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时不我待。宋青书默默看着事态发展,在这里他身为晚辈,是没有开口的余地的。当初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只是后来听人提起,如今真正亲眼看见了,才体会到父亲他们当年提到此事时悲伤愤恨的心情。
直到少林空闻、空智、空性三人到来,厅中气氛才算达到最高点,其余大小门派似乎有了主心骨,态度也开始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张三丰和空闻等虽然均是武林中的大师,但从未见过面。论起年纪,张三丰比他们大上三四十岁,他出身少林,若从他师父觉远大师那边论起辈分,那么他比空闻等也要高上两辈。但他既非在少林受戒为僧,又没正式跟少林僧人学过武艺,当下各以平辈之礼相见。宋远桥等反而矮了一辈。张三丰迎着空闻等进入大殿,一番客套之下,厅中乱了好一阵,数百人才一一引见完毕。
知事童子很快送了清茶过来,一杯饮罢,空闻才说道:“张真人,贫僧依年纪而言,都是你的后辈。今日除了拜寿,原是不该另提别事。但贫僧忝为少林派掌门,有几句话要向前辈坦率相陈,还请张真人勿予见怪。”张三丰向来豪爽,开门见山的便道:“三位高僧,可是为了我这第五弟子张翠山而来么?”张翠山听得师父提到自己名字,便站了起来。
空闻道:“正是,我们有两件事情,要请教张五侠。第一件,张五侠杀了我少林派的龙门镖局满局七十一口,又击毙了少林僧人六人,这七十七人的性命,该当如何了结?第二件事,敝师兄空见大师,一生慈悲有德,与人无争,却惨被金毛狮王谢逊害死,听说张五侠知晓那姓谢的下落,还请张五侠赐示。”
这却是一笔陈年老账,数年来少林始终耿耿于怀。张翠山朗声道:“空闻大师,龙门镖局和少林僧人这七十七口人命,绝非晚辈所伤。张翠山一生受恩师训诲,虽然愚庸,却不敢打诳。至于伤这七十七口性命之人是谁,晚辈倒也知晓,可是不愿明言。这是第一件。那第二件呢,空见大师圆寂西归,天下无不痛悼,只是那金毛狮王和晚辈有八拜之交,义结金兰。谢逊身在何处,实不相瞒,晚辈原也知悉。但我武林中人,最重一个‘义’字,张翠山头可断,血可溅,我义兄的下落,我决计不能吐露。此事跟我恩师无关,跟我众同门亦无干连,由张翠山一人担当。各位若欲以死相逼,要杀要剐,便请下手。姓张的生平没做过半件贻羞师门之事,没妄杀过一个好人,各位今日定要逼我不义,有死而已。”他这番话侃侃而言,满脸正气。
空闻念了声:“阿弥陀佛!”脸上颇为踟蹰,他看出张翠山并非妄言,江湖中人最讲究的便是一个“义”字,不忠不义,乃是头等大忌,更何况他们身为名门正派,绝对做不出强逼旁人行不义之事的举措来。他思索片刻后才又向张三丰道:“张真人,今日之事如何了断,还请张真人示下。”
张三丰道:“我这小徒虽无他长,却还不敢欺师,谅他也不敢欺诳三位少林高僧。龙门镖局的人命和贵派弟子,不是他伤的。谢逊的下落,他是不肯说的。”
这时空智忽然冷笑道:“但有人亲眼瞧见张五侠杀害我门下弟子,难道武当弟子不敢打诳,少林门人便会打诳么?”左手一挥,他身后走出三名中年僧人。这三名僧人乃是当年在临安府西湖边被殷素素用银针打瞎的少林僧圆心、圆音、圆业。张翠山也是认识的,当年西湖边上的斗杀之事他曾参与,先前见对方跟来,就知定会对质此事。
果然空智大师没说几句话,便将三僧叫了出来。张翠山心中为难之极,西湖之畔行凶杀人,确实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这时已成了他的妻子。他夫妻情义深重,如何不加庇护?然而当此情势,却又如何庇护?“圆”字辈三僧之中,圆业的脾气最是暴躁,依他的心性,一见张翠山便要动手拚命,碍于师伯、师叔在前,这才强自压抑,这时师父将他叫了出来,当即大声说道:“张翠山,你在临安西湖之旁,用毒针自慧风口中射入,伤他性命,是我亲眼目睹,难道冤枉你了?我们三人的右眼被你用毒针射瞎,难道你还想混赖么?”
宋青书暗暗嘲笑,这人可算是挑了个站不住脚的理由,武当七侠出手向来光明正大,武林中众所周知,若说张翠山用毒针伤人,上山来的那些武林人物怕是没几个会相信。果然双方对峙片刻,张松溪又提及昔年俞岱岩伤于少林“大力金刚指”之下一事,圆音、圆业指证张翠山,不过凭着口中言语,张松溪却取了证物出来,比之徒托空言,显是更加有力了,一时之间双方竟成僵局。
☆、第十九章:种因如是果
江湖之事江湖了,双方对峙最终,决定用一场比试了结此事,各凭武功一判强弱。少林诸僧原本想要联手挑战张三丰,却被俞莲舟接了话头过来:“今日是家师百岁寿诞,岂能和嘉宾动手过招?何况正如空智大师言道,家师和三位神僧班辈不合,若真动手,岂不落个以大欺小之名?但少林高手既然叫阵,武当七弟子,便讨教少林派十二位高僧的精妙武学!”
