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塌肩膀住的地方,他住的地方虽然隐蔽,但也到不了这种程度。
——这里是“鬼”,和“鬼”的宠物居住的地方。
夜已经很深了,无星无月,四周一片漆黑,如同被刚从大染缸里捞出来的墨色布匹盖住了似的,黑色浓烈得像是要滴出黏稠的墨汁。
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而塌肩膀之所以在这般黑暗的环境下也能找到这里,除开猞猁与蝙蝠的引导,和依靠他敏锐的听觉和脚底的触感,就是因为他对这片山林实在太熟悉了。近三十年的生活使他彻底融入了这里,和每一棵树每一棵草关系都铁的很。
到“鬼”的住所的这条路,他已经可以闭着眼睛走过来了。
像往常一样,塌肩膀刚到洞窟前没多久,从洞内最深处的地方就渐渐出现了一双闪着莹莹绿光的眼睛,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宛如两团鬼火,幽幽然有些诡异。
——是“鬼”养的豺。
那豺的脚步很轻却并不慢,不多时就到了塌肩膀前方不足一尺的地方,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塌肩膀从那只豺的嘴里取下它叼着的一个传声筒,又轻轻拍拍它的头,那豺便乖乖地走到塌肩膀的身后,尽着望风的责任。
“是我。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将那黑瞎子引去逼了A势力现身了。”
塌肩膀对着传声筒说道,他谨慎地压低了嗓子,使得原本就嘶哑的声音此时更显得低沉喑哑。
在说了这句话后,塌肩膀便开始数秒,一直数到37秒都还没有人接话。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都没有,他甚至能感觉的到由于呼吸而引起的空气的些微振动。
世界像是死了一般寂静。
塌肩膀在数到一分二十一秒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了回应。
“继续λ计划,你得让解语花心甘情愿跟我们合作。”对方的声音依旧是以往的样子,听不出男女,听不出老少,是经过严格变声后的声线。
听到 “鬼”说话的瞬间塌肩膀就松了口气,一分二十一秒时第一次讲话表明对方对他这次的行动还算满意。
——早在十九年前,“鬼”就定了一些奇怪的规矩,比如明明比起塌肩膀来更像是一个人却非要让他称自己为“鬼”,再比如这些第几秒说话代表了什么的繁文缛节。
“那霍家当家带来的一群人怎么办?他们似乎分成了两批人马,前几日已经进行到第三层机关处了,现在怕是已经进入到古楼内部了。”
这次,对方的回话倒是很快,一秒都没让等:“不要阻拦他们。这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批人。但如果他们进到了第五层,要立即告诉我,再往上没了它便不行。”
——养了它那么多年,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对了,你要密切注意巴乃新来的人里有没有混进B势力的人。而裘德考的人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其进入古楼。他们会坏了我们的计划。”
“我知道了。”
塌肩膀说完便将那传声筒扔给缓步走过来的豺,转过身就迅速地从来时的小路钻出去了。
“鬼”所说的它,是“鬼”养了十几年的宠物,更是他们的王牌。
既然派它出场,那么这次,必定是要玩场大的了。
这样想着,塌肩膀的脚步又加快了些。
——近三十年的努力终于将会有结果了,但他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没有做。
可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在塌肩膀与“鬼”谈话的时候,黑眼镜已经带了郭开富和阿宁回到巴乃一号,此时正在某处村民家里歇息。
这户人家位于巴乃一号的最外沿,正朝着巴乃湖的方向。
这是栋两层高的小竹楼,大约有十几载的年岁了,厚厚的竹片已经有些地方开始发黑,外面竹与竹之间的缝隙里也积了少许泥土长了几层青苔。
竹楼的主人是个叫刘善常的汉人,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淳朴老实,几年前儿子外出上大学了,现在和他媳妇两个人住在这里。
而郭开富似乎和他们很熟,只打了个招呼寒暄几句就在对方院里歇着了。
刚下他们在山间行进的时候天就渐渐亮了,这会儿已然阳光普照。清晨的天空不知何时褪去了朝阳的红霞,瓦蓝瓦蓝的,染就一层略微透明的淡光,柔软典雅。
黑眼镜半躺在一张木质太师椅上,嘴里叼着根烟,吞云吐雾的样子特别悠闲。仰头看天,黑眼镜被光刺得微眯了眯眼。
——即便是戴着墨镜看如此柔和的光,对他这双眸子来说也还是有些刺眼。
他不经意的往旁边望望,郭开富正坐在离他两三米远的一张石桌旁的石凳上,端着碗茶轻轻呷着,而阿宁坐得还要更远一些,和这户人家的女主人说说笑笑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什么。
三个人看起来除了没带背包外,其余的都和普通游客没什么两样。
然而,黑眼镜却越发地觉得这个郭开富有些深不可测了。
