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见母亲都病到如此田地,连人都看不清了,脑子竟还如此明断分晰,还得为他们这些子孙考虑,俱跪下哭着说:“老太太这么大年纪,儿孙们没点孝顺,承受老祖宗这样恩典。如今看着老太太遭罪,儿孙们却没甚办法,怎得不叫人无地自容了!”
贾母道:“别瞎说,若不是实在不放心,这些东西我还要一直收着呢!哪里能够就给你们了。如今家里也正是多灾多难的时候,以后就只能看你们自己的了。”说着,贾母也乏了,停下来喘了一会儿方道:“如今还剩下的几件事情是我不放心的,等明儿再说吧。我此刻也没什么精神了,你们都下去吧!留宝玉在这里多陪着我就是了。”众人听了,只得下去。贾赦此时心里憋着火,早想走了,如今听说叫他们回去,他立马带着邢夫人几个回去了。贾政身子也有些吃不消,看贾母一直拉着环儿叫宝玉,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使眼色让环儿好好尽孝。
环儿点了点头,眼睁睁的看着众人三三两两的散了,心中也不由的有些发凉。莫名其妙的便有了一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虽然他刚刚还在为贾母一直没提到他心里不舒服,可是看到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他陪伴着老太太时,又不由的冒出了一些奇异的快感。很奇怪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他忽然觉得老太太有些可悲,她如今最想见到的孙子换人了,她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精明强干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这样的,实在是有些太讽刺了。这个也被他叫做祖母的老太太,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可是如今她病成这样,陪着她的竟然是自己这个她一向看不上的孙子。环儿猛然想到,若是老太太突然清醒过来,知道真相,此时这种祖孙二人其乐融融的相处模式无异于是在她脸上重重的甩了一个大耳光吧!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逝,没多久他自己都沉沦进了那份令人心中酸楚的温情中。虽然只是哥哥的蘀身,可是这一刻,他也是乐意成为蘀身的,贪心的偷取一点儿不属于他的温暖,让他即难堪又愉快,那片来着祖母的慈爱,让他无视了那份难堪。此时此刻,他竟是毫不羞耻的将自己当作了宝玉。
环儿一直在贾母上房伺候着,贾赦因着今天早上给气着了,回去便推说不舒服,便不过来了,早上就只有他跟琏二哥守着。贾政是真得不舒服,过了午错硬撑着过来奉汤侍药,可是没一会儿功夫便头昏眼花,又给抬了出去。到了晚边的时候,贾琏被贾赦叫了回去。环儿已经累了一天,可是贾母这时候却突然抽搐着上吐下泻。环儿忙点了她的穴道,老太太的身子已经太过虚弱了。太医院已经给了最好的诊断,就是让环儿再下药,也弄不出更好的来。为今之计,只有悄悄的输一些内力给她,帮老太太疏通几条淤塞的经脉,这样之后,或许还有一丝生机。这样想着,环儿便动了手。
贾母的神志又开始有些不清醒了,迷迷糊糊中,她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荣国府。那个花草茂盛的春天,她的相公在园子里古树的荫庇下,正躺在藤椅上,身上只穿着家常衣服,显得慵懒随意,手上舀着一本书,认真的读着。赦儿和政儿两个小家伙在他的身边,满脸委屈的蹲着马步,见到她走过来,满是惊喜的叫了一身娘,而她的相公也看着她,面带微笑的说了些什么,可是她却一点儿都没听见。记忆就一直停滞在那一刻不动了,贾母此时觉得身子好像泡在那天,暖暖地,柔柔地,好像五月的清风,已经带上了不属于冬日的温暖。
过了许久,贾母悠悠转醒,感受着身体里头流动的熟悉的暖意,她还有些迷糊。看着身体坐着的人,她虚弱地喊了一声“老爷......”环儿听得这声,立马收回了手。
身上那股暖意骤然消失,贾母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身边坐着的人,还是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她试探的叫了一声:“宝玉!”同时,双手在床上摸索着。
环儿忙把手递了过去,贾母摸索着环儿的手,突然颤抖着身子道:“你不是宝玉,你是谁?宝玉没学过贾家的功夫,不可能会像他爷爷一样给我输内力。这是咱们贾家的功夫,老婆子还没死呢,你别想骗我,你到底是谁?”
环儿心中发酸,有些佩服老太太,忙按住她道:“宝玉没事!只是受了些刺激,太医让好好修养,老太太如今这样他还不知道。而我.......我是......”
