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面嫂坐得离主座最近,闻言只顾把玩着自己指甲,头也不抬道:“哟,原来是黑爷,我还当是谁呢?这解家开会,怎么换你坐主座了?”
“怎么?花儿爷不在,这位子我还二当家做不得了?”
“坐得,当然坐得。”铜面嫂似笑非笑着道,“不过今天一过,九爷不在,黑爷您也不管,这解家可就少了个做决策的人。说的是照老规矩来,可真要出了什么乱子,咱找谁评理去?而且相信您也听说了吧,前段时间长沙的三爷也是外出动了个什么手术,一动就是三个月,期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那段时间三爷的生意可是乱的厉害,简直就成了一团散沙,底下的盘口明摆着叫人欺负。现在解当家的也来这出,咱可不干。”
此语一出,底下的人立马随声附和。
“就是。总得要找个管事的人在这边守着吧。”
黑眼镜却无视他们的叫嚣,道:“花儿爷昏着,可我还醒着,出了什么事你们给我打个电话就是,难道还付不起那点国际长途的费用?”
铜面嫂道:“有些事情电话里是可以解决,但您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都必须要有人镇场子才行。没个管事的人,我们的生意可要难做很多。”
黑眼镜笑:“管事的人?你怎么不直说把花儿爷踢掉,重新找个当家的来呀?”
铜面嫂闻言倒也不慌,只笑吟吟道:“黑爷,其实你也是很有能力的人,怎么就甘愿让解九爷使唤呢?还不如趁他昏迷的时候,一举吞了解家,大伙都愿意跟着您干。”
此话一出,在座的心里皆是一惊。
本就安静地大堂此刻更是沉默一片,没有人说话。
可黑眼镜依旧是一副笑嘻嘻地样子:“不好意思,本人没有这种意愿,辜负你们的期望了。”
“啧,您说没有便没有了吗?”铜面嫂冷笑道,“那我要说我也没有这心,您信吗?”
“还真是够直白的,”黑瞎子甚至有些欣赏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么说你是打算好了,要把这解家大宅变成铜面大宅?”
“黑爷您这可就说笑了,”铜面嫂被这样问到也丝毫不急,“您说您没有取小九爷而代之的意愿,我们大伙信了;我说我也没有,您怎么就不信了呢?”
黑眼镜没理她,也不屑于理她,只从腰侧掏出最近出场频率极高的SCAR…L,随手把着玩。
他边玩边似乎无所谓的说道:“花儿爷治病的这段时间内,你们在北京随便怎么倒腾都行,但是规矩还是要守的,尤其是这当家的位子可不要随便瞧。”
接着他四面环顾,眼神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数秒。
笑意像往常一样挂在他脸上,但一开口语气间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凌厉。
“瞎子是解家的伙计。敢窥觑解当家的位置的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说到做到。”
铜面嫂看到他拿枪出来便瞬间没了好脸色:“黑爷,您可得看清楚了,您现在坐着的位子,是解家的;我们这绕一圈围着坐的人,是解家所有的盘口主。我们交上来的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一点掺假,没有一点私吞,您凭什么拿枪指着我们大伙?别告诉我是直觉告诉您有人要反水,老娘不信那玩意儿。”
“哟,你哪只眼睛看我拿枪指着你了?”对面的人听到这话无赖属性全开,“爷拿它耍着玩你管得着吗?”
“当然了,”他接着道,“这上了镗的,要是不小心走了火,还真是对不住各位。”
黑眼镜的耐心是有限的,而这有限的耐心多数都拿去给了解小九爷,剩下一丁点能与铜面嫂周旋这么久也给耗了个干净,索性恢复本性耍起无赖来,倒是方便得多。
而铜面嫂闻言也没有再说话了,这倒不是她胆子太小——在这条道上混的,哪个不是胆子比天大?——而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太捉摸不透了,让人搞不清楚对方究竟想要什么,也就无从摸到对方的弱点以对症下药。
一身黑衣黑裤,一副墨镜,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做起事来却是坚决果断而且狠辣,几乎不留一点余地,这就是铜面嫂对这个黑瞎子所有的印象。
如果硬还要加上一点,那就是不要命,再危险的事做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话虽然这样说,即便对方这样不把命当命,她却愣是没见到有谁能够伤他分毫的。
——这样一个男人,让人不忌讳都难。
而且她知道,别看现在对方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一点不设防,但只要自己再多露出一点会威胁到解家的意思,半秒钟不到对方的子弹就会爆开自己的太阳穴。
铜面嫂可是个惜命的人,虽然解家这块肥肉很是让人垂涎,但命都没了还顶个屁用,所以她很聪明地没有再把话接下去。
“要有什么是你们给端贵说或者给我打电话都行,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我会从美国回来处理的。”
