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笔的手顿了顿,忽的放下来,走到我身前,伏低身子,素手取下了头上簪的赤红纱花,从桃花树下摘了几朵桃花,仔细地簪在我的发髻上,仍是那一抹冷香,冰凉而多情。
那幅画尚未做完,便听得外面传来一声通传,“皇上驾到”,她竟是比我还紧张,她收了画卷,低语说道,“嫣儿,你先走罢。。”,我心中有些不快,难不成你竟担心我分走了你的宠爱。
据凝秋的计谋,我是不会见皇上的,所以我便依言而去,远远的,便看见明黄的龙辇而至,我垂头拜倒在一侧,低低的,却不知头上的几抹桃花却娇艳如春。
龙辇在不远处的长宁宫门口停下了,依稀的明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我却毅然转身而去,可是我知道,我离去的背影,娇艳的桃花,一定映入了那人的眼底。
后来,去长宁宫的次数多了,我也不太说话,她亦只是为我作画,只是冰冷的脸上,笑意却多了起来,我总是在皇上驾到时,便起身而去,却恰好地留下一个背影,映入他的眼底。
终于,某天夜里,有太监来禀,皇帝今夜圣驾我的宫中,我约有些紧张地望向凝秋,我想我的发髻是不是要重新梳理,我的胭脂是否称这裳服,凝秋却让我按捺下来,她让我称病推却了,我望着她,见她眸子坚定,我只能信她,到如今,我竟只能信她。
第二日,太后邀了我去御花园,我早早便守候一侧,备好所有物事,事先想了些佛理的疑问,彼时向太后请教一二,却不知意外撞见了芙嫔妃,眼里的恨意如毒蛇般缠绕在我身上,她刻意提起那夜的所为,似是要激怒我,我却敛了怒意,笑颜盈盈,她愣住了,嘴唇嗫嚅了几下,竟不知言语。
远远地,我见着太后和瑾太妃行来,我忽然跪倒在地,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轻言道,“那日妹妹已知错,请姐姐谅解,别再为难于我”。
我很用力,感觉自己右脸迅速红肿起来,芙嫔妃脸上闪过喜悦和得意,又有些不解,所有的表情却在见着太后一行人时,即刻冻结,她拼命拉起我,却是为时已晚。
太后动了怒,罚了她禁足宫中,每日掌嘴二十,我低着头,也不说话,余光里,是她狠毒的眼神,我嘴角不经意扬了起来。
你若伤我,我必要你双倍奉还。
瑾太妃见得我的样子,约有些心疼,替我在太后前说了些好话,说我心思单纯,易落入圈套,太后亦是点头,对我改观不少。
在拒绝皇上几番后,终于仍是临幸了,金丝锦绣祥云垂落的朱红纱幔中,我不再似从前般,死死咬着嘴唇,浑身僵硬如石。连房中之事,凝秋亦教了我,她执行刺杀任务时,在青楼呆过。
我佯装羞怯,搂住他的后颈,小脸贴住他,耳鬓厮磨着,我轻轻喊道,“夫君。。夫君。。请夫君怜惜嫣儿。”,纵是再疼,我亦配合着他的律动,娥吟婉转,肆意承欢,皇上听得此言,脸上动容,他有些惊讶,却甚是喜悦,与我欢爱了一整夜,似寻常百姓般,留宿在宫中,搂住我睡着。
其后,皇帝便夜夜流连宫中,与我欢爱不已,恩宠不断,地位上升,他封了我作妃子,我的笑颜愈发娇艳,身形却愈发消瘦起来,我心中没有他,我心中扎着根刺,刺得生疼,自那夜,他从未看我一眼时,我的心早已冷了,剩下的,只有权势和地位,是我能把控的。
得宠后,我便再没去过长宁宫,我满心满眼的算计着,如何除去眼前的障碍,如何留住帝王的恩宠,如何诞下龙脉,如何博得太后的欢心,我见着谁都笑意盈盈,可我背地里,却做了不少事,让试图陷害我的德妃流产,派人每隔几日便去羞辱禁足的芙嫔,直到她疯癫为止,伤我的,我必双倍奉还。
泠月,却早已被我忘了,也许是刻意,也许是无意,我却再不愿想起她,不愿想起从前的自己。。。
终于在一个初春的日子里,我有了身孕,皇帝喜上眉梢,在太后和瑾太妃的恩准下,封了我作贵妃,为我建了珑玉宫,椒房膏粱,奢华至极。
皇上言道,若是他日诞下的是龙子,便封我为后,我抚着肚子,却是想起一个个被他折腾的夜里,心中郁愤,却不得不生下来,这是我走向皇后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月心湖的传说(三)
当我怀有身孕的消息散开后,泠月终于在一个清晨,踏着薄霜而来。清晨雾重,她的眉上、睫毛上,发间都带着微冷的露珠,她的双手冰凉,近在咫尺,可看来的眼神,却总是隔着万水千山,
她只是紧紧拽着我的手,生疼,她语气冰凉过清晨的薄雾,只是不停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即使她什么也没说,可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只是淡淡说道,“只有做了皇后,才没人敢再欺侮我”,
她冰冷的眸子,却闪过了疼惜,她忽然猛地抱紧我,即使从前二人关系再好,她都总是淡淡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主动亲近她多些。这是她初次主动亲近于我,那抹冷香袭来,总是冰凉又多情,她喃喃自语,“我说过我会护着你,不让你受伤害的,为什么?为什么?”,