他原本以为对方不过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根本连道上人都算不上。毕竟解家明面上还是经营着大量能见人的买卖的。
而郭开富,不过就为了一桩大生意想跟解家谈,才跟来的。
但是这只要稍微细想就能发现漏洞,因为正经生意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黑眼镜是解家伙计,不可能大老远跑到巴乃来,不可能随身带这么多尖端设备,也不可能知道吴三省的下落,更不可能握有那块与新月饭店的拍卖品一模一样的鬼玺。
虽然看上去郭开富就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企业老总,有钱、自满、狂妄,还随身带一个女秘书,但是从巴乃二号到巴乃一号少说也有六七个小时的行程,一路跋山涉水地走下来对方竟跟黑眼镜和阿宁一样脸不红气不喘,这绝对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况且,黑眼镜出小楼时在烟里做的那点小手脚,他竟然立即就发现了,虽然声称是用高科技技术发现的,但对方的谨慎也绝对不可小觑。
不过,即便有这么多现象证明了郭开富就是在道上混的,黑眼镜却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这是黑眼镜的直觉告诉他的。
在郭开富身上,总是有一种官气的派头隐隐地藏着,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当官的而非商人。
黑眼镜总觉得,郭开富是在极力地隐藏着这股高官气息,似乎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湿润的笑容渐渐扩展在脸上,黑眼镜的舌尖在唇间上下沿缓缓滑动一圈,如同舔食的野兽一般。
他眯了眯眼。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黑眼镜似乎正在陷入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但他突然不想再被隐瞒,不想再抽身而出,不满于只在这部戏里做一个跑龙套的小角色了。
他想要知道,牵扯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势力的张家古楼,到底藏了些什么样的惊天大秘密。
而黑眼镜的这种心境,道上人都是众所周知的——
当你还在一个谜团的外部,你就会尽你所能的避开它,因为此时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
而当你已经一点一滴地陷入谜团的内部的时候,你就会迫切地想要深入它,因为这种时候你知道的越多就越能掌握先机。
并且,这个谜团越大,你就会越兴奋,越想征服它,正如一张画越华丽,越完美,就越会有一种想要撕裂它的冲动。
更何况,黑眼镜可是一只吃肉的狼。
然而,正当黑眼镜嘴角扬起一抹邪邪的微笑之时,门外却传来了阵阵喧哗声。大约有十多个人的样子,满口京腔。
正坐着聊天的阿宁侧耳听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来,对那女主人道:“不好,外面似乎是裘德考的人,他们已经又买到装备,准备再进那妖湖了。”
女主人还没来得及回话,郭开富就回过头:“你确定外面的是裘德考的人?”
阿宁点点头:“他们中有说德语的人,其中两个人的声音我很熟悉,是裘德考最得力的两个部下。现在怎么办?”
“要不我出去会会他们?”女主人接口道。
“不用。”郭开富立即否决,又转过头对着黑眼镜,“现在事情有变,我们不能再在这里歇了,等他们一走你马上带我们去解家,黑爷可有意见?”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可黑眼镜却并不回答,只摸摸下巴,转弯话题道:“怎么?郭总欠了裘德考那老头子的钱,现在他来讨债你准备跑路?”
这话音一落,没等郭开富皱皱眉头,阿宁就冷冷地接道:“黑爷开玩笑还是看看场景的好。毕竟有些事情是开不得玩笑的,你觉得郭总是那种会欠裘德考钱的人吗?”
但黑眼镜却依旧是不着调:“每个人都有点落魄的时候不是?说不定是以前借的呢?”
阿宁正要接话,却被郭开富打断了:“黑爷,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多管的好。言多必失,这种常识性问题就不用我教你的了吧?”
黑眼镜倒也不是那种不识相的人,顺着对方给的台阶就下了:“这点道理瞎子还是懂的。可是,郭总的消息应该不至于这么闭塞呀?你要和解当家的做生意,难道不知道他这次正和霍老太下个大斗,这会儿还不知在四姑娘山哪个山羔子窝里呆着呢。你这要瞎子怎么带你去找他?照我看,还不如就呆在这里等霍老太出来后再去北京,免得扑了个空。”
哪知刚听了这话郭开富就突然站起身来,厉声道:“不行!等他们从张家古楼出来就晚了!裘德考还在那里!”
说罢就给阿宁使了个眼色。
阿宁会意地点点头,就向门口走去。
黑眼镜见郭开富突然严肃起来有点奇怪,但随即又笑得颇有些玩味,上前拦在阿宁前面:“我刚才故意说漏嘴说花儿爷和霍老婆子一起夹了喇嘛。而众所周知,这一起夹喇嘛必然要一起下地,分离两地的这么多年总共还没几次,你听了却一点不惊讶。况且,下斗的地方绝对是高度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