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在后头笑话他,永远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环儿早听见了,心里忍不住反驳,我本来就是孩子!
主仆俩出了贾母院门,一路走一路说,兰溪推测太爷现在应该要出贾府了,环儿听了让兰溪先回去,自己甩开步子朝大门跑去。气喘吁吁地追到大门口,问了当班的小厮,小厮竟说太爷早走了。环儿听了,忍不住跳脚起来,急得照小厮屁股上踢了一脚,气哼哼地回去了。
回去之后,环儿就让兰溪取了银两,叫了孙磊进来让他到外头药铺里买些人参给太爷送去。孙磊以为那人参是要给太爷用的,就给环儿道:“少爷,我家里的姨夫有在参行做伙计的,我听说如今外头人参都没有好的。虽有全枝,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搀匀了好卖,看不得粗细。若是要送人,送这个就显得不太恭敬。不如我去找我那姨夫,让他给掌管的商量多使几两银子,要一两原枝来。”
环儿头一次听说药铺里还有这些个弯弯绕绕,只觉得心凉。那些个药都是治病救人的东西,哪里是能参假的,要知道药方这东西从来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在药方里多加一味红糖水都可能要了人的命,少加一朵三七花可能就失了药效,何况是加其他什么材料进去。这些商家拿什么赚银子不好,竟然赚这种空子钱,也不怕遭报应。待听说孙磊有门路能拿到好药,才道:“这参不是给太爷用的,是贾瑞要用。你这既是有门路,就快些拿了银子把东西买来吧!”说完,把银子交给他,便让他下去了。
孙磊取了银子出门,只觉得心里膈应,他是知道贾瑞那些破事儿的。平日里在学里,他们几个小厮就看不惯贾瑞的行事做派,仗着老太爷不把他们主子放在眼里。后来知道他做了没脸的事,惹下了一身的病,还想着真是老天开眼降下报应了。没想到转眼间他的主子竟然要自己花银子去救这么个没人伦的倒霉玩意儿。孙磊觉得吃亏了,好像活活被人逼着吞下了三斤的黄连,差点儿没哽死他!可是这是主子交代的事情,又不能不做,孙磊只好委委屈屈地领着银子出来,他怕带着太多银子不安全,还特地把周卫也带上了。
出了贾府大门,孙磊徒然想到,主子只是说让我快些卖回来,这快不快的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参行的掌柜的要是不肯,或者姨夫没空,那也是没办法的,对吧!所以说迟几天也是人之常情啊!
这样想着,孙磊那张苦瓜脸立马变成了甜瓜脸,活蹦乱跳的回去了!
就是因为孙磊的这些小心思,这人参几日后才到了环儿手上。环儿一拿到人参,赶紧回房换了外出的衣服,就要去代儒那儿。还是兰溪把他给拦下了:“这么忙忙的就跑过去算是怎么回事啊!就为着送这么一两人参?这也太难看了!香芯早上做了些点心,我让碧采、和雨俩个装了,都在盒子里呢!一会子交到周鱼他们手里,让他们提着,一起带了去,送了给太爷,也不至于看起来那么单薄!”
环儿听了,不由感叹:“是我太急了!辛亏有你们在,想得周到些。这要是哪天剩了我一个人,这日子可是真过不下去了!”说得兰溪直想拧他的嘴,“这些鬼话以后不许再说了!不吉利的紧!我们知道你的心意,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咱们都不是那样的人,实是不爱听。少爷要好好的才好呢!咱们不学那些人,什么你啊!我啊!一个人,两个人!死了!活了的!少爷跟着二爷也不知学了什么,光爱学着他捡漂亮话说!这里急着出去,还和我们贫嘴呢!”最后这句话提醒了环儿,赶忙拿上东西出去了。
环儿一路马不停蹄的来到代儒家门口,还未进门就隐约听见里头有哭声传出来。环儿就知道不好了,赶紧下马来,让人给他开了门,给他开门的奴才口齿不清的,问了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听得说什么“镜子”,“道士”,听的环儿云里雾里的,闹不明白。这会子代儒家里的主子奴才全都集中在贾瑞屋里,环儿想找个人来问问都不行,他就这么走进内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进了内院,只听到贾瑞屋里哭声震天,一阵阵撕心裂肺地哭声从里头传出来,环儿甚至认出来代儒的声音。一下子他就慌了神了,也不顾自己讨厌贾瑞屋子的事实,让孙磊几个抱着东西在外头等着,自己快步走进贾瑞的屋子里。只见屋内众人或坐或站,哭做一堆,尤其是代儒夫妇两个抱着贾瑞哭得凄惨。
环儿见到这场景,手上的人参直接掉在了地上,人就这么呆住了。还是屋里的丫鬟们发现环儿来了,哭着过去提醒代儒,环三爷来了。代儒转过身,看到环儿木若呆鸡的站在那儿,心里更是不好受。这会子他的孙子死了,虽然这么想纯粹是迁怒,但当初他到荣府求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现在是在没心思面对环儿。代儒脸上一阵挣扎,声音干涩的对环儿道:“小子……你……先回去吧!”
