晃荡了几下都没站稳，嘴里喃喃自语：“为什么那么多水？”男人一脚踢中他腰腹之后，又整个人跌回了地面，还不小心带翻了旁边茶几的杯盘器皿，食物和各种餐具“噼哩啪啦”翻落到地上，男人抹掉面上的水滴，再抬头黄濑的身影已经跑不见了。愤恨之余只得再狠狠踢了下地上的青峰。“死差佬，真是瘟神！”说完一脸嫌恶地走出这个尚在喷水的包间。
楼层经理早得知许荣生就在这层，此时战战兢兢赶到许荣生跟前解释：“找人去修了！消防人工阀不知怎么开了，平时电子监控一直没事……”
“我不要听这些。今天，真是给我很大惊喜啊。”
说完许荣生也不看腿脚瘫软下来的经理，带着一伙人径直向电梯口走去。
青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一个。
过了半响，才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然而于事无补，天花板降下的水流再度将他打湿，但他似乎已不在意这点水势，咳了几下吐出几口消防水，才缓缓地站起身，看着满地狼藉。
来到地下停车场，显眼的白色SUV依然静静地安放在原地。
车主坐在车对面的墙边。
黄濑并没有湿得很严重，衣衫都已经整好，此时刘海低垂着，看不清表情。青峰犹疑着，还是走上前去，将车匙、皮带逐一地放在黄濑手边。
“刚才，东西，掉在沙发和地上……”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刺激黄濑。
黄濑起身回头看向青峰，脸色苍白，如同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辉Sir；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那你呢？”青峰定了一下，却反问。
“什么意思？”
青峰继续平静地说：“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玩到一起的，不过劝你，少和那伙人在一起，很危险。”
“玩到一起？”黄濑笑，“难道和你玩到一起，就好很多？”
“也对，”青峰将手肘撑在黄濑旁边的墙上，附到黄濑的耳侧，“今晚我本来就不应该进去，是我打扰你们，Sorry。”
黄濑刻意忽略青峰说话呼出的热气，向别的方向侧过脸说：“你还没发完酒疯吗？”
青峰笑笑：“我很清醒啊，只是想不到你舅妈竟然是男人，还搬家搬到这里。”
黄濑呼了口气：“骗你是我不对，不过我们只是朋友，我去哪不用向你报备吧？”
“对，你什么也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像是回想起什么有趣的事，青峰又笑道，“不过刚才那家伙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真的不敢，我不像你们。
“和男人嘴对嘴这种事，你们很随便，我不行的……”
青峰尚未说完，黄濑已将他狠狠推开，没多久青峰就听到SUV引擎发动的声音。
他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忽略黄濑泛红的眼眶。
接着他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欠你个人情。”青峰开口。
“你记得就好。”电话那头的人回答，“说起来，还以为你再见到许荣生一定会忍不住向他开枪。”
“如果我有带的话。”
“呵呵，别说笑了。他们人那么多，还以为要帮你收尸，都说不要那么早进去又不听，起码要半小时。”那人又笑道，“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用哪种办法拖了他们时间。”
“……最糟的一种。”
青峰挂断电话，像是骤然丧失了一切力气，颓然地靠在墙边。
水珠沿着他的头发，衣角，一滴一滴滴下。
第8章 第 8 章
周二早上，今吉推开青峰办公室门的时候，青峰正在看文件。
准确来讲，这个“看”字只有表面的意思。文件夹虽摊开了好几份放在桌上，青峰却一手撑着头，上下眼皮打架，一副精神萎靡什么也看不进去的模样。
抬眼看到今吉走进来也不觉得意外，打了个呵欠说：
“其他人去开会了，自己倒茶吧。”
今吉也不客气，倒了茶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喝了几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辉Sir，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青峰正好也拿起水杯在喝，听到这里“噗”地差点喷出来：“你们都当我得了老年痴呆啊，个个都这么问。”
