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喉回家后已经过了下班高峰。天色渐晚,他进屋后打开灯,看家里再没有乱成一团,摆在餐桌和矮凳上的食物也没有动过的痕迹。想以往黄泉那令人瞪目的饭量和如今相比,他不禁皱了一边的眉头。
走上阳台将手伸进筐里摸了一遍,没有东西。垫子凉飕飕的,似乎没在这边窝着。罗喉四处找了,过去小家伙到处乱爬,有时候会倒栽葱地卡在碗柜里。但哪儿都没有。
就在他以为兔子该不会是顺着窗户缝掉出去了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来到自己卧室。
罗喉没有点灯,却也在走进卧室后静静站着,听到了细小的呼吸声。循声来到床前,借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看到自己的被单上有一个卵状的突起,还在随着呼吸声有所起伏。
轻轻地撩开被单一角,果然看到找了半天的小东西正缩成一个完美的球形卧在自己的床中央。
小家伙怀里抱着个胡萝卜形状的毛绒玩具,那是他有次带着黄泉上街时给看上的。本身是个不大的钥匙链,和黄泉的比例很合。
这位兔人也对这玩意很看上眼,趁罗喉不注意就爬上柜台抱住那东西磨牙,罗喉低头看时又赶紧松手佯装不知。最后还是被主人买下,送到他的小手上。
现在黄泉怀里抱着那个萝卜玩具,看上去并没做一个很好的梦。透过窗外微弱的光线能看到他皱着小眉头,眉角耷拉着,死死地将胡萝卜往自己怀里按,眼看着快要哭出来了。
罗喉这么静静地瞧着他,感到有蜿蜒的,河流一样的东西在自己的心口慢慢地汇聚。
酸涩的,痛楚的。
但也是温暖的。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按上小黄泉的眉心,慢慢地揉着。
然后一道景象划过脑海。
依旧是他的手伸向侧卧榻上的人的眉心。那人的动作也是蜷缩的,看起来苦闷非常。水泻的银红细丝散落了满床,一直流淌到地板上。
他坐在床边轻手轻脚地为他解着眉心的死结,但他知晓即使这眉头解开了,心没解开,揉开后又会系上。
他发出无声的叹息,见眉心的皱纹已开,又缓缓地抚摸着那人的头顶,就像是对个小孩子一样。不带非分,只是温存地。
接着替他将拖地的长发捧起来梳顺在脑后,掖好了被子,才负手离开了那个房间,安静地带上了门扉。
那是倒数第二面,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惊醒了罗喉的沉思,怕吵醒床上的小人儿,他用手拢住对方的耳朵,然后轻轻盖上被单走出前厅,从猫眼里看了一下。
一个身穿粉红色工作服的男人正站在门外。
“哪位。”
“快递,您的包裹。”
罗喉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包裹要接,但还是打开门。
门外的快递人员向他和蔼地问候后,麻利地请他签单,然后捧起一个半人高的窄条纸盒塞进他怀里。
“这么晚还要加班?”
罗喉记得,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再有快递上门。
“可不是吗。”
男人难为地笑笑。他看上去眉清目秀,有张和某人似曾相识的气息和面容。
送走了那位快递人员,罗喉捧着那纸盒走进书房。
他拿起单子看了看,只看到自家的住址,却没有寄出方的信息。
他疑惑地抽出笔筒里的裁纸刀,利落地将纸盒上的宽胶带划开,打开盒子后,看到其中包裹着金黄色的绢布,感觉像最近的月饼盒子一样。
往下翻着,罗喉突然触碰到了冰冷的金属质感。两者碰击,锵然脆响。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划过了刀锋。
罗喉想都没想,毫无前兆地挑起纸盒中的物体予以还击,那冰冷的金属与空气相撞,发出刺耳的震颤。
漆黑的利刃,金线的勾花,锋利的刀齿上传来上古的轰鸣。
黑金长刀在淡色的光线中格外夺目,为自己回到主人的手中发出欢喜的尖啸。
刀锋一转,映上那浴血雄鹰的眼。
“……久违了,计都。”
8。不是做给谁看 但总想说给你听
身穿粉色工作服的男人一路畅通地离开了罗喉的公寓,走过公寓大门时瞅见监视厅的两个保安正歪倒办公椅上打着瞌睡。
男人笑了笑,转身踏出自动门的瞬间举手弹指。自动门关闭的同时,两个保安一个激灵乍然苏醒。
“嗯……?”