环儿听到代儒的声音稍微清醒了一点儿,但人还是迷迷糊糊的,这场景看起来太不真实。上个月,他还见过贾瑞,现在这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脸色清白,身体干瘪,两眼凹陷,如同话本小说里描述的人被妖怪吸干了一般。不知是因为看到他的死法太过诡异,还是因为看到往日里像棵老松似的代儒今天这副崩溃的模样,环儿觉得一切想在做梦一样,浑浑噩噩的。他听到代儒在跟他说话,也听出了代儒语气里的疏离,他心里着急,想解释,想开口,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就是发不出声来!身子就像平时遵从代儒指示一样,反应的比他的脑子还快,飘飘摇摇地就这么走了出去。
孙磊几个看到环儿神魂落魄的出来,好像快跌到了似的,吓得忙把东西放在地上,赶紧过去扶住环儿。环儿一被人扶着,就感觉好像在大海里飘着终于靠岸了一样,当场就给昏了过去。孙磊几个急红了眼,也不知道该这么办了,他们在外头听着,也知道贾瑞在里头是死透了的,这刚死了人的地方也不好把主子放在这儿。孙磊让周卫陪着主子先出去,又让跑的最快的周鱼去外头叫车。手忙脚乱的把主子扶上马车,留孙磊在里头照顾,几个小厮在外面跟着。现在环儿在里头晕着,外头几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地打鼓。这要是被人发现了,赵姨娘,老爷什么的都是其次,兰溪姐姐她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想起来那几个姐姐的手段他们就簌簌发抖。马车跑在路上总是颠簸的,环儿在里头躺着突然醒了过来,哇的一声,奔出一口血来!只一会儿又昏了过去,孙磊在一旁吓得脚都软了。强行镇定下心神,当下命外头改了路线,直接去京里最大的保济堂,先得让大夫给主子看看。
到了保济堂,几个人一通忙乱,叫来了坐堂大夫给主子看诊。大夫给环儿把了脉,看了看他的面色,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道:“怕是受了刺激!一时间迷了心窍,血脉凝滞不通。刚才吐了血了吧!”
孙磊忙接口答道:“是啊!是啊!来得路上在马车上吐出来了!”
大夫点点头,道:“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吐出来就不妨事了!现在你家主子没什么大碍!开几幅宁心静气的药回去,好生歇几日就是了!”说着就给开了药。孙磊守着环儿,让周鱼去取药,等药回来了,付了银子,他们便带着环儿回去了。
这里大夫见他们走了,不禁摇头叹气,这么点儿大的孩子竟然会急火攻心,大户人家里的事儿还真是说不清啊!”
环儿回去的路上就醒过来了,知道了他晕过去后孙磊几个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好好夸奖了他们一番,想起代儒的事情,心里又不由的堵得慌。
其实,太爷对他疏离也是应该的,他不是没有能力救贾瑞,可他就是不想救。这件事即使是对自己他都无法启齿,说是说因为贾瑞白费了太爷的教导,他才讨厌他。而事实的真相其实是因为环儿在嫉妒!
环儿现在无法不承认自己嫉妒着贾瑞,嫉妒着他虽然从小没了父母,却能得到爷爷奶奶全心全意的爱,所有一切好的,只有是自己有的,都会留给他,太爷夫妇就是这么对待贾瑞的。环儿羡慕的紧,可是却也只能眼巴巴的羡慕,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得不到。贾瑞一边享受着代儒夫妇的宠爱,一边挥霍着他们的一片慈心,恬不知耻的在外头诋毁着自己的爷爷,骂他老古板,对太爷嫌七嫌八的。二十多岁的人了,手头没个正经活计儿,整日游手好闲在学堂里混日子,吃穿用度用的是太爷的银子。老大不小了,连个乡试都没有过,这样的人,谁放心把女儿嫁给他。
环儿早就料到他的病根是在凤姐儿身上,给他银子让他还债只是治标不治本。要想根治他,还得将他从根本上掰过来。让他断了对凤姐儿的念想,这对环儿来说其实并不难,可他就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只要帮他解决了贾蓉贾蔷两个那就是帮他了。环儿心里一直心存侥幸的,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这样帮他,最后他还是没办法扛过去,那就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了,正好太爷家能从此去了这个祸害。他心里隐隐有着一丝期待,要是他真的完蛋那就太好了,太爷以后只要把心思放在教导我上面就行了。这种能够取而代之的想法让他有些兴奋!而现在,正是因为有着这样龌龊想法,他在面对以慈心待他的太爷时才会那么羞愧,抬不起头来的感觉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太自以为是,以为贾瑞死了,去了麻烦太爷就能松口气,但事实上贾瑞还是太爷唯一的孙子,不可改变的。太爷一手将他养大,感情早就刻进骨子里了,又何曾有把这孙子当成负担的时候。只是我这个旁观者在自作多情罢了!将心比心,如果有一天有人打着要帮我的旗号害死我的哥哥姐姐,弄死我的亲身母亲,即使他们再不堪,我也会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因为我的自私,太爷这辈子唯一的寄托就这样没了!如今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