“还有谁这么问？你别岔开话题，周五晚许荣生生日，你去捣乱了吧。”
“哈？”青峰有点意外，“他们还真快……”
今吉拿出几份材料：“就是这么快，昨天一早就看到放在我桌上了。丽城也算在西九龙辖区，有投诉我们也要收吧。”
“投诉哪项啊？”青峰似乎这时才稍微清醒过来。
“这么说，你还作奸犯科了不少项啊。”
“Sir；指控要证据。”
“投诉你风纪不正，借酒闹事，扰乱普通市民生活，破坏娱乐场所经营。”
“哪有那么夸张，喝了点酒，酒精上脑去和他们打下招呼而已。不过，普通市民，呵，”像听到什么天大的滑稽事，青峰说，“他们也算普通市民，真的普通市民要哭了。”
“丽城夜总会那晚还发大水，天花板的消防喷水阀都被拧开了，和你无关吧？”
“你当我三头六臂啊。”
“最好是真的没关系啦，查出有关的话赔到你破产。”
“大不了领救济啰。”青峰满不在乎地掏了下耳朵。
“辉Sir，有出息，够豪爽，在下自愧不如。不过你打招呼的方式都那么危险吗？”说着今吉从文件材料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中幽微的光线下，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
青峰坐在办公椅上远远瞄了下：“灯光那么差，角度又不行，谁啊？”
“你说呢？你当阿Sir都老眼昏花啊？见过你的谁认不出。”
“嗤。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好啦，就是在他们包间里发个酒疯，又没借酒行凶，处理结果呢？”
“去总务处交枪，停职几天当休假吧你。正式处罚通知明天才从人事部下来，念在同事一场，跑到机场警署提前告诉你，我算够意思了。”
“知道啦。”
今吉见青峰没有半点悔改之意，只得摇摇头：“到底你怎么当上警察的。”接着又看了看手中的照片，“话说下面那个是男的，我没看错吧？好像还是你那个新欢飞机师黄濑？他怎么和许荣生混到一起了？
“新欢你个头。”青峰一脸不耐烦，“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认识。”
“提醒他少和那伙人在一起吧。”
“说了，没用。”
“以许荣生那帮人的眼线，很快就可以摸清他底细了。让他们知道你们早就朋友相识的话，可能要对他不利。”
“朋友？现在应该不是了。”青峰闷闷地应道。
今吉揶揄：“说起来，以前怎么看不出你喝醉就要变色魔啊，而且还是对男人？以后还敢跟你一起喝酒啊我？”
“放心，我是神志不清又不是丧心病狂，不会对你下手的。”
“感激你看不上我，”今吉推推眼镜，“对了，你没做其他更过分的事吧。”
“我敢啊？何况水一淋就清醒了。”
“多亏你不敢，这种程度的照片还能勉强搪塞过去。再严重点神仙都帮不了你。”
“原泽知道吗？”青峰想了想。
“当然没告诉他，让他知道你一个人跑去找许荣生闹事，真的要调你要去南丫岛守水塘。”
“那谢谢你了喔。”
“没诚意。”
青峰从裤兜掏出两张餐劵：“便宜你了，无敌维港夜景烛光晚餐，和女朋友一起去吧。
今吉用怀疑的目光接过：“怎么好像被水泡过又晒干啊？”
“能用就行啦，钱掉水里你不晒干继续用啊？”
“你自己怎么不用？”
“用不上了。再说高级西餐厅也不适合我，还是大排档好。”
“得，算你走运这次就这么混过去，最多就借酒闹事，其他打死不认。除非你那个新欢自己跑来投诉你性骚扰。”
“不会的。”
“你对他还真有信心，万一真的跑来投诉呢？”
青峰将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那我就认啰。”
黄濑当然没有去投诉，他甚至自那天晚上以后再没有联络过青峰。
休假结束，恢复上班，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黄濑的情绪变得异常低落，几个体贴的女同事纷纷向他投以关爱的目光打探情况，但黄濑只说和朋友闹翻，想问深入些却总是摇摇头，任谁也套不出半点详情。
无论如何，不是失恋就好。
不对，应该说，如果是失恋就刚刚好了。
黄濑对女同事们的心理变化一无所知，反复回想当晚发生的种种事情经过，从走进大厅拿回钱包，到被带到包间，再到和灰崎配合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