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负手一笑,“大师慢行。”也施起轻功,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瞧他步履潇洒,因着背后有个楚留香,能让他放下所有包袱抛开所有顾虑。
张鸿赶了一段,十分吃力,恰楚留香在他身侧,不由忧心道:“香帅,师父他会不会中埋伏?那和尚奸诈着呢。”
楚留香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和尚若是个老老实实的和尚,还有什么意思?”
张鸿道:“香帅的意思是明知道有艰险,越是要想办法克服,只有冒险的人生才有乐趣,是么?”
楚留香心说孺子可教也,笑道:“其实你火眼金睛,挑了个极好的师父,许多功夫都需要高深内力相佐,小刀却只需要一股耐力,一腔心意,你若沉下心思来认真学,他日必有高深成就。”
张鸿道:“可师父也说过暂时不会教我小刀技法的。”
楚留香道:“你还记得他提出的问题么?往这里想,”他指了指心口,“答案就在这里。”
张鸿眼中迷茫,没有明白。
楚留香拍拍他肩膀,道:“遇着事情多动动脑子,多用心想,你师父是一片苦心,等你参透其中道理,习武也就成就一半。”
张鸿喃喃道:“为什么习武,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要紧?”
楚留香笑,没有再开口,李寻欢是最温柔的师父,也是最严苛的师父,他私下里提点张鸿,只怕李寻欢心里便有不喜。
圆鹏确实不是个乖顺的主,败在李寻欢手上想是十分不爽,此时故意引着李寻欢与众人拉开距离,绕着几座山头兜圈子,不时回头,眉毛都要挑起来。
李寻欢如何看不出他算计,他正等着圆鹏出招,若不逼得他黔驴技穷,如何会乖顺交出画像?
圆鹏终于停下,楚留香等人的声音早已听不见,耳畔唯有凉风轻微,各种知名不知名的虫鸣。
圆鹏转身,道:“施主好胆识,无怪乎在江湖三月成名。”
李寻欢笑道:“不敢当。”他打量四周,山坳处,明月遗下许多阴影,四周昏暗,连檀香气息都似乎远去,如此偏僻地面,圆鹏总不致引他到这里毁尸灭迹吧?
圆鹏道:“施主确实好本领,但若就此让我服输却不能。”
李寻欢道:“哦,大师待如何?”
圆鹏道:“在我身后不远处,有一方门户可通往山腹,施主若能代我取来其中一物,我自双手奉上于文秀画像。”
李寻欢摊手,“我便怕大师抵赖,请来许多见证,大师还待不认么?”
圆鹏语气诚恳,“李大侠既能为着交情泛泛的沙飞龙来与我赌约,想是胸怀天下心怀慈悲之人,为铁骨寺数百僧人计,若能解我此忧,老衲感激不尽。”
李寻欢摆手,“嘿,话别说这么好听,我这人可不爱管闲事。”顿了顿,眼珠子一转,复道,“或者你先说来看看,如果我感兴趣……”
圆鹏叹口气,“李大侠若是不应,我也不能说,那么画像么……”
李寻欢叹息,“你这和尚,六根真不清净,什么招都拿来用。也罢,你说来听听,若不违背侠义道德,帮你一帮也无妨。”
这话有玄机,李寻欢是想套圆鹏话来着,圆鹏竟也不说什么,当前引路,“施主随我来看。”
走近山坳阴影处,发现此处坡面被人工削平,隐隐约约是有门洞,山势不高,山腹估计也不广,有什么玄机?
圆鹏道:“这是铁骨寺上任大主持慧贤居所,自其圆寂后,关闭门户已有二十年。”
李寻欢好奇,“这人也奇怪,怎的住山腹之中?”
圆鹏道:“慧贤擅偃师之术,门户之中不知有多少机关险要,其中凶险,实难预料。”
李寻欢“咦”的一声,“偃师之术?你是说这里面有许多机关人机关器具之类?”
圆鹏道:“李大侠可听说过少林十八罗汉阵?慧贤以偃师之术铸成十八罗汉看守此间,二十年来,不知有多少人闯入,却无一人生还。”
李寻欢吃了一惊,“有这般威力?这慧贤是什么人,竟有如此本领。”
圆鹏道:“慧贤早年曾在少林出家,后来沉迷偃师术被少林逐出门墙,登上铁骨寺主持之位却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李寻欢搓下巴,“少林,怪不得……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值得如此私密珍藏?”
圆鹏道:“不瞒施主,是关乎铁骨寺生死存亡之物。”李寻欢“咦”的一声,圆鹏续道,“我寺兴盛已有数百年,主持之位递嬗向来有序,却在上一代中断。只因慧贤圆寂之时将代表大主持身份象征之五方佛珠藏入此间,这二十年来我寺方有争斗不休之悲剧。”
李寻欢吃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圆鹏叹口气,“慧贤圆寂之时曾言,铁骨寺将有一劫,此为应劫之举,但二十年来纷乱,还不算劫数么?”
李寻欢道:“那大觉寺中法华经又是作甚?”
