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请告诉我你没有这么弱智──”于是他无法忍住语气里的不敬，对养父的尊重此时此刻半点不剩，“请告诉我你心里非常清楚：自己三天两头的那些混帐举动在克拉克眼里意味着什么。如此一来，我就可以毫无负罪感的去肃清你了──因为你是一个玩弄人心，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超级反派。”
迪克格雷森表面上说着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心底却难掩失落。
如果说过去他还能为了世界最佳搭档的‘非公开婚姻’感到开心，那么现在他宁可两人只是伙伴关系。
毕竟越是了解人类养父‘蝙蝠侠’的一面，未来的第二任军师就越是觉得‘布鲁斯韦恩没可能会为了爱情跟克拉克肯特登记结婚’──那个男人太理性了，这种弊大于利的事情他不会做的。于是剩下来的就只有最为糟糕的那个可能：蝙蝠侠本来就是为了掌握超人的一举一动才接近他甚至跟他求婚──也许暗夜骑士对着搭档有着一点关心一点感情，但是远远不及他想要控制对方的那种程度。
思考于此，未来的顾问先生只想要转身走人，觉得今天开启这场对话完全是个错误。
然而就在他跨步要走的那一瞬间里面，他讨厌浪费时间的任性父亲居然罕见的屈尊解释起来了。
“……你从前提开始就搞错了。”布鲁斯韦恩叹了口气，他的眼神如果不是很让人难以置信的话，迪克会认为那是某种无奈的示弱，“你自以为很了解克拉克肯特──那是那个外星人的拿手绝活了──他让你看见你想看的大部分东西，剩下的部分就隐藏起来。好像他对你毫无欺瞒、特殊对待似的。”
看着儿子突然之间对自己更加不满的愤恨表情，布鲁斯韦恩只是皱眉然后撇开视线，彷佛目睹了什么烦心的东西不如眼不见为净。
“我明白了，你对他很是同情。”他抬手打断对方的话，“因为我这几年下来总是‘肆意妄为丝毫不顾他人感受’？就凭这点我能够断定你已经照着他的套路走了──你的同情？他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
“毕竟现在事情可在他的掌握之下。”布鲁斯转转手中的笔，语气不只是烦躁还充满了嘲讽，但是很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况。
于是迪克格雷森异常迷惑。
他确信自己没有错过任何东西，但是他的父亲没有理由这么和他说话如果那不是真的。布鲁斯指出他的前提错了？于是联盟的夜翼只好冷静下来，再一次理清思路：一切的开端是在五年之前。
如果在五年以前的银行里面没有发生那件事情，那么今天的布鲁斯韦恩和克拉克肯特看上去大概会是──没有那么多严肃戒备、相互试探？没有那么多心理攻防，彼此猜忌？
迪克格雷森歪歪脑袋，他的记忆还有逻辑都告诉他：五年以前的布鲁斯从来不会动不动就刁难伴侣，他只会开他玩笑，然后在失控以前迅速收手。五年以前的克拉克也永远不会对丈夫的要求几乎照单全收，他只会半是抱怨半是乐在其中的和对方打闹甚至调情，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面不改色全数完成，彷佛无言挑衅──
“啊！”于是迪克格雷森恍然大悟，毫不意外获得父亲‘这才想明白啊你果然还未够火候’ 的白眼一枚。
“……我觉得非常抱歉！”未来的军师羞愧的说，怎么也没有料到眼下的情况根本就不是‘惩罚 vs。被惩罚’的简单关系，反而是囧囧有神的‘失败的高压统治 vs。 出乎预料的恐怖恋人’──那么复杂难解──布鲁斯韦恩原本可能是打算透过混帐举动让对方‘知难而退’，却反而被克拉克肯特用行动宣言‘无论你多么混帐你都是赶不走我的呵呵呵呵！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把你的生命看重一点怎么样呢？’诸如此类。
于是应该麻痹的家伙根本就不是超人。
“还真是超越常识啊你们两个……，”迪克好青年抓抓脑袋，一点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忘记了12岁的自己刚刚到这个家里面的时候，布鲁斯韦恩也曾经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嘴贱心软──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承认的但是这个大宅之中的人们对于布鲁斯来说，都是难以言形难以表述的特殊存在，“不过说句实话，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大概也怪不了别人：你起的头，你自找的。”迪克格雷森耸耸肩膀，总觉得现在的蝙蝠侠大概不能够更加麻痹──看在上帝的份上他正卡在史无前例的尴尬位置：让他继续刁难配偶也不是，不继续刁难也更加不是──结果就这么浑浑噩噩的麻痹了五年以后今天还被儿子警告要‘收敛一点’？！
──卧了个大曹简直是此可忍赎不可忍。（迅速划掉）
