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慌忙去接,已见王爷进来。赵堂官抢上去请了安,便说:“王爷已到,随来各位老爷就该带领府役把守前后门。”众官应了出去。
贾政等知事不好,连忙跪接。忠顺王用两手扶起,笑嘻嘻的说道:“无事不敢轻造,有奉旨交办事件,要赦老接旨。如今满堂中筵席未散,想有亲友在此未便,且请众位府上亲友各散,独留本宅的人听候。”
赵堂官回说:“王爷虽是恩典,但东边的事,那位王爷办事认真,想是早已封门。”众人知是两府干系,恨不能脱身。
只见忠顺王笑道:“众位只管就请,叫人来给我送出去,告诉锦衣府的官员说,这都是亲友,不必盘查,快快放出。”那些亲友听见,就一溜烟如飞的出去了。独有贾赦贾政一干人唬得面如土色,满身发颤。
不多一回,只见进来无数番役,各门把守。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赵堂官便转过一付脸来回王爷道:“请爷宣旨意,就好动手。”这些番役却撩衣勒臂,专等旨意。
忠顺王慢慢的说道:“小王奉旨带领锦衣府赵全来查看贾赦家产。”贾赦等听见,俱俯伏在地。
王爷便站在上头说:“有旨意:‘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贾政为官不捡,纵容仆从,贪墨不尽,有忝祖德,辜负朕恩。今着贾赦革去世职,贾政革职查办,钦此。”
赵堂官一叠声叫:“拿下贾赦、贾政,其余皆看守。”维时贾赦,贾政,贾琏,贾蔷,贾芝俱在。宝玉假说有病,要在院内养病。贾兰在冯家住着,前些日子被冯紫英带去了骁骑营。贾环不用说了,还在考试。所以也就堂上所在的这些人被看住了。
赵堂官即叫他的家人:“传齐司员,带同番役,分头按房抄查登帐。”这一言不打紧,唬得贾政上下人等面面相看,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就要往各处动手。
赵堂官站起来说:“回王爷:贾赦贾政并未分家,闻得他侄儿贾琏现在承总管家,不能不尽行查抄。”
忠顺王听了,也不言语。赵堂官便说:“贾琏贾赦两处须得奴才带领去查抄才好。”
忠顺王便说:“不必忙,先传信后宅,且请内眷回避,再查不迟。”一言未了,老赵家奴番役已经拉着本宅家人领路,分头查抄去了。
王爷喝命:“不许罗唣!待本爵自行查看。”说着,便慢慢的站起来要走,又吩咐说:“跟我的人一个不许动,都给我站在这里候着,回来一齐瞧着登数。”
正说着,只见锦衣司官跪禀说:“在内查出御用衣裙并多少禁用之物,不敢擅动,回来请示王爷。”一回儿又有一起人来拦住王爷,就回说:“东跨所抄出两箱房地契又一箱借票,却都是违例取利的。”
老赵便说:“好个重利盘剥!很该全抄!请王爷就此坐下,叫奴才去全抄来再候定夺罢。”说着,只见王府长史来禀说:“守门军传进来说,主上特命北静王到这里宣旨,请爷接去。”
赵堂官听了心里不喜说:“好晦气啊!跟这位爷唱黑白脸,还没收场呢,眼看这肥肉要到嘴了,又来了那一个。如今那位一过来,我哪里还好施威?”一面想着,也迎出来。
只见北静王已到大厅,就向外站着,说:“有旨意,锦衣府赵全听宣。”说:“奉旨意:着锦衣官惟提贾赦质审,荣国府一系皆圈地看守并交忠顺王遵旨查办,钦此。”
忠顺王领了旨,好不喜欢,便与北静王坐下,着赵堂官提取贾赦回衙。里头那些查抄的人听得北静王到,俱一齐出来,及闻赵堂官走了,大家没趣,只得侍立听候。北静王便挑选两个诚实司官并十来个老年番役,余者一概逐出。
忠顺王便说:“我正与老赵生气,幸得你过来降旨,不然这里很吃大亏。”
北静王听了,心内怒火腾腾,口里只道:“我在朝内听见王爷奉旨查办贾宅,我甚放心,谅这里不致荼毒,不料老赵这么混帐。荣府到底是娘娘幼时长成之地。如今圣上还未下旨抄家,只另查办,他就先动上手了。但不知现在政老及宝玉在那里,里面也不知闹到怎么样了。”
众人回禀:“贾政等在下房看守着,里面已抄得乱腾腾的了。”
北静王便吩咐司员:“快将贾政带来问话。”众人命带了上来。
谁知贾政自被人绑缚下去,便已道贾家生机尽毁,回天无力了。他思及自己年老无德,无力守住祖业,愧对祖先,一时回转不过,便脸色灰败的昏死了过去。
忠顺王听此回报忙命人快请太医,北静王想到圣上还未下达旨意言明贾政该如何处理,毕竟是皇妃之父,若是陛下开恩,贾政又出了事反倒不美,故也没开口打断忠顺王。由着他向人展示他那无所不在的贤明仁德,不去干涉他那自以为高明的拉拢手段。说到底不就是冲着贾家的富贵名声来的,贪婪的老鬼,人家都到这副田地了,还惦记着别人家的家产富贵,跟那赵老货又有何不同?到底名声过大也不是福气,贾家的名声太盛,由不得人家不眼馋。不过,我可不管他到底想要什么,他这样在乎名声对我来说反倒是好事。至少贾府的人不会有危险。我只要保住这贾家需要保住的人,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其他的由他折腾吧。
这样想着,北静王便先告辞离去了。
