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云忙不迭地回道,“青笙在房间里呢,奴婢怕她迷路了,便嘱咐她在房间里不可出来”,心中暗想,主子对宠物可真是好啊,离了半会都舍不得。
想到这一路上,每次夜里她拖了青笙在房里歇息,第二日,她却总是从主子的房里跑进来,想来主子惯着她,让她在侧榻随侍罢。
宁子沐先去了青笙房中,甫推开门,一道青色的身影便扑了过来,东瞅西摸,双手在她身上乱翻着,宁子沐拧了拧眉头,一把推开她,凤眼横扫,喝道,“不懂规矩,横冲直撞,像什么话!”,
忻云见得她动怒了,赶紧一把拉过青笙,见她不断挣扎着,连连柔声哄到,“怎么了,青笙,别慌,别慌,给忻云说说”,青笙抬了头,小脸扭曲的,眼泪汪汪的,紧抿着嘴,委屈极了,
“饿……”,嘴一张,话语一出,那委屈就铺天盖地袭来般,扁着嘴,豆大的泪珠在眼里转了又转,又死死憋在眼眶里,让人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
“怎么回事,忻云,没人送饭过来么!”,宁子沐厉声喝道,让忻云慌了神,急急说道,
“奴婢陪娘娘去的急,一时给忘了,奴婢马上叫人备饭去”,忻云抬起裙角,一时顾不得仪态,便往外跑出去。
宁子沐抬眼看着那站在一侧,还扁着嘴的人,拉过她的手,往桌边走去,青笙挣了下,被宁子沐一瞪,也就乖乖地走了过去,两人坐在桌前,沉默无声。
咕噜咕噜,青笙的肚子突地叫起来,响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特别大声,青笙扭捏了两下,宁子沐嘴角抽了抽,紧抿着下唇,神色淡然,倒是青笙闹了个大红脸,旁若无人地嘀咕了着,
“呀,门外的蛤蟆叫的真响啊”,
这蛤蟆还是从林湄儿教她的,那时她总是缠着月汐在池边玩,林湄儿便悄悄扯过她,背着月汐,指着池塘里,很丑的一个东西说,那个是癞蛤蟆,它老想着吃天鹅肉,如果她再缠着月汐,她就会变成那个东西,她吓得都快哭了,所以才听了一遍就记住了这种咕咕叫的动物。
宁子沐闻言,嘴角狠命的抽搐着,终于强忍不住笑意,噗地笑了出来,一时间,笑颜如霞,光芒万丈,
“不准笑”,青笙羞红了脸,急急用手去捂住她的嘴,宁子沐躲闪着,笑如稚童,简单纯真,不含杂质,若是有人看见此时的宁子沐,定是要大跌眼镜了。
待得忻云提着食盒,急急赶来,宁子沐才收敛了笑意,开口说道,“忻云,你也没吃多少吧,坐下和青笙一起吃些罢”,
忻云不敢,她哪来的福分与贵妃娘娘同坐一桌,见得主子凤眉一挑,又要发怒,只得战战兢兢地落座。
青笙双眼冒着绿光,似猛虎下山般大快朵颐起来,那凶残样,把正斯文吃饭的忻云吓了一跳,她飞速地扫了眼旁边的主子,见得她并无不快,才又吃了起来。
吃完饭,青笙自动拿了自己的小包袱,就跟着宁子沐走出去,
“青笙你房间在此,别院房间多,便不用合挤一间”,忻云说道,青笙小狗般的眼睛直直望着宁子沐,清澈如碧玉的眸子闪动着,
“不可心软,不可心软”,宁子沐默默在心里念了两遍,无视那可怜的眼神,径直走了出去,一则人多眼杂,二则宁子沐怕自己忍不住对青笙下手,她毕竟此时心性如幼童,太有罪恶感了,所以只得留下青笙一个幽怨地影子,在月光下,拉的好长好长。
作者有话要说:
☆、往昔
路途遥远,人马皆是疲乏,且算了到扬州的日子尚早,宁子沐便应了苏之年的盛情,在苏州多停留两天,休整一番。
第二日一早,苏暮寒派人送来帖子,相邀贵妃娘娘到苏州名胜游览,以尽地主之谊,宁子沐以路途劳乏,身体不适,婉言推却了。
四月初,寒意转暖,临池的亭榭中,远处小桥流水,近处翠竹青绿,藤萝紫花,景色怡人。
宁子沐一时兴起,命人拿了笔墨,描着园景春色,她的画风不似江南烟雨般隽永,却是泼墨淡彩,几下挥毫,拱桥、流水、翠竹、亭榭跃然纸上,画风质朴、大气,宁子沐换了细毫,却是极为细致地画着亭榭中的人影,青衣如翠竹,蜷在一侧,睡相安然,纤毫毕现。
宁子沐满意地停了笔,左手轻撩右手衣袖,将毛笔放在一侧的笔架上,打量一番画作,又转头看着蜷在石凳的青笙,见她睡眼朦胧,嘴角酒窝浅浅的,手里还拽着半块芝麻糕。
见过了她喜、乐、哀、忧的简单模样,宁子沐突然却怀念起,从前那深邃隐忍的眸子,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藏着千言万语的样子,
宁子沐忽然叹了口气,轻声呢喃道,“我的青笙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忻云来禀,苏暮寒和苏欣兄妹求见,宁子沐允了,片刻后,苏暮寒领着一些侍女和侍卫过来,送来了各色藤萝花,宁子沐颔首谢了。
