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笙,约皇后来,得她所助”,
青笙不善言,但心思聪敏,心知宁子沐要重获君心,势必要通过她向皇后打探消息,虽然脸色如常,心明如镜,心深处却有一处苦涩,如黄连般,蔓延到了舌根,酸楚的几乎说不出话,径自点头,后宫女人,果真皆为帝君而活,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青笙回屋,从藏着的包裹中取出荷包,掀开面上的月白手绢,翠绿莹润的青鹿玉环绶,安躺于绢中,绢上小楷,依稀绣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刺的人眼睛生疼。
托守门的侍卫将玉环绶递到凤栖宫,传了口信,说请娘娘一见,直等到了日落时分,才见得那人从凤辇而下,领了云倾,缓步而来。朱颜高髻,明亮的金黄凤袍衬得人高贵威严,令人不敢直视,于是青笙立刻垂首,移开了目光。
按照规矩,宁子沐是需出来觐见皇后的,但她此时落魄,性子傲,便卧床称病躲了,端若华也不在意,她遣退了所有人,包括云倾,只是定定地盯着跪在地上低眉垂首的那人,神思恍惚起来,有多久了呢,自那日皇帝一声禁足,已足足三个月零五天吧,真是恍如隔世啊。
地上那人,仍是一袭青衫,进门抬眼,这抹青便映入了眼底,本是最寻常的宫女的着衫色,在她身上,偏有几分飘逸安然的味道,身骨好似比之前结实了些,看来禁足的日子没吃什么苦头,倒是错估了宁贵妃那狠毒的心肠,只是这人,自进门,便跪而不起,低眉垂首,连一眼也不曾看过来。
“起身罢”,端若华坐着一侧,青笙起身,仍旧垂首,眼睛死盯着地上,让端若华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
一双眼流连在青影之上。心思百转千回,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说了一句,
“甚是念你”,
说罢,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红晕,她自是清冷,这话出口已是不易。
闻言,青笙抬眼,却眼眸深邃如水,似二月里的玄清湖,寒冷、死寂,冰凉的令端若华浑身一激,如堕冰窖。
端若华记忆中有很多青笙看着自己的样子,她醉酒时痴痴看着自己的样子,她月光下窗前深情凝视自己的样子,她脸红心跳向自己告白的样子,她喜不自胜拥住自己的样子,好多好多的青笙,一颦一笑,木讷羞涩,就似翻过的一幅幅画卷,勾勒出她沦陷情海的样子,她从不喜欢看镜中的自己,淡漠、孤寂,只有从她的闪动的眸子里,那处的端若华才是好似寻常人般,会心跳、会嫉妒、会爱着、活着。
那时候,只要抬眼,总能轻易捕捉她投来的视线,然后在那清澈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如浸在玉中,映进心里。
从何时起,那双眼眸变得冷漠平静,抬眼望去,只有不见底的深渊,吞噬了一切情感,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倒影,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多谢娘娘挂念”,客气疏离的声音传来,青笙只是一眼,却又低头,不再看她,
端若华欲语,却似哽在喉头,心中酸涩不已,脑中一个声音回响着,她怨我,她怨我,这声音越来越大,令的她淡然的心,开始慌了,怕了。
青笙却缓缓道,“贵妃娘娘禁足时,已深知其错,不知皇后娘娘是否能在皇上面前为她美言几句,解了禁足之令”,端若华恍若未闻,茫然无措,酸涩从喉头上移,鼻子,眼角都有了酸楚,
青笙听的她不语,又重说了次,“贵妃已知错,请娘娘美言”,
这番话听在端若华耳里清楚至极,她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
“要我为陷害你的宁贵妃求情?”,
青笙淡淡道,“我从未怨她”,我也从未怨你,可后半句她却还是闷在心里,端若华闻言血色褪去,脸如白纸,她的手握了茶杯,又放下,藏在宽大袍袖下,微微颤抖的手指,紧紧蜷缩着。
她想过再见面时,青笙或许会悲伤无助,或许会迁怒于她,或许会怨恨她。
但她从未想过青笙会离开她,此刻,一种要失去她的感觉拢上心头,如此不安。
她怔怔地望着那低着头的人
如今那曾经永远深情看她的双眼里,为何变得如此冷漠,竟连看她一眼也不愿。
作者有话要说:
☆、交易
“皇上心意已决,不可动摇”,端若华深深吸气,面色如常,唇色却苍白的无一丝血色,可声音中的微颤还是泄漏了她的强作镇定,
青笙心思回转,如她无法劝服皇帝,那便只得宁子沐亲自觐见皇帝,沐霞宫所处不偏,但自禁足后,皇帝竟从未经过,想是故意走了别的道,避开了此处,想罢,轻言,
“那便请娘娘明日约了皇上去邀月阁,想是不难”,沐霞宫所处去邀月阁的必经之路,这心思轻易一想便可知,
