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自此便在学里安心读书,除了每日例行的监视秦钟,余者也不甚挂心。没过几日,贾兰也进了家学,叔侄几个平日里不常见,也没甚交情。宝玉整日和秦钟腻在一块儿,兰儿来那天他也没多在意。那孩子过来打招呼,宝玉也只是嘱咐几句让他好好念书之类空泛的话便罢了。环儿在一旁见了,心里不由得摇了摇头,趁着代儒人还没到,先把兰儿叫了过来,仔细地交代了几句学里的注意事项才让他回去。后来,看到他和贾菌处的不错,俩小东西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知道他是找到伙伴了,也就放下心来做自己的事儿。
说到伴读,环儿看了看秦钟,再看看贾菌,觉得还是贾菌让人看着顺眼。这贾菌亦系荣府近派的重孙,少时丧父,其母疼爱非常,年纪虽小,志气最大,极是淘气不怕人的。虽也不让人省心,但好在他是个脑子清楚的,在长辈面前也懂规矩,控制的住。环儿对这孩子没什么意见。可对这秦钟,环儿意见就大了。虽然从没抓住他什么把柄,可这才是最奇怪的。每次和秦钟在一块,这人都是和和气气,娇娇软软的。可是那天晚上他的那种不合适的笑让他无法忘记,总觉得这个人身体里面一定藏着一只野兽,只是他暂时没发现而已。这种感觉很不舒服,拿捏不住,让人心情烦躁。一直都是他处在暗处算计人家,怎么能让这种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混账叫嚣。环儿有种感觉,如果不是他一直盯着他,秦钟一定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连累到他哥哥。
外人看起来秦宝环三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愈加亲密。事实上,是宝玉和秦钟俩个愈加亲密,环儿对秦钟是满怀戒心,时时警惕的,只是做好面上功夫,心里着实是亲近不起来。
偏偏贾母爱惜秦钟,也常留下他在府里一住三五天,和自己重孙一般看待。见秦钟家中不甚宽裕,又助些衣服等物。不上一两月工夫,秦钟在荣府里便惯熟了。看着秦钟如今在贾府混得如鱼得水,再加上哥哥对他越加看重,环儿的不安在一点点扩大。可他到底也不是什么善类,既然暂时抓不到你的尾巴,那就由着你去,反正他有的是耐心,大可凭着你玩玩。他就不信了,朝夕相处久了,这个人不会露出真面目。
宝玉终是个不能安分守理的人,一味的随心所欲,因此发了癖性,趁着环儿秦钟都在,就悄声说到:“咱们三个人,一样的年纪,况又同窗,以后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钟不敢,环儿无语。耐不住宝玉不从,只撺掇着环儿一起叫秦钟“兄弟”,或叫他表字“鲸卿”,后来秦钟也只得混着乱叫起来。环儿虽然嘴里应和着,可心下却越发警惕,面对秦钟,他总觉得有那里不对劲儿,看起来是没什么恶意,可看着他就是觉得不舒服。总觉得把那张脸撕烂得话,肯定能看到另一张脸。不下一个月的功夫,他就能引诱的哥哥不在满足于这种长辈的身份,放下身段只为与他更加亲近,这个人到底要的是什么,求得是什么。
这几日,环儿注意到了另两个学生——香怜和玉爱,这两人不是他自己注意到的,他这些日子除了例行的观察秦钟,就是埋头书海,根本没那么都功夫花费在别人身上。他是来家学读书的,也早知道家学里鱼龙混杂,所以完全不想在这些耸人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心力。每日到了家学,就算代儒没来,他也自拿起书本念,不过他牢牢的记住了小时候的教训,在课堂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即使代儒叫他起来作答,他也是能混就混过去,因此代儒也没怎么注意到他。下了学,环儿也只跟秦钟和他哥哥在一块儿,连兰儿都很少在一起,更别说其他人了。
前几日,宝玉突然在他面前提起这俩个人的时候,说这俩个人是多么多么好,环儿当场懵掉,说的是谁呀?后来宝玉解释这两个人的来历环儿才反应过来。再听到宝玉夸奖这俩个人生得风流妩媚什么的,环儿突然觉得天上降下了一道惊雷,一下子把他劈醒了,他隐约知晓秦钟想从他哥哥身上得到什么了。真是太高估他了,他还以为这秦钟是跟他一样的演戏高手,内里藏着什么隐谋诡计,要利用他哥哥,对贾家不利,原来不过是个披着温柔皮的下流浪荡子罢了。不过就算是个浪荡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能再这样放任他了,前些日子是他疏忽了,一心沉醉在书本当中,由着秦钟在他哥哥身边呆着,以为只要有自己在一旁看着就不会有事,居然半点儿没察觉的让秦钟把哥哥拐到奇怪的道路上去了。是他太大意了,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必须做点儿什么让秦钟离哥哥远点儿。袭人是宝玉的大丫鬟,是宝玉的姨娘备选,她们发生点儿什么就已经够要命的了,这还是在内院,袭人本是是个小心的,暂时不用担心。可宝玉不一样,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从来都是会得意忘形的,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人抓到他和一个男人有什么,秦钟那种没脸没皮的无所谓,他哥哥可是有可能会被他们那个“君子爹”亲手废掉的,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样想着环儿就坐不住了,推说还有功课没做完先回去了。回去的路上,环儿越想越心焦,想折到外院,让人把他的小厮叫来问问香怜爱玉两个的事,得先求证一下,別是他想错了,冤枉了人。又想到大晚上的跑出去,还巴巴的把人叫进来,这样太惹眼了,只得按下心思,先回自己院里再做计较。