“还有,我再重复一遍,不管你们对解家有没有过不该有的心思,若是有的,还是趁早掐灭了比较好。就算你的手下我杀不完,但取你一个人的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有不相信的,大可以试试看。”
黑瞎子在道上的名气从来都不是白混的,那日他的一席话后,解家那群特爱闹事的盘口主竟然就都乖乖做事,不吵不闹的,弄得道上不知底细的人都感到特别纳闷。
而自那日之后,这道上来来往往的伙计间又多了一条传言。
人们都说,在曾经,长沙的三爷养了条名叫潘子的狗,而现在,北京的小九爷养了条名叫瞎子的狼。
狗没了主人的庇护是撑不了大局的,但是狼饿了,永远要吃人。
………………《囹圄》第一卷·血玉胆·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美国,洛杉矶,某私立医院ICU病房。
解语花刚做完手术被人推进来,浑身上下几乎全被绷带和纱布挡着,整就一个未包装好的木乃伊。
黑瞎子难得的没穿一身黑,外面套了件借来的白大褂,嘴里含着根没点燃的烟,坐在病床旁,心情有些烦躁。
他好几次都想干脆出去买桶汽油,一把火烧了了事,医院没了,病房没了,人也没了,倒是一干二净。
本来嘛,他就不是能照顾人的人,却又不想请护工,平白闹出好些笑话。
再说这人的情况也不容安生,这才来不过四五天,就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那个到美国治疗的话死亡概率将不足三成的推论也不知掺了多少水分,怕是那李医生觉得解当家的死在自己医院里他多半也活不了,才编出个必须到美国治疗的幌子吧。
不过来都来了,这边条件也确实要好得多,黑瞎子也就懒得再把解语花转回去,毕竟这人现在可经不起折腾。
但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的英语水平也就刚刚好上高中,日常的还能应付,但要和医生交流那纯粹是妄想。可他又不想请翻译,天天带着个跟屁虫烦也要被烦死,于是请教度娘吧,译出一堆的火星文又让人惨不忍睹。
最终黑瞎子终于明白自力更生才是硬道理,开始抱着本牛津左翻右翻啃来啃去,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终于成为一代宗师……那是不可能的,他不过是用解语花给他的定情信物(划掉)小粉红搜了一些个比较常用的单词而已,但一来二去,竟然也能勉强说说话了。
爷果然是个天才,黑瞎子心想。
……
清晨的阳光很温和,淡淡地从窗外洒进来,给整间私人病房内笼罩出一种温暖的金色氛围。
解语花双眼紧闭着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罩着呼吸罩,挂着输液瓶,胸口的衣襟略微敞开,插满了各式各样细细粗粗的管子,连接到一旁的仪器上。
黑瞎子摇摇头,这才不过几天时间人就小了一圈,何况解语花本就偏瘦,这下更是颧骨突出,再加上那一堆伤,要是能动的话晚上出去保准吓死那群美国佬。
“啧啧,真丑。”黑瞎笑着道,“这下除了我,怕是没人还想要你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脸,砸吧砸吧嘴,“哎,虽然是个瞎子,花儿爷您也只好将就着用咯。”
……
最初的一个星期黑眼镜觉得是真他妈的难熬,他天生就不适合这种安安静静的生活,除了个躺在床上的解语花谁也不认识,简直无聊的要死。
每天早晨起来到医院外的小餐馆吃点早饭,中午晚上就直接将就医院里的套餐,夜里就睡在病床旁留给家属的折叠小床上,日子过得极有规律,弄得小餐馆的服务生和医院送饭的护士都跟他混熟了,见面都嘻嘻哈哈的。
但话题也就止步于天气,也就这样了。
时光溪水一般浅浅流逝,味道像要淡出鸟来。
然而,渐渐地,黑眼镜竟开始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如同白开水,只要慢慢地琢磨品尝就会发现,那看似略带苦涩地口感,其实也挺有滋味的。
有的时候他会到医院的吸烟区去待一会儿,抽完几支烟,在外边溜达几转,待身上的烟味散尽了便回去。
但白天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黑眼镜都是在病房内度过的。
像个全职保姆般,替解语花洗洗脸,擦擦身,按摩按摩腿脚防止肌肉萎缩,除此之外便是打盹,发呆,和那个叱咤风云的黑瞎子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实在是闲得慌的时候,他也会掏出手机来玩游戏,学那小九爷,万年不变的俄罗斯方块,他总爱堆到最高处然后再降到零,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过惯了风里来雨里去刀口上浪尖里的生活,偶尔换换口味平淡点也不错。
而且,他现在甚至有了一种错觉,很微妙很美好的错觉。
——他觉得,就这样子下去过一辈子,其实也挺不错的。
坐在病床前,两手比出枪的姿势,左手指着解语花,右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黑瞎子笑了笑,上下嘴唇一扣。
“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