“你可知若。。”; 端若华艰难开口,言语止于唇边,相约皇帝,以欢好为代价,她竟舍得以她的身体去换取宁贵妃的自由么?她沉默不语,喉头酸涩,
“娘娘若能相助,青笙感激不已。。”,却始终一片寂静,
半响,青笙按捺不住,终是抬了头,眼神里那个身影明黄得刺眼,像是不断在提醒着,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她曾经做过的一切。
青笙低下头,眼睛闭了,张开,闭了,再张开,抬头已是波澜不惊,云淡风轻。
“我若帮你助她,谁又助我”,她要的不是感激,宁贵妃若得解禁,必是要问她报仇。
“不知如何,皇后娘娘才愿助她一臂之力”,端若华闻言浑身一震,她所求的,她都会给,只是见得她如此庇护宁贵妃,心中竟难受的紧,她的眼里不再只有她了,若是以前,她会放手,守着孤寂,可是心里有了丝不舍。
“回到我身边”,端若华本来清冷的眸子里,盈盈若水,她变了,再也不是从前淡漠清高的端若华了,她如此卑微地祈求着,祈求着让她回来。
若是青笙抬头,必能看见她眼中的不舍与深情,可她低着头,她想着,这又是走的那一步棋呢。
她冷淡地说,“若是宁子沐能出宫,我愿做你的棋子,也是惯了”,
“你爱上宁子沐了?” 端若华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的如秋风中的落叶,萧瑟、凋零,
青笙抬头正要反驳,过往与宁子沐的片段却闪过眼前,曳地的红裙,骄傲的神色,让她一怔,却是摇头,
“不过一奴婢,又爱得起谁”,青笙轻哂,端若华才察觉出自己刚才的失态,
“此事我应了”,她仓皇起了身,怕是多呆一刻,她便再也掩饰不住脆弱,快走几步,脚步一软,差点跌倒在地,终是挺直了腰背,走了出去。
青笙抬眼时,只见到转身的明黄衣摆,那背影萧索的令她心里一刺,隐隐作痛起来。
“她应了,彼时皇帝会经过沐霞宫,我信你自有办法留住她”,青笙见着期盼望着的宁子沐,轻说了一句,转身回了后院。
宁子沐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些什么,还是没开口。
夜里,青笙侧身躺着,宁子沐难得凑了过来,将小手伸过,揽了腰,把头埋在后背,闷闷地说, “皇后会帮你么”,
“嗯,她应了的”,青笙开口道,白日里的身影又跃入了眼底,让她心里莫名的难受,
“我心里有些慌乱,不安”,宁子沐低低说道,
青笙叹了口气,转过身,将宁子沐拥入怀中,宁子沐抬脸看了她眼,又低头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头贴近她胸前,闷闷地说,“抱紧些”,
青笙心中也有些乱,她手臂使力,像要把她嵌入身体里般,两人紧紧相拥。
“纵她沉默不言,我必信她;纵她刀口浪尖,我必随她”,她一袭青衫,眼神灼灼,
“你应该多笑的,真好看”,她脸若桃花,羞涩不已,
“那些疏离和防备丢了就丢了,有我守着你”,她淡然而立,深情缱绻,
漆黑的夜里,端若华缓缓走向月心湖畔,月色下的一袭青衫,转了过来,青笙眼中温柔,手中握着一枝桃花,深情而视,她展颜一笑,随我择一桃源,晨钟暮鼓,安之若素吧,端若华喜不自胜,你心里终是有我的,她想点头,可是却脖子僵硬,她想告诉她,口不能张,她想伸手拉住她,可却全身动弹不得。
直到她笑颜渐逝,苍白如纸,眼眸闪动,冲着她大吼,
“是不是连我,也是你棋局中的棋子”,她双眼通红,神情决绝,
“做你的棋子,也惯了”,她眼神寒冷死寂,冷漠而视,
端若华想开口解释,却说不出话,只发出小兽般的低吟,她想上前,却移不开脚步。
青笙忽的转身,眼神温柔,她一步步走向红衣女子,那人是宁子沐,她骄傲地笑着,鄙夷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她们牵住手,并肩而站,胜似一对笑逐颜开的璧人。
不,站她身边的应该是我,不,端若华心慌焦急,可她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像定住般死死地看着她们深情款款,她的胸剧烈起伏着,心中疼痛不已,感觉已快不能呼吸。
忽然,端若华睁开了双眼,周围漆黑,她躺在床上,大口喘气,梦中的心痛已流连在身体里,她坐起身子,适应了光线的眼睛,看见月色漫过窗纱,流淌一地。
她蜷缩双腿,抱紧自己,泪水一滴落在手背上,又一滴,似决堤的湖,似那人的眼神,冰凉、死寂。只是这次,那人再也不会搂她在怀,说着,“别哭别哭,我舍不得你落泪”。
第二日,凤栖宫,端若华坐在高位,缓缓道,“云倾,去乾德宫给皇上传信,约明日邀约阁一聚”,
“娘娘不是一向不愿皇上近身,为何…”,她一向对皇上避之不及,云倾不解问道,
“别问了,去罢”,端若华摆摆手,不愿多言,云倾不再发问,领命而去。
一盏茶后,云倾回禀,皇上定明日戌时一聚,
“去沐霞宫告知青笙罢”,端若华吩咐道,语气中说不出的萧瑟,云倾转念一想,便心里清楚了,总是替她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