我有些不耐地推开她,口中说道,“分得皇上的宠爱,便是护我了么?纵是泠月,亦是终要弃我而去,只有手中握权,才能保护自己”,那时候的我,学会了凝秋教我的一切,冷漠无情,自私心狠。
泠月讶异地看着我,眼神如初秋飘落的枯叶,口中喃喃道,“原来你怪我,原来你怨我,怨我分了他的宠爱。。”,她神色失措,似是忽然丢了魂魄,低着头,失去血色的双唇,喃喃自语,她低头往外走着,谁也不搭理,凉风送来她破碎的自言自语,“原来你怪我。。心里怪我。。我做错了。。做错了。。”,
看着她如此悲凉的背影,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怅然,凝秋的话是对的,宫里只有敌人,再没有朋友。
后来,皇帝常说,她变得愈发古怪孤僻,神色呆滞,不讨人喜欢,对她的恩宠渐渐淡了,反而时时来望我和腹中的孩儿,我闻得此言,更是明白,天子薄情,只有权势,才是不变的。
头几个月,我孕吐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吃什么都索然无味,蓦地怀念起,她曾经做的酸枣糕,生津可口,我让御厨做了几份,却始终不是那个味道,越是怀孕,我便越是挑食。凝秋不忍,便遣人到长宁宫,递了个信儿。
不过半日,她便遣人送了过来,入口是熟悉的味道,是她的味道,不知为何,我心情好了许多,孕吐也不再厉害。她每日都会做好,遣人送过来,再是好吃,不过月余,我便腻了,扔了出去,遣人让她不用再做了。
四个月时,小腹已是明显突起,御医说胎象平稳,呈龙子之兆,太后和皇帝对我愈发器重起来,吃的用的皆是宫中最好的。
凝秋扶着我,随意散着步,却不经意地路过了月心湖,霜色尽染树叶,美景怡人,可见当日皇帝对她是有多么恩宠,可她如今却孤寂地躲在了长宁宫,据说时常也不出宫,只是一个人呆在屋里。
我忽然想去看看她,就好似从前她受尽恩宠,而我饱受冷落,如今,我们竟调换了过来。
进得长宁宫门口,守门太监居然在打瞌睡,可见是荒凉到了何种地步,见得我到来,太监似是又惊讶又喜悦,诚惶诚恐地请安,领了我往里走去。
待得太监通传,她才缓缓开了门,走了出来,一袭白色裳服,与那宫女服饰并无两样,可在她身上,却又别样的淡雅清悠,她消瘦不少,两颊深陷,下巴削尖,未施脂粉,见得我的眸子,却好似漆黑的夜幕里划过的星辰,赫然的喜悦便透了过来。
“嫣儿,嫣儿,我等了你很久,很久”,她喃喃说道,想伸手握住我的手,又收了回去。
从前我怨她总是等着我去见她,后来,她想见我,我不愿见她,所以,她只有等着,等着,等着我偶尔想起的时候,见她一眼。
也许是有了身孕,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令我冷漠的面具,也化去了几分,我让凝秋在外面候着,拉着她进了屋子,初秋,仍是带了些寒意。
她的屋子里萦绕着属于她的味道,似有似无的冷香,如秋夜的风,微凉又有情,如此熟悉,又陌生。她有些痴痴地望着我,我不自觉摸了下脸,有了身孕后,身子丰腴,脸颊也圆了,想是不大好看了。
她却抬手抚着我的眉眼,冰凉又微颤的手指,轻轻地碰触着,顺着我的鼻梁,落到唇上,摩挲着,我有些不再习惯与她的亲昵,微微后撤了些,淡淡开了口,“泠月,你还过得好吗?”,泠月却是不语,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指,半响才开口,“你还怨我么?”,
我摇摇头,若不是她当日所为,或许我现在仍是个冲动惹事的嫔妃,如今,我要的一切都已握在手里,她早已对我构不成威胁了。
她似是有些欢喜,似是松了口气,口中喃喃道,“嫣儿,别怨我,我是护着你的”,似是她的话语,又勾起了从前的记忆,又似是我忽然有些厌倦不再相信任何人的自己。我嘴角有了笑意,拉过她的手,似从前般握住,轻轻放在突起的小腹上,说道,“泠月,这是我的孩儿。。”,
她白皙如竹节的手指,微曲着放在上面,似是触碰易碎的琉璃般,不敢动分毫,忽然腹中孩儿一动,她一惊,急速抽了回去,口中喃喃道,“嫣儿,我的嫣儿,有孩子了”,
她眸子突然波动得厉害,情绪复杂,似是惊涛骇浪的情绪翻涌,她再次将手抚在我的脸上,轻轻摩挲着,喃喃道,“我的嫣儿。。我的嫣儿。。有了别人的孩子。。”,
她的眼神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却令我在后宫争斗中的直觉,感到了危险,我正欲撤开,她却忽然凑近,覆唇贴在我的嘴唇上,冰凉又柔软,被那抹冷香萦绕其中,冰冷中带着情意,原来,我从没发现,她对我,竟有如此心思,昭然若揭,我却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