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太后也凑过来瞧了瞧,道:“怎么天底下剔透水灵的可人儿都到你们家去了,贾夫人就是会□人!几十年了,还是这个样儿。”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因着这话,太后余下时间里一直在拉着元春聊和贾母当年的闺阁趣事。两人年纪相当,太后年长,贾母为幼。彼时在闺中也是常常绣花描字的,又一同养过一对鹦哥儿,感情甚好。后来太后入宫做了当年的不受宠的皇子的正妃,身边无人可用,处处危机步步惊心。贾母因此被选入宫中做了女官,处处护着太后,直到年纪到了被放出宫去,被皇上许配给贾代善。
太后年岁渐老,喜欢怀念旧事,这一说起来就停不下了,后来干脆叫皇后领着众嫔妃各自散了,只留了元春叙话。元春无奈,盯着皇后的冷眼和众人的眼刀,一心逗太后开心,又被太后留下用了晚膳。
元春自太后出离开后,赶忙又去了皇后中宫,任着皇后冷了两回,又表了表忠心,这才完事儿。回到凤藻宫,又叫太监悄悄的传信儿给宝玉。
元春的事撂开暂且不提,再说荣国府这边。
彼时刚刚省亲完毕,众人都要休息几日。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却都是闲时。贾环也过来顽,正遇见宝钗,香菱,瑛儿三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见了也要顽。宝钗素日里待他好似与宝玉一样的,并没他意。今儿听他要顽,让他上来坐了一处。
原来的莺儿因着金玉良缘之事被打发了,这个叫瑛儿的,是宝钗新的大丫鬟。只是不知宝钗是个什么心思,起了这么个名字。
一磊十个钱,头一回贾环赢了,心中十分欢喜。后来接连输了几盘,便有些着急。赶着这盘正该他掷骰子,若掷个七点便赢,若掷个六点,就该瑛儿掷三点赢了。拿起骰子来,狠命一掷,一个作定了五,那一个乱转。瑛儿拍着手只叫“幺”,贾环便瞪着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幺来。
贾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说是个六点。瑛儿便说:“分明是个幺!”宝钗见贾环急了,便瞅瑛儿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还不放下钱来呢!”瑛儿满心委屈,见宝钗说,不敢则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作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
宝钗不等说完,就要断喝。正要教训瑛儿,就听见有人禀报,“宝二爷来了。”话音刚落,就见宝玉掀帘走了进来。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端的是天生一股富贵在眉梢。
宝玉进门先不问好,只那眼睛看着宝钗和瑛儿。目光流转,凤眼半弯,看得人心惊。宝钗终归是闺中英雄,呆了半晌就笑道:“宝兄弟来了,快来屋里坐,瑛儿上茶去。”
宝玉也不客气,道:“当不得瑛儿姐姐一盏茶,我荣国府二房三公子都能被姐姐指着鼻子喧排,我可是怕这里福寿。”说完也不待宝钗和瑛儿反应,拉起贾环就往外走。
“你给我对着孟子像跪下!”宝玉拉着贾环来到梨香院,进了书房就是一声冷喝。贾环不敢则声,撇着嘴跪了下去。贾家规矩如此,凡作兄弟的,都怕哥哥。
宝玉端坐在一旁,也不理贾环,只是独自品茶。过了三炷香,贾环跪的头冒冷汗,宝玉方开口道:“‘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出自何处?”
贾环答道:“《论语·宪问》”
宝玉又问:“‘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出自何处?”
贾环道:“出自《论语·里仁》”
宝玉又说:“‘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又出自何处?”
贾环不假思索道:“《论语·里仁》”
“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论语·宪问》”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论语·宪问》”
“讷于言而敏于行”
“《论语·里仁》”
宝玉道:“你还知道论语!还知道君子知道!这么长时间来,我整日教你诗书,教你‘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教你六艺,给你最好的绸缎,最好的茶品,教你为人做事,你可曾记在心里半分!”
贾环听宝玉问过书之后就已经知道错了,心中惭愧的很。宝玉将他从赵姨娘处搬来,挑了大小丫鬟十几人服侍,吃穿用度都是与他无异的,又教他诗书礼乐,又教他君子之道。自己心里却只是敷衍,并不曾用功。今日被一小丫鬟奚落后方才醒悟。赶忙哭道:“是我不好,素日里只想着我是庶出,众人待我不好不过是逢高踩低,其实是我自己不尊重。哥哥教我讷于言而敏于行竟然一字未记住。哥哥只管罚我就是。”
宝玉道:“我也不罚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咱家看似锦绣,实则腹内中空,到了我们这辈已经无人有所作为了,不过是表面富贵。我也知你是庶子,不能长扬,才教你君子之道,只望你日后有出息,你暂且休息几日,半月后我再去给你找个老师。”
贾环急道:“哥哥可是不再教我了么?”