次日环儿收拾好后也不等宝玉,让人跟宝玉说自己有事要先去学堂,就先行带着小厮走了。一路上,环儿便让孙磊几个把学里的情形跟他说一说。环儿虽然自己不关心学里的事,可他身边的小厮又不是吃素的,自林觉走后,孙磊就成了他身边新的小厮头子,当下一五一十的把这几人的事情都给说明白了。
原来这学中虽都是本族子弟与些亲戚家的子侄,俗语说的好:“一龙九种,种种各别。”未免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下流人物在内。自秦宝二人来了,都生的花朵儿一般的模样,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宝玉又是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赔身下气,性情体贴,话语缠绵的。幸好环儿伪装的好,平日里看起来根本不起眼,所以三人明明是一同进来的,却没人注意到他。宝秦二人这般亲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嫌疑之念,背地里你言我语,诟谇谣诼,布满书房内外。
这里头还牵扯到薛蟠,那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偶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假说来上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侑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点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谁想这学内的小学生,图了薛蟠的银钱穿吃,被他哄上手了的,也不消多记。这香怜与玉爱就是这群多情的小学生中的两个,这香怜与爱玉也不是他们的本名,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送了他们这两个外号,反倒把他们原本的名字都忘记了。别人虽都有羡慕之意、“不利于孺子”之心,只是惧怕薛蟠的威势,不敢来沾惹。
如今秦宝二人一来了,见了他两个,也不免缱绻羡爱,亦知系薛蟠相知,未敢轻举妄动。香玉二人心中,一般的留情与秦宝:因此四人心中虽有情意,只未发出。每日一入学中,四处各坐,却八目勾留,或设言托意,或咏桑寓柳,遥以心照,却外面自为避人眼目。不料偏又有几个滑贼看出形景来,都背后挤眉弄眼,或咳嗽扬声,这也非止一日。只是环儿往日到了家学精力都放在课业上,其他事上可以说成了睁眼的瞎子,否则他那双毒辣的眼睛早看出来了。
这段时间他忙着理清代儒在开学时给列的书单,自己进行系统的研究。家里家外的事情有那些丫鬟小厮们替他看着,唯一要他自己注意的秦钟又长期没露出马脚。他便松懈了,平时连盯着秦钟的精力都没有,甚至把他哥哥都忽略了。而且秦钟这个奸诈的家伙,一旦发现环儿的目光就一副我最无辜,我最善良的懵懂样子看着环儿,环儿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哪会那么无聊关注其他的。环儿在学里又没有别的交好的人,也就没人和他八卦这些,况且他和宝玉兄弟感情好,大家都是知道的,谁敢不怕死的在他眼前嚼舌根。也就造成了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就他一人蒙在鼓里的诡异情况。
环儿听了孙磊的话,只觉地如鲠在喉,气得脸色发青。到了家学,眼见的宝玉和秦钟携手同来,环儿勉强的对他们笑笑就继续看书。他那哪是看书啊!半天没翻一页,只是盯着书本发呆而已。好不容易忍到课休,趁着这一刻钟的时间,环儿先出去等着,等到秦钟如厕出来一人落单了,便一把拉着他到一边偏僻的地方。
秦钟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边走边喘喘地问他:“怎么了?”
环儿突然停了下来,正对着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话一出口就看到秦钟慌慌乱乱地,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只是看着环儿一脸控诉。
环儿看他到现在还在装,只觉得实在窝火,索性一使劲把秦钟往墙上一推,揪住他的衣领,毫不客气地说:“少来这一套,我可不是我哥哥,没那么傻帽!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秦钟本还一脸惶恐的样子,听了环儿的话,慢慢地俯下了头,看着环儿那张脸低低的笑出声来:“人人都说贾府的三爷是个懦弱无用的废物,上不得台面,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不仅仅是传言啊!既是亲眼看到的也是不可信的。若不是今天你把我拉出来,我看我做梦也想不到眼中这畏畏缩缩的小东西还会有这么一面。你问我想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何必把我叫出来多此一举。”说完微微俯下身盯着环儿的眼睛,告诉他:“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是同一类人啊!呵呵!”
环儿听得火气,强压下怒火,把嘴凑近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