众人听了这话,轰的一声纷纷议论起来。空闻、空智、空性各带三名弟子上山,共是十二名少林僧。众人均知俞岱岩全身残废,武当七侠只剩下六侠,以六人对十二人,那是以一敌二之局。俞莲舟如此叫阵,可说是自高武当派身分了。
宋青书却知晓,二师叔这一下看似险着,实则也是逼不得已。少林三大神僧功力甚高,年纪远比武当七侠为大,修为自然也较高,若是单打独斗,他父亲宋远桥、二师叔俞莲舟当可和其中一人打成平手,剩下的几位师叔年纪差的太远,必输无疑。他这般叫阵,明是武当六人斗他十二名少林僧,以少敌多,其实却是武当六弟子合斗少林三神僧。
这其中关节他能看出,少林那几个人老成精的和尚又如何不知?当下空智便哼了一声,说道:“既是张真人不肯赐教,那么我们师兄弟三人,逐一向武当六侠中的三人请教,三阵分胜败,三阵中胜得两阵者为赢。”
张松溪道:“空智大师定要单打独斗,那也无不可。只是我们兄弟七人,除了三哥俞岱岩因遭少林弟子毒手以致无法起床之外,余下六人却是谁也不敢退后。我们六阵分胜败,武当六弟子分别迎战少林六位高僧,六阵中胜得四阵者为赢。”
“便是这样,倘若武当派输了,张五师哥便将金毛狮王的下落告知少林寺方丈。”莫声谷也跟着开口附和,“若是少林派承让,便请三位高僧带同这许多拜寿为名、寻事为实的朋友,一齐下山去罢!”
空智摇头道:“不妥,不妥。”但何以不妥,却又难以明言。宋青书见张松溪面露讥讽愤恨张口欲言,忽然上前一步抱拳道:“晚辈不才,倒有一法或可解眼下之局。”
他此言一出,众人目光瞬间集中过来。如今宋青书不过十四岁少年,在少林三神僧面前,宋远桥等人尚且排为晚辈,他身为武当三代弟子,论辈分更是远轮不到他开口。当下宋远桥便开口喝斥道:“青书,不得无礼!”他素知自己长子年少气盛,虽然是武当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但少年人说话做事难免不周全,万一说错一句,事情就更糟了。
宋青书却向着他安慰性一笑:“父亲莫怪。青书只是想,既然双方都觉围攻或单打独斗不够妥当,何不约个合适的人数,一阵定输赢呢?”
此言一出,倒是让双方都若有所思,空闻打量了面前青年一眼,向着宋远桥道:“这位可是宋大侠之子?当真年少有为。”
宋远桥作揖道:“少年人气盛,还请大师勿怪。”话语虽谦虚,却不乏骄傲之情。空闻向着宋青书点点头,道:“宋少侠所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样罢,我们少林六僧,领教武当六侠的高招,一阵定输赢如何。”
宋远桥正待开口,宋青书又先一步道:“不是武当六侠,是武当七侠。”宋远桥瞬间领会了儿子言下之意,张三丰有一套极得意的武功,叫做“真武七截阵”。乃是他醒悟出的一套合击之术。这套武功七侠各自学了其一,各有精妙之处,但若二人合力,则师兄弟相辅相成,攻守兼备,威力便即大增。若是三人同使,则比两人同使的威力又强一倍。四人相当于八位高手,五人相当于十六位高手,六人相当于三十二位,到得七人齐施,犹如六十四位当世一流高手同时出手。当下赞许地看了宋青书一眼,捻须道:“不错,我俞三弟虽然重伤,难以动弹,他又未传下弟子,但师兄弟七人本为一体,今日是大家生死荣辱的关头,他又如何能袖手不顾?我叫他临时找个人来,点拨几下,算是他的替身。武当七弟子会斗少林众高僧,你们七位出手也好,十二位出手也好,均无不可。”
这“真武七截阵”乃是武当镇山之宝、从未一用,空闻却又哪知这其中关窍?微一沉吟,心想:“武当派除了张三丰和七弟子之外,并没听说有何高手,他临时找个人来,济得甚事?若说请了别派的好手助阵,那便不是武当派对少林派的会战了。谅他不过要保全‘武当七侠’的威名,才有此言。”于是点头道:“好,我少林派七名僧人,会斗武当七侠。”
当下宋远桥便以“需得找人前去向三哥讨教”为名带着师兄弟几人与宋青书一同离开,直到出了大厅,张松溪才一掌拍在宋青书后背:“好小子!亏你想得出这好主意!”其他几人也是纷纷赞誉。宋青书微笑低头拱手道:“说来也是巧了,之前三师叔曾闲谈之余指点过弟子几招,这阵法所需武功小子虽未能全都习得,却也勉强能记个大概。等下弟子替俞三师叔出战,还需父亲和几位师叔做主攻才可。”
闻言众人双眼一亮,俞莲舟惊喜道:“你竟已经学过?老三可真是未卜先知!好好好,这下我们只需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