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荣生一言不发，从头到脚反反复复打量青峰，像在审视这个阿Sir，探究他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值不值得冒险。
青峰叹了口气：“老实说，这么贵的表我刚才还是第一次拆，没散架已经很好了，要是一不小心碰到开关……”
“其实，要我放你们走，也不是不可能……”
青峰补充道：“如果我看到有人追上来的话，我可能会忍不住手抖。”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会去找你们麻烦，不过，万一你走到半路中途按下按钮，我岂不是很亏？”
听出许荣生话中已有回旋的余地，青峰接着说：“你带了多少人来这个码头，自己还不清楚吗？我还担心没走出去你就已经把炸曱弹拆完，然后追上来解决我们啊。”
“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敢担保手表里肯定没有炸曱弹，这个死差佬，拿个什么玩具就想来故弄玄虚。”元哥见状，忍不住出言。
许荣生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会，然后向着元哥：“阿元，送这两位下船。”
元哥急道：“老板！”
正在这时，许荣生向元哥使了个旁人不易察觉的眼色，继续说道：“何况这两位，也不一定会走得很快，对吧。”
元哥先是一愣，随之反应过来：“好吧，老板怎么说，就怎么办。”
事情的解决，快得出乎黄濑的意料，此时青峰朝黄濑做了个手势，黄濑摆脱了几个手下的桎梏，快步跟了上去，跟着青峰和元哥下了船。
脚步刚踏上地面，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在此时，他听元哥对青峰说道：“辉Sir，前几天承你照顾了。”
说完元哥忽然抽曱出手曱枪，对着青峰右脚扣下了扳机。
鲜血登时从伤口涌了出来。
黄濑不由怒极：“你们不讲信用！说好让我们……”
青峰却只闷曱哼一声，已一手掰住黄濑的肩头：“快走。不用和他纠缠，他现在还不敢杀我。”
他说完苦笑道：“这就是所谓，让我们走慢一点吧。”
听见青峰这么说，黄濑只得按捺住怒火，一手扶着青峰，踉踉跄跄地离开，再不顾元哥在身后肆意的笑声。
九号货柜港非常大，尤其是从这个偏远的渡头，要靠人力走到安全的地方，摆脱许荣生的控制谈何容易。但这恐怕也是绝路之中，唯一的选择。
青峰受了伤，两人搀扶着非但没法走快，相反，的确是很慢。听着耳旁青峰沉重的呼吸声，黄濑忍不住道：“要不要先看一下你的伤……”
青峰摇摇头，向周围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人追上来，他用力抓曱住黄濑的肩膀，向着某个方位道：“看到那边的灯光了吗？”黄濑顺着青峰提示的方位望去，发现了三盏并排的强光灯，比一般的路灯还要高，伫立在漆黑的港湾夜幕之中。青峰接着说：“那种是卸货库房专用的指示灯，夜晚方便运输工人卸货。所以，那边就是港口卸货区，到那里就安全了。”
黄濑点点头，待要再用力支撑起青峰，青峰却不为所动。
黄濑急道：“快走啊。”
“刚才我来的时候算过了，跑过去的话，起码要十八分钟，我拆开手表，是十五分钟……”
黄濑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青峰转过头来，注视着黄濑：“带着我是来不及的。你一个人去吧。”
“你开什么玩笑！？”黄濑震惊。
“我没开玩笑。”青峰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一块记忆芯片，“聪明人很多都有一个缺点，就是太谨慎，包括许荣生。就算他明知我可能根本没有炸曱弹，可能已经把芯片拿出来了，他也不会先向我们动手。但是，很快他就会知道这点……”
黄濑打断了青峰的话：“我不可能扔下你。”
“黄濑，”青峰的语气急促，“如果他们追上来，我们就只能两个一起死在这里。”
“我……我知道，但如果要在这里丢下你……”黄濑眼中现出哀伤的神色，“换了受伤的是我，你会吗？你办得到吗！”
“你到安全区域之后，可以向他们打听方位，这样警车才能用最快速度开进来……他们如果想拿回东西，肯定不会轻易杀我……”
“先跑去安全的地方，再等警曱察来，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东西我交给警方了，还有可能交给他们吗？你对他们又剩下什么价值呢？你到现在还想骗我！青峰大辉，你想报仇，想我活命，但为什么，从来不想想你自己！”
青峰苦笑：“黄濑，我不想骗你，更不想死在这里，但这次，我实在，实在没有……办法了。就算你留在这里陪着我，又能怎样？只是多死一个人，继续让他们逍遥法外而已。”青峰将芯片塞到黄濑手中，“快走吧，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了……”
“既然你想报仇，” 黄濑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那就干脆不要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那么蠢，你只是用你的命，换了我的命而已……不是吗？”