“末将让家中厨子做了些吃食,也不知娘娘是否仍是喜欢”,苏暮寒长身玉立,一袭白色锦绣长衫,清淡素色仍是掩不住眉宇清朗,明眸流采,容色如玉。
“苏将军有心了”,宁子沐淡淡说道,脸上也不见欢喜,神情莫测,让苏暮寒的眼眸黯淡了下,跟在身后的苏欣梳着环云髻,身着鹅黄小袄,水绿长裙,分外娇俏可爱。
苏暮寒遣退了下人,宁子沐也只留了忻云,任得青笙在旁睡着。
“娘娘仁和,当真平易亲近”,苏欣见得青笙在旁呼呼大睡,不由开口说道,心中却是腹诽着贵妃对下人如此不守规矩的纵容。
“此次出行,不必过于拘礼,你二人也是,苏宁两家相识已是十几年交情了”,宁子沐开口道,语气和缓,苏暮寒和苏欣闻言,神色一松,皆是有些欢喜,三人说起儿时趣事,连得宁子沐脸上也有些笑意。
“不知末将是否有幸,能陪娘娘在沧浪阁走走”,苏暮寒忽然开口说道,此言一出,三人皆是有些意外,连一侧的忻云都抬眼看了他一眼。苏暮寒眼神坚定,又带了些恳求,宁子沐一时犹豫起来,终还是应了。
忻云陪着苏欣,还有呼呼大睡的青笙,留在亭榭中赏花,宁子沐起身,缓步而行,苏暮寒紧跟在后。
两人沿池水而行,眼前一弯拱桥,苏暮寒加快两步,伸出手欲搀扶她,宁子沐身子一侧,仍是双手低垂相叠,掩于袍袖下,对他伸出的手视而不见,掠过了他。
“二人单独相处本已于理不合,苏将军不可逾矩了”,宁子沐立于桥上,微风吹起衣袂,华贵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苏暮寒看呆了,手停在半空,一时忘了放下,俊秀的脸上却闪过了痛苦、迷恋的神色。
苏暮寒初次见到宁子沐时,在宁府里,她躲在三个俊朗高大的哥哥们身后,怯怯地探出脑袋,粉雕玉琢的脸蛋,一身红色小袄,两个圆包发髻,乖巧可爱,
“暮寒哥哥?”她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眼中疑惑,男子怎么生得比女子还好看,轻轻的一声呼唤,却召唤他走入了她的生命中,再不愿离去。
八岁时,母亲过世,小小的宁子沐将自己关在房中,默默地哭泣,只有他走了进去,看着那躲在角落里的小人儿,他蹲下身,擦着她布满脸颊的泪痕,
“暮寒哥哥有一天也会弃沐儿而去么”,她仰起流泪的脸,眸子蕴着水意,看的他心疼不已,从怀中取出两生玉,佩在她腰间,许诺着一生陪她,绝不离开。
他偷偷跑去静思房,见到被宁岐山禁足的她,衣衫脏乱,小脸淤青红肿,眸子里闪着怒意和悲戚,“敢说我没有母亲管教”,她握紧拳头,却浑身颤抖的扑进了他的怀里哭泣,只有他明白,在她那骄傲气盛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不安脆弱的心。
宁子沐愈发顽劣起来,她跟父亲和哥哥们学武,整日舞着长鞭,对那些人欺凌捉弄,只有他知道,她总是在武装着自己的脆弱,他却总是纵容着她,随她任性妄为,他就是喜欢她朝气蓬勃,盛意凌然的样子,那是他举世无双的沐儿。
“沐儿,你快些长大,这样我就能娶你了”,十六岁的苏暮寒对着十岁的宁子沐说道,他守着她,默默爱着她,只为了等她长大那日,便可迎娶她。
宁子沐十五岁那年,苏暮寒在城郊救了一个人,他曾经在梦里无数次悔恨、自责,却无法改变的一日。那时,苏暮寒不过是个十人骑的小队长,率手下回城时,路遇二百匪贼劫持一个商队,护队侍卫虽武艺高强,却终不敌人数颇多的匪贼,节节败退。
苏暮寒率骑兵十人列队前行,举枪突刺,逼得匪贼步步退后,那匪贼却似不要命般,砍断马蹄,疯狂地向商队中心的一顶轿子发起攻击。
苏暮寒银枪挥舞,腾空飞跃,似一道坚不可摧地屏障,死死地挡在前面,鲜血如花,绽放在他白色的软甲上,妖冶而血腥。
匪贼并非乌合之众,行事有张,命令严明,没有一人逃散,全部死在了银枪之下,苏暮寒浑身浴血,握着银枪的手微微发颤,那昂然而立的身子,傲然如松的脊骨,不曾因为敌人而屈服,却因为轿中出来的人的天道威仪,而下跪屈从了。
轿中人正是景文帝周元世,微服私访时,被匪贼洗劫,感念苏暮寒浴血护主,智勇过人,封千骑统领,手握苏州、扬州骑兵三千,许苏暮寒以火红色荆棘花为样,寓意浴血不屈。
承以皇恩的苏暮寒,少年轻狂,意气风发,却不知他曾以性命相救,许他锦绣前程的人,却夺走了他一生的挚爱。
那日,景文帝圣驾到苏家,初见了宁子沐,她一袭红衣,衬得肌肤似雪,挥着马鞭,身下骏马神怡,四蹄奔腾,英姿飒爽,容颜绝美,凌然于人,那是天下无双的宁子沐。
只是那一刻,看着景文帝眼中的痴迷之色,苏暮寒俊秀脸上的眸子冰冷,铁血将军初次感到了无可奈何的不安与无助,即将失去宁子沐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果然,圣旨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