两人疑惑地对视,再向监控屏扫去,屏幕上一切如常。
在步出小区大门口时,遥控铁门自动开启,粉红色的男人畅通无阻地溜达着离开。再一弹指,铁门又随着吱嘎声关闭。
幽暗的夜里依稀可见林荫道外的霓虹灯像萤火虫群一样忽明忽灭地闪烁。男人记得在究竟多久以前,自己隔着阴森森的天幕,思索着苦境所谓的星空究竟是什么样子。
后来又过了多久,自己搂着个软绵绵香喷喷的小姑娘,旁边坐着个已婚妇女头的紫菜色话痨,话的还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云云。他把持着耐性听着,偶尔会犀利地吐他的槽让这厮闭嘴,但望着头顶上缠绕的银河总会觉得,这片星海要是在没人唠叨的情况下一个人看,说不定能听到繁星碰击然后死亡的声音。也是件让人难受的事。
而后来的很久,他真的只剩下一个人看了。那个时候他听说星星和苦境的距离比火宅跟苦境的距离还要遥远,所以他们能看到的星光有不少是繁星早已死亡后留下的残像。
他想如果小姑娘在的时候会蹦蹦跳跳地跟他说什么让他宽心些,紫菜又会打着羽扇特高深特臭屁地讲些什么让他促之以鼻。只要是能让他暂时先别想着这码事的行为,怎么样都好。
可再也没有人跟他这么说话了。
到现在,这片土地变得跟火宅佛狱没太大区别,陆地上大面积的灯光掩盖了繁星闪烁,只有用力瞪着天上才能看出北斗星在哪里。他不是特别习惯,但后来不去深更半夜地看天也就好了。遍地的辉煌就像是整片濒死的银河摔落在地上,他踩在坠星的残像中,感到点病态的喜悦。
只是再后来,他真的习惯了,也就什么感觉都没了。没什么事时会在光海中一个人溜达溜达,想起拿着波板糖一样的兔爪棒,叽叽喳喳跟着他的小姑娘,还有跟在最后面摇着扇子没走两步就找各种借口要回家的那个尼特族。
可悲的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他没什么事的时候越来越多,最后根本是变成了闲人,于是总是不断地想起,再想起。
林荫道的另一端有人笔直地朝他走来。男人愣了愣,因为对方手里摇着把扇子,特自在的那种摇法。但也只是愣了那么一瞬间,因为他逐渐看清对方拿着的是把纸面折扇。
“辛苦了。”
来人带着点古韵的腔调跟他打招呼,穿着蓝白条纹的衬衫,披肩的黑发别着个宝蓝色的发卡。最早的时候,他,他,还有一个家伙三个人站在一起,总有种同类的气息,现在不同了,大约是自己变了不少。
“状况如何啊,呃,我该叫你……?”
“按原来叫就好了。”
“哦,那拂樱斋主,那边如何了?”对方云淡风轻地笑道。
虽然大概是无心,但总觉得对方有点讽刺的意味包含在那句称谓里面。
抚樱斋主无所谓地耸肩,一个旋身过后,粉白粉红的工作服化为了一袭黑衣。
“还能怎样,我觉得完全没必要把计都送过去。那呆子是脑袋被混凝土砸了才非得搞这种强迫推销。”
“哎?此话怎讲?”
虽是疑问,但怎么看都是兴趣者观察昆虫的表情。
“那个人绝对都记得。”拂樱冲身后的别墅冷哼一声,“当时看他一眼就知道了,那位应该是这帮人中间最早想起来的,应该在挺小的时候,还没等我做什么他就已经都记起来了。只不过有某些活该挨抽的人给他的脑子动了点手脚,把人家好不容易想起来的事情给封闭上锁了而已。”
他不免阴毒地瞪着来找他的人,声音中有些咬牙切齿。
“他没事搞这个做什么,涮我很有趣吗。替我问问他,极道先生尚风悦。”
被点了名,尚风悦用折扇掩了下巴,似乎是为了遮住做鬼脸的表情,不过事实上他看上去还是很正经的样子,至少是看上去。
“咳咳,你的问题吗……据那位仁兄日前的言论,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回答——是的。”
“…………我闪了三魂才会把小免交给你们…………”
诚然,要不是想让小姑娘保持着天真浪漫,他着实不会将她托付给极道先生。直至今日这都是个令他吐血的抉择。
“话不是这么说啦,小免现在过得很好啊,好吃好喝好待见,比被那位摞在三轮车上风里来雨里去的小不点们可强上太多太多了~”
“他要敢这么对我的小免,当心我扯爆他的头盖骨!”
“唉呦好凶悍,斋主,我觉得随这白驹过隙,你的脾气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尚风悦轻轻打着扇子,那动作不经意地让拂樱觉得有点碍眼,“是说,你还不去见见他吗?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们坐在一起喝杯热茶的事,有必要搞得天翻地覆殃及池鱼,为了一颗大甜枣掀翻一车新鲜菜吗?”
“我现在任劳任怨地替他做这些没营养的事,就足以回答这个问题。”
“哎呀……真是……”
“我和他,跟你和天尊,从本质上就不同。”
拂樱下意识地拉拉自己披挂在肩上的黑色丝绒,总觉得这身衣服吸光吸热招蚊子,可他却因为惯性总穿着它。就像那混蛋招人招事尽找踹,可他似乎是习惯了被他拖着走,不管两人之间是拉着手还是牵着绳。
“……的确啊……从本质上就不同……”
一直保持着优雅神情的尚风悦嘴角突然一抽,在对方还没看清的时候迅速地用折扇掩住。可眼神中流露出的明明白白是个英文单词。
Shit。
见对方总算挨了自己的上钩拳,拂樱有了这一击是PIA在那个香芋紫菜头的脸上的错觉。醉饮黄龙那点事一直是堪称洁癖级完美主义的尚风悦脸上最大最深最明显的一道裂痕(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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