青峰不再将手搭在黄濑的肩头，他艰难地走到道旁，坐到了地上，看着黄濑：“我从来没想过，报仇比你更重要。但是，他们给我的时间太少……我根本就没有什么遥控炸曱弹，那帮人很快就会发现真相，然后会追上来。走得这么慢，两个人都死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当我求你，那不但是我兄弟的命，也是我的命，我是一个警曱察，你让我死得……有点价值好吗？”
说到这里，青峰的声音变得无比苦涩：“难道……你要我现在这里自杀，才肯走吗？”
听到这里，黄濑不由得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青峰，而青峰的神色却告诉他，这不是什么玩笑，只是比噩梦更残酷的现实。
他会那样做。
他真的会那样做。
“走吧，跑快些，不要回来了。”青峰催促着他，黄濑握住芯片，木然地向前迈出一步，两步，三步……他的步履逐渐加快，加快。直至终于奔跑起来。
而支配他的，却已不再是他的大脑，他的神经。就像有什么疯狂的念头正在叫嚣，正在把他杀死，把他吞噬。
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在他脑海中响起：
我把青峰丢在那里了。
我把青峰丢在那里了。
黄濑根本想不起来，他人生中上一次跑这么快，是出于什么缘由。满额满脸的泪水、汗水滴落下来，颤抖着，却还在死死地逼曱迫自己迈开脚步，仿佛只要早到一步，更早一步，青峰就有多一丝生存的可能。
但是，他是骗你的。
内心里的声音还在响起。
你知道的，他是骗你的，只是想你活下去。
而他，如果被那些人追上，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他手头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讲价的筹码，因为他将所有筹码，都交给你了，不是吗？
无法言述的痛楚像在灼烧着黄濑的身体，几乎将他烧成灰烬。
就在这时，黄濑听到一声枪响。
他骤然停下了脚步。
是青峰吗？
青峰，死了吗？
这一刻，黄濑甚至觉得，自己也死了，早在丢下青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前方不远处就是光明，强烈的灯光指引着他的道路，那里是离开这个噩梦现实的唯一出口，也是青峰留给他的生路。
但是，青峰不在那里。
所以，黄濑凉太要的光明不在那里。
如果他人生里曾犯过一次不可饶恕的错，那就是刚才。
如果他人生里只做对过一件事，那就是现在。
现在，黄濑转过身去，背向近在咫尺的光明，沿着原路，向青峰所在的方向，全力地奔跑回去。
青峰之前在的地方，身边已围着几个人，元哥见黄濑回来，发出放肆的笑声：“肯回来了啊？我还以为要多打他几枪你才听到，不过没用啊，已经是个废人了，还算硬气，痛都不哼一声……刚割了他一边手筋，你知道的啦，我们也很怕阿Sir枪法……”
黄濑却对元哥的挑衅置若罔闻。
他的眼中根本就再看不到旁人。
青峰躺在了血泊之中，痛楚已令他陷入了昏迷，方才所受的枪伤仍在出曱血，手腕侧旁有一道鲜明的刀口，鲜血正从那里流下。黄濑跪在地上，低身抱起青峰。
似乎是意识到黄濑来到了身边，青峰的意识竟有些恢复，他微微睁开双眼，看到黄濑，唇边竟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意。
黄濑抱着青峰，喃喃低语道：“对不起，我真的走得很慢……放下你之后，我根本就，走不动了啊……”
第41章 第 41 章
元哥的第二枪打在了青峰的左脚。黄濑甚至可以想象，如果自己不回来，这样的一枪又一枪，一刀又一刀就会不断地落在青峰的身上。目的不是杀死，只是折磨。
而青峰，就算痛得即将死去，也是不会喊他回来的。
黄濑看着青峰手上的伤口，明白即使现在回来，也是迟了。
他在世界上全心全意爱着的那个人，为了让他活下去，忍耐了难以想象的痛楚。而这份痛楚，如果有任何方法可以换他来承受，他愿付出任何代价。
他恨所有伤害青峰的人。
更恨自己。
青峰已再度陷入了昏迷，黄濑低声道：“对不起……我不可能不回来……”他抬起头，视线从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视过去，有一两个人被他目光中的恨意所震慑，干脆别过脸去，元哥却不以为然：“哟，别担心，很快你就会和他一样了。是吧，阿彪？”
元哥转头望着站在一旁的阿彪：“刚才你下刀时说的那句话，不要以为我听不到——‘就当还债给沈安豪'，呵呵，看来除了林炳文，你也很恨这个阿Sir吧？”此时黄濑的视线移到了阿彪，阿彪的手上，握着一把滴血的刀刃。
元哥吐了口气，看着黄濑：“你也别怪我们哈，老板有令，你不回来，那就挑手筋脚筋……本来我是打算自己出马的，不过阿彪是老手，下起手来够快……”
就在这时，一辆长形黑色轿车停在了他们附近，许荣生从车上走下。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阿元你办事还算快的啊？”语气中似有不满。
元哥急忙道：“码头大，不知道向哪个方向跑了，所以花的时间才多，好在他自己回……”
“我不是来听这些的。东西呢？”许荣生打断了元哥的话。
元哥向几个手下扬了扬下巴：“愣着干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搜出来。”
两个人走上前来就要把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