北静王一走,留下来的忠顺往便在心中冷笑道:“清祕那个傻小子,宁荣两府,摆明了荣府富贵更甚。那个傻皇帝先给了他选择的权力,可他偏偏不选荣府,选了宁府,也是够傻的。宁府虽已定罪,可毕竟不比荣府。贾妃是如何死的,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人。荣府彻底定罪也不过就是迟早的事情了。如今先将一切财物人等控制起来,到时候彻底定了罪,在账册里头勾画两笔,皇位上坐着的那个还能多加计较不成?两个蠢兄蠢弟,正好便宜了我。让你们看看我的手段,面上软和比什么都管用,至于私底下如何,又有谁能管得了我?这种百年大族,传承的时间也不短了,富贵又怎能局限在表面,一定有些人所不知的好宝贝在。况且江南第一大族甄家的家产据说都送到了荣府,这回合该是要让我占便宜,看我这么一点一点地把东西抠出来。你们凭死拼活地赚名声,也不就唬唬那些三岁小孩。坐拥天下的人,对一个女人情深不悔,这种戏也演得出来,有谁会信?等荣府也定了罪,你们的戏壳子也该脱了。朝堂上那些铁笔杆子是那么好应付的吗?白年之后,注定该落得个抄家皇帝的名头,遗臭万年。不,那位等不到百年之后了,再过几年,皇位就该由我来坐了。如今老大留下的那个小崽子彻底归天了,那些小小崽子也被处理干净了。你和老大的种斗得火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有军队在手,若是在加上无匹的财富,下一次这个皇位便我的囊中之物。老爷子也活不了几年了,这回可不会再有变数了。我会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都夺回了!”只是想着,忠顺王李清祻的脸色都会不自觉的变得狰狞。可没一会儿功夫,他便又恢复了常态。气定神闲地吩咐司员等依命行去,不许胡混乱动,家产抄没以后,便将所有人员聚在内院看守,等候皇上旨意。众人听此,皆领命而去。
且说王夫人那边的女眷也在摆家宴,王夫人正在那边说:“宝玉如今才好了,让他老子高兴了几日。如今外头家宴,正是他显能耐的时候。这会子又病了,不能到外头去,恐他老子生气。”
凤姐带病哼哼唧唧的说:“这有什么的,外头都是家里人,宝玉在外头受了那么大得罪,想起来我就心酸。如今他病了,正是该多歇歇的时候。再有,我看宝玉也不是怕人的,他见前头陪客的人也不少了,所以在这里照应也是有的。倘或老爷想起里头少个人在那里照应,太太便把宝兄弟献出去,可不是好?”
王夫人听了,笑道:“凤丫头病到这地位,这张嘴还是那么尖巧。感情是你病了要歇些,把你兄弟推出来顶缸呢!”
正说笑着,只听见邢夫人那边的人一直声的嚷进来说:“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带帽的强……强盗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
王夫人等听着发呆,又见平儿披头散发拉着巧姐哭啼啼的来说:“不好了,我正与姐儿吃饭,只见来旺被人拴着进来说:‘姑娘快快传进去,请太太们回避,外面王爷就进来查抄家产。’我听了着忙,正要进房拿要紧东西,被一伙人浑推浑赶出来的。咱们这里该穿该带的快快收拾。”
邢夫人早已听得魂飞天外,不知怎样才好。王夫人没有听完,便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独见凤姐先前圆睁两眼听着,后来便一仰身栽到地下死了。那时一屋子人拉那个,扯那个,正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一叠声嚷说:“叫里面女眷们回避,王爷进来了!”众人听了,不管抢着什么了,只管往怀里揣,便拿便跑,躲之不及。
此时屋内箱开柜破,物件被抢得半空。一伙人冲将进来,哪里见得什么王爷,皆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官人。众人何曾见过这些人物,早唬得抖衣而颤。这些人一进屋子,便是翻箱倒柜的,见柜门皆开,便将除几位夫人外的众人皆拖将出来,拉衣扯带,种种恶状,不可言说。邢王二夫人早先便急得两眼直竖,淌泪发呆。如今见了这般不堪情景,一仰脖子,齐齐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也无人理会。
她们晕过去不久,那些贼人就又退了出去。此时北静王已请出旨意。前一拨赵全的人只好眼馋着柜子里的宝贝退了出去,临走前当然不免偷偷拿上一两件。众人以为没事了,谁知转眼又进来一拨,索性这拨比上一拨要更好一些。一群人分工有序,倒是没有为难那些下人们,还让人将两位夫人抬了下去。
外头也有司员在登记物件,一人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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