宝玉道:“你如今也大了,该正经读书了,不是我不教你,是教不了你了。”
17第十七章 戏子之祸
这日晚间,众人在贾母处用膳,又吃过茶,顽笑了一回。就听贾母提到:“有些日子没见云丫头了,难怪不够热闹。”
凤姐凑趣道:“瞧瞧,瞧瞧,可是我们都是烧糊了的卷子,惹人嫌了,老祖宗觉得我们不够凑趣呢。罢了罢了,明日我就使人把人接来,何苦我们在这儿碍眼呢。”
贾母笑道:“你们听听这嘴!鸳鸯,还不替我撕了她。”
鸳鸯也跟着凑趣,道:“我可没有这胆子,老太太现在说的狠,若我真撕了,还不知心疼得什么似得呢。再说,二奶奶的本事还不都是老太太教出来,我何苦做这个坏人呢。”
凤姐听了欢喜:“可有人替我说句公道话了,我再巧也巧不过老祖宗去,老祖宗何苦借机夸自己呢。”
众人听了这话,也借机凑趣,引着贾母笑了一场,才各自散了。
凤姐送了邢夫人回了房,方才领着平儿等回到屋里。见贾琏一人歪在炕上磕着瓜子儿,又有一姿色甚佳的小丫鬟捶腿。高声笑道:“哟,我们这巴巴的赶回来,唯恐二爷饿着,谁知是自己享着福呢,早知我们还回来作甚,没得碍眼。”
贾琏听了,倒在炕上,笑道:“可是醋罐又翻了,没得叫人笑话。”
凤姐也不恼:“普天下的人,我不笑话他也就罢了,谁敢笑话我!”
贾琏听了也不与她争辩,过了半晌,凤姐卸了妆,道:“我有话和你商量。”贾琏听凤姐儿说有话商量,因止步问是何话。凤姐道:“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呢?”
贾琏道:“我知道怎么样!你连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这会子倒没了主意?”
凤姐道:“大生日料理,不过是有一定的则例在那里.如今他这生日,大又不是,小又不是,所以和你商量。”
贾琏听了,低头想了半日道:“你今儿糊涂了。现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过的,如今也照依给薛妹妹过就是了。”
凤姐听了,冷笑道:“我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我原也这么想定了。但昨儿听见老太太说,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听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虽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之年.老太太说要替他作生日。想来若果真替他作,自然比往年与林妹妹的不同了。”
贾琏道:“既如此,比林妹妹的多增些。”
凤姐道:“我也这们想着,只是宝玉素来不待见宝姑娘,若是宝姑娘的生日办的比林姑娘还风光,岂不是招他的恼?”
贾琏道:“罢,罢,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只照着林姑娘例多填两分就是了。宝兄弟再也不会因这个跟我着恼的。说着,一径去了,不在话下。
凤姐也不睬他,撇了撇嘴,心道:“你就那么拿你的宝兄弟当宝贝,我偏不信这个邪。”
且说第二日,凤姐着人去史家接了史湘云来,只说贾母想了,过来小住了几日。史家也不多话,忙送了人过来。
话说湘云自幼丧父丧母,自己又不是嫡出的女儿,只是跟着叔叔婶子过日子。史家对这个姑娘虽未太过苛待,却也不曾太上心,素日里只教导针线,叫她补贴家用罢了。贾母怜她命苦,况湘云有是个性格洒脱,爱说爱笑的,最能哄贾母开心。所以自幼经常被贾母接来,同姊妹们一起读书顽乐。贾母这次接湘云过来,就有借宝钗生日,叫她一起热闹的意思,湘云带了自己旧日作的两色针线活计取来,为宝钗生辰之仪,到了荣国府,又在黛玉院子里住了下来。
又过了两日,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他稳重和平,正值他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蠲资二十两,唤了凤姐来,交与他置酒戏。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要我赔上。”
又道:“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掯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
凤姐这话意思却多了,自上次宝玉揭了她放利子钱与救了贾瑞的事情后,凤姐对宝玉心里一直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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