想到这里迪克格雷森抽抽嘴角，几乎没有憋下想要疯狂大笑的笑意。恍惚间意识到阿尔弗雷德的不赞同眼神没准不过是‘忍受不了这俩幼稚家伙的超级神经病’──大概也只有自己这种洒逼，不只是误会了爸爸们的笨蛋关系，还一直往非常糟糕的方向搞错下去。
“……明白了就站远一点，”因此某人不高兴了。迪克格雷森看见布鲁斯韦恩一边瞪他一边挥手送客一边恢复任性模式，“现在你看清楚那家伙的真面目了，劳烦下一次用点脑子，别再动不动搞的我整个人很烦。”
不过以上发展依旧没能解决他的好奇。所以即便自己这么问可能会显得非常之傻，迪克格雷森也觉得要丢脸干脆就丢脸到底，索性直接把东西弄个明白。
“……如果真的那么讨厌，你当年又为啥要跟一个乡下男人求婚？”
于是他小心翼翼（但是难掩八卦）的赖着不走。非常想要知道像是布鲁斯韦恩这么理性的家伙究竟为什么会在结婚前结婚后不合成本的拉拢人心、计算风险──最后甚至落到一种‘想要赶却赶不走氪星人，又没理由真的做一些狠毒事情来推开他’的麻痹困境──毕竟分析能力一如夜翼，无论怎么去想，他都觉得‘和超人成为炮，友或是死党’会对布鲁斯韦恩本人来说更加划算。
──也许这其实是暗夜骑士此生最大的失误运算？
迪克格雷森开心的想，像是抓住了父亲的把柄那样在心底窃笑。却在下一秒钟被高谭阔少爷糊了一脸‘卧曹你白痴吗’的鄙视眼色──布鲁斯韦恩露出一种养子正在询问他‘你觉得今天为什么是晴天啊’这种低智商问题一般的莫名表情，他的语气非常坦然，好像已经对于儿子的愚昧不抱一丝丝期望了那样。
他反唇相讥。
“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夜翼，而不是路边的死老百姓？”
──还不是因为有着私心。
……
于是。
让我们把时间回到81年过后，迪克格雷森105岁生日当天。
……
联盟的第二任军师知道这是他与卡尔艾尔的最后谈心。
上个星期他被主治医师告知自己随时会死──这种结局无论是克拉克肯特还是夜翼本人都并不意外。
毕竟自从迪克格雷森七十一岁那年冬天开始，他的身体就急速恶化。昔日多次大量失血、濒临死亡、严重缺乏睡眠、不顾生命安全，也没有认真给伤口消毒包扎，因而受到感染的超级英雄普遍体验，果真在晚年反噬了他。右臂残肢的切口在梅雨季里面总是痛的厉害──迪克格雷森的下半辈子一开始是靠着吗啡，后来则是透过外星科技才能正常生活。
死亡对他来说也许此刻正好。反正作为夜翼他从来都不畏惧直面死亡──看在随便什么垃圾的份上那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甚至比起活着更加接近解脱。
唯一他放不下心的就只有克拉克肯特──他是最后一个会喊氪星人他的地球姓名的存在了。
迪克格雷森非常清楚对于寿命可能没有极限的联盟主席卡尔艾尔而言，‘第一个1000年’比起第二个、第三个还有往后‘第无限个1000年’是不同的──因为最开始的时候克拉克肯特还能感觉，但是随着光阴的流逝他可能会失去一切。
无论是迪克格雷森/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马莎肯特/路易丝莱恩/理查德怀特/黛安娜公主/巴里艾伦/哈尔乔登/阿瑟柯里/约翰琼斯/奥利佛奎恩/黛娜蓝斯/吉米欧森/卢修斯福克斯/乔纳森肯特/詹姆斯高登……还是其它更多、更多，氪星人所知道的名字，都只是一个接着一个不断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的渺小生命。
就像主席先生已经有过第一代、第二代和现在的第三代顾问那样。再过不久，他还会有第四代、第五代、第六代、第七代甚至是第一万代。
他们都没什么两样，他们都是要死。
于是无论在氪星人心里，他们曾经占据过多么重要、多么关键的宝贵位置，终有一天，还是得起身离席，不留下一点痕迹。
留下曾经的克拉克肯特孤身一人。
渐渐想不起来故乡堪萨斯的稻田长什么样子、闻起来有没有阳光的味道、是什么颜色。开始弄混一些细节，包括父亲的名字是贾斯丁肯特还是乔纳森邓特。巴里艾伦是沃利威斯特的侄子还是侄女。卡尔艾尔是在北极发现了身世的秘密还是南极。不能理解所谓的‘好奇’以及‘新鲜’究竟是什么样一种的状态──鉴于身边的人们总是有办法为了一点琐事兴奋不已、大惊小怪，他却往往只觉得是司空见惯。
他会在某一天里面突然想不明白救人的意义何在──既然最后都是会死，还死的那么快？
他会遗失很多美好的东西，还有回忆，甚至很有可能与奇迹错身而却还浑然不知──迪克格雷森可以预想到的最糟结局不是卡尔艾尔最后放弃或者死去，而是直到几亿年后的未来世界，终一天，克拉克肯特偶然之间看见了被静止在符咒之中的布鲁斯韦恩，却只有一个反应──它是什么东西？（What’s that？）
迪克格雷森想到这里，只是轻轻的阖上眼睛。
联盟的夜翼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愿意打赌布鲁斯韦恩或多或少非常清楚──那个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