圆鹏道:“慧贤遗言中道,若有人携五方佛珠与昆仲禅师手抄法华经,便是主持之位有缘人。这两样东西遗失已久,近日才渐渐有些风声,是以……”
李寻欢道:“既然法华经是你铁骨寺所有,如何不直接去空禅大师处索回?”
圆鹏苦笑一声,“他……”顿了顿,道,“空禅本是慧贤座下弟子,后被驱逐出门墙才有大觉寺,空禅与我寺十分不睦,如何能够索回?”
李寻欢十分惊奇,空禅瞧着可比圆鹏像和尚多了。
圆鹏道:“施主也说佛门本是净土,还请悯我铁骨寺破落,助我取回五方佛珠。”
李寻欢摸鼻子,“我瞧着难道十分有仁心?这事你该求楚留香,他定乐意帮忙。”
圆鹏叹息,“楚香帅自然是好,但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何去寻?”
李寻欢诧异,忽然想起他看不上圆鹏心性,是连楚留香身份都不曾介绍,不由哂笑,怪不得圆鹏要故意引开他。
圆鹏惊喜,“若是香帅肯帮忙,取回五方佛珠希望便大上许多,我这便引他过来。”
李寻欢摆手,“那倒不急,依他本领,自可寻来。”顿了顿,笑道,“我倒想知道,你总不是在赌约之初便算计着让我闯这里吧?”
圆鹏道:“此间险象环生,若非李大侠这般人杰,我也不敢相求。”
李寻欢合掌,“我若答应帮忙,未免太吃亏……”
圆鹏道:“施主有要求,但说无妨。”
李寻欢道:“我有几个疑问,大师能否老实答复。”
圆鹏道:“请说。”
李寻欢道:“初五戌时你在何处,与什么人在一起?”
圆鹏道:“老衲在千佛庵静修,沙飞龙可为证。”
李寻欢有些讶异,顿了顿,又问,“五月二十八二十九两日,大师又在何处?”
圆鹏想了想,脸色有些发白,“那两日……”
李寻欢追问,“如何?”
圆鹏道:“阿弥陀佛,那几日老衲在天水帮作客。”
李寻欢愣了愣,他紧张,只怕是因那段时间正是在谋夺鲨鱼帮,杨昌盛镖物被劫是在华阳府,距离天水帮千里之遥,难道当真不是他?
李寻欢颇为失望,但寻人本是不易,却不知楚留香问的如何。
恰听他在远处笑道:“庐山风景之盛,可让我好找。”
李寻欢笑了,楚留香声音在远处,不过片刻,几人便在视线之内。
千惠脸色不好看,“师侄莫不是发了疯?怎么带他们到这里?”
圆鹏道:“禁地之险,师叔能闯入还是老衲能闯入?不请他人助力,还待寺中继续纷乱?”
千惠道:“就算如此……”皱眉一会,叹息一声,不再开口。
楚留香好奇,“怎的?”李寻欢也便简略一说。
楚留香沉默一会,看李寻欢,“这忙……”
李寻欢抢口道:“这忙帮是不帮,你说了算。”
圆鹏脸色变了,“李大侠你……”若非李寻欢表示有意愿,他何必说那么多?
李寻欢心里一笑,这和尚心地挺坏,却远不够奸猾,若非如此,李寻欢何必听他说那么多?
楚留香搓下巴,“就算取出五方佛珠又待如何?既是主持象征,可有主持人选?”
圆鹏一愣,“这自然是……”
千惠抢口道:“两信物俱在,自当全寺僧众选出大主持,香帅李大侠恰可作见证。”
圆鹏勉强笑了笑,“自当如此。”
楚留香看李寻欢,如此自是最好,这种门派内部的事,外人插手本就不好。
李寻欢道:“既然如此,我……”
楚留香道:“且慢,这机会李郎可否让与我?”
李寻欢挑眉,“为何?”
楚留香叹口气,“其实少林亦有偃师罗汉阵,我十分好奇曾寻过数次,一直未曾得见,无相老和尚忒也小气。”
李寻欢掩着嘴笑,“无相大师是怕你偷了师去罢。”
楚留香正色道:“这种东西如何能偷师?我不过想长一长见识。”
李寻欢道:“可惜你我有约在先,此事你不插手。”
楚留香塌下眉毛,“李郎当真如此狠心?我对此阵垂涎已久。”
李寻欢笑,“不妨你我一同。”
楚留香合掌,“好主意。”
圆鹏与千惠对视一眼,也不知该惊该喜。
张鸿道:“师父……”
李寻欢摆手,“乖乖等着便是,若嫌无聊,不妨为为师打一壶酒。”
拨开门户,是长长过道,壁画浮屠,依稀檀香扑鼻。
楚留香擎了火把掠过壁画,笑道:“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不止一次打听过慧贤大师下落,李郎可知这人是谁?”
李寻欢道:“少林辈分我并不十分清楚,不过按时间来看,慧贤该是无色大师弟子,而无色大师与昔日大旗门颇有渊源。”顿了顿,笑道,“与阁下也该有几分关系。”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有一位先辈甚好机关之术,对慧贤大师杰□不释手,曾多次托我代为寻找。”摇摇头道,“却原来二十年前便已仙故。”
李寻欢道:“故而你迫切来此间……且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