环儿正在犹豫着,贾珍已经带着人进来了,他在外头听得老太太还在睡着,便没有贸贸然进里间,只是在门口小声道:“环儿,你守了一天了,晚上我来蘀你,你先出来。”环儿听了,答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了。
yuqiaaa … 2011/10/2 3:06:00
第 77 章
贾珍眼看着环儿略带慌乱的走了出去,待看不到人了才收回目光。斜眼看了看里间,贾母正伏在床沿上眼带惊奇的看着门这边。贾珍见了嘴角微翘,眼睛一挑,露出了一个极具讽刺性的微笑。因众人皆站在他身后,故什么也没有看到。
贾珍率先走了进去,给贾母请了安,便退了出去。留下尤氏、李纨等人,让她们在里头先照顾老太太,他先到外头催药去了。
到了夜里,众人皆乏了,便都回去休息,准备早上过来替换,独留了贾珍夫妇在此守候。进了下半夜,尤氏也熬不住了,头一点一点的,直磕到了床边,撞得生疼。
贾母正在病中,睡眠极浅,听得动静便立马醒了过来,问清是怎么回事后,忙让人扶了尤氏出去到偏房歇息。尤氏怮不过贾母,况她也劳累了好几日,确实是撑不住了,遂告了罪,由丫鬟们搀扶着到偏房去了。
一时间众人皆退了出去,里间便只剩下贾珍和贾母二人。只听贾母道:“你也不必在这里守着了,去和你媳妇一道歇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让丫鬟们进来,趁着天还黑着,赶紧养养精神。”
贾珍听了忙道:“孙儿不困,倒是老太太再睡会儿,天还早着呢!”
贾母咳了几下,方道:“刚才走了困,有些睡不着了,如今倒是有些渴。”
贾珍听说,便到桌子边倒了些茶,回身给老太太缓缓的喂了。
贾母喝了半盏茶,嗓子顺了,便又躺了回去,心里有几分高兴敞亮,笑着对贾珍道:“我这辈子真是有福气了,享了一辈子福,临到老了,子孙们虽不甚出息,可也都是孝顺的。就是即刻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只是有一条让我不放心的,自你爷爷他们去后,家里头就没再出过刚硬的子孙。我时时忧心,若是我撒手去了,你们都这么软心软耳的,将来后继无人,我岂还有脸见祖宗。宝玉从小就是糟了大罪的,我偏疼他些,别人也不能说些什么。可是到底溺爱过了,有些不刚强,这也是我每每心忧的地方。你们别打谅我是享得富贵没受过苦的人哪,不过这几年看看你们轰轰烈烈,我落得都不管,说说笑笑养身子罢了,那知道家运一败直到这样!连去了两个孙女儿。如今真是该收敛的时候了,守住这个门头,不然真若败了,岂不是叫人笑话。你们不知道,只打谅我知道老婆子什么都不懂,我心里其实明镜似的。只是想着祖宗莫大的功勋,无一日不指望你们比祖宗还强,如今看了能够守住原本的根基也就罢了,已经不敢奢望别的。可万万没料到,祖宗保佑,今日却让我见到了......”
贾珍背对着贾母站在茶桌边,捏着茶杯的手青筋直冒,猛得转过身,一双眼睛阴狠毒辣,极其不甘,极其怨恨的看向贾母,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老太太自然是福泽深厚,一辈子都是心想事成的。也是,老太太一向明事理,看得深远,为防着身后事变,儿子们打起来,竟是早早的把东西都分了,到了了,自然能了无牵挂的去西天极乐。可怜我那命苦的老父亲,都赶不及和我说句话就去了。他娘的,我爹连一句话都来不及给我就走了!”说着,贾珍早已是泪留满面。
贾母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一双已然浑浊的眼突然间爆发精光,死死地盯着贾珍方向,厉喝道:“珍儿,你在胡说些什么?谁告诉你的这些混账话?你父亲是修仙死的,谁又能有办法!”
贾珍听了,把脸一抹,走近几步,狠声道:“没办法?老太太怎么可能会没办法?阖家都知道,咱们贾家最有办法的人就是老太太。一句没办法,你就弄死了我媳妇,弄死了蓉儿的娘,逼得我爹让出爵位,离家修行?一句没办法,你就逼死了可卿,逼死了我爹,弄得蓉儿和我离了心?”
贾母听了,寒着张脸,极具压迫性地道:“珍儿,倒底是哪个混账行子在你面前胡编乱造的这些?”
旁人绝对无法想象,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婆子,怎么还能有如贾母此时的气势。可贾母一生都位居高处,从家里做小姐开始就是极有胆识气势的,如今的凤姐儿在当年的她面前都只有跪下的份。几十年养成的气势早已深入骨髓,盛怒之下,哪里是这一病能够挡得住的。换了别人,见了贾母此时的带着点儿死气的沉怒,早吓得跪下了,可贾珍却是不惧反怒,冷声道:“这哪里用别人说?当年是我年青不懂事,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辛亏老爷有眼,也算是老太太您自作孽。我父亲离家不久,家里忙乱,我也懒得理会那些杂事。后来我承了爵,安定下来了,便时常回去找我父亲,他虽不肯见我,我却也在那地界认识了许多奇人异士。其中有一个眼毒的一眼便认出了我身上带着的荷包有问题。那荷包是秀君以前最喜欢的,她时常挂在身上,她死后便被我当做念想带着身上。顺着这个一查,还有什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