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的陷阱。
没有光源的人们会直接踩过,但看到这醒目的铁索想要用轻功飞过的人很有可能会中空中的陷阱,这是一个阳谋。
花无暇含笑道:“让我赌一把,如何?”
强者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赌性,似楚留香胡铁花那等浪子喜爱热闹和刺激,就连冷静缜密如花无暇也不例外。万事小心毫无魄力的人,从来站不到顶端。
原随云也含笑道:“请。”
他的笑容依旧斯文亲切,光草暖黄色的光芒照着他的脸庞更显柔和,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能动摇他稳如磐石的心境。
花无暇嘴角勾起,几分真、几分假,做戏又如何,原随云已是把可能决定两人生死的选择权留到了自己手上。
花无暇挺起胸膛,大步迈出——
“铛!”异变就在一瞬间!
心中警讯突生,原随云揽住花无暇往后退去,“唰唰唰”一片撕裂空气的劲风从前方疾掠而过,细如牛毛的绣花针无法穿透刀刃一般的花瓣雨组成的帷幕,纷纷落在铁索之上或是悬崖之下,针尖上闪烁着幽幽的蓝光,显是剧毒!
花无暇有些急促地大声道:“向前!”
已经来不及了。花无暇踏上去的一瞬间,发出的正是铁索空心的声音,而落于那纯银色的铁索上面的绣花针却像是打开了某种机关,紫色的烟雾自铁索中喷涌而出,顷刻间笼罩了这一片区域!
原随云急速地向后退去,然后以一个绝对不可能的姿势猛然停住!
他的腰间渗出了血,紧挨着的是一条细细的丝线。若不是感觉到骤然拉直的丝线带起的风声,迎接他的命运绝对算不上美好。
腰斩……么?花无暇的眼中泛起了冰冷而嗜血的杀意,顾玉必须死。
馥郁清香的叶片包裹住两人,花无暇紧紧抱着意识有些迷蒙的原随云,召唤出浮叶科植物,趁着烟雾缭绕带起的风,飞到了对岸。
前方是几个洞口,花无暇随意拐进一个,清香的叶片隔绝了不明的烟雾,他解开原随云的前襟,苍翠健康的植物努力地制造着清新的氧气供给呼吸。
花无暇的脸色有些苍白,连续召唤两种魔界植物耗费了他的一些血液。这世上的大多数药物都是由植物制成,对花无暇不起作用,但原随云不同。烟雾能形成绝不自然的紫色,用途当然不仅仅是昏迷这么简单。
花无暇想了想,把原随云的衣物扯得更开些,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然后俯下身,狠狠地在左肩上咬了一口!
洞穴被拒
原随云猛然翻身将花无暇压在身下,右手成掌贴上了他的心口处,却发现提不起内力。
意识似乎有一瞬间的远离,朦朦胧胧间,原随云感觉到一阵凉意,有一个温热柔软而潮湿的物体轻轻触碰着他的肩膀,随后是一种剧烈的痛!
细密的睫毛在白皙细致的面颊上投下阴影,平日总是空虚寂寞的眸子中透出些许冷凝的神采。花无暇瞧着自己上方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少年,心情颇好地欣赏着他由于呼吸不畅而染上晕红的脸庞,温声慢语道:“你方才中了毒。”
原随云遍览群书,却从不知道有靠咬人来解毒的。敏锐地感觉到身体里多出来的东西,他不敢放松,依旧紧紧压制着花无暇,右手向上,移到了花无暇白皙的脖子,动作温柔地扣住了要害。
没有内力,他的身体素质仍是比花无暇要好的太多。
花无暇却是不慌不忙,含笑道:“烟雾中有剧毒,无暇身边也没有合适的解药,只能暂时这样委屈随云了。”
随着花无暇说话时带起的喉结的起伏,原随云感觉到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持续在自己体内扩散,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冷清清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沙哑,道:“那是什么?”
召唤攻击性不强的魔界植物并不会耗去太多的血液,但同时召唤三种植物也令花无暇的面色惨白,他全身放松,索性整个躺在地上,只是道:“一种植物。”
闻言,原随云微微一怔,随即起身。
可以种在身体里的植物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但是它无疑解除了烟雾的毒性,而现今最重要是……走下去。
优雅地打理好衣摆与发髻,原随云一揖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无暇切勿挂怀。”
笑容亲切,态度有礼,熟悉他的人却知道,这正是原随云疏远一个人的表现。
花无暇也优雅笑道:“风雨同舟,本当共济。”
他自然是算好了一切的。
妖狐草,《幽游白书》中藏马的武器之一,利用妖气培植,可以种植在敌人体内将其吞噬,亦可使用在自己体内作为武器。
在这个世界里,花无暇用血液召唤出来的妖狐草已经比原本要弱很多,只是吞噬了身体的一部分(毒),而植入别人体内的妖狐草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可向主人反噬(即动用内力),以及可以根据妖狐草的反应知道此人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烟雾已经渐渐散去,空气中依然有飘渺刺鼻的气味。
花无暇道:“此处有三个岔路。”
他看着透过原随云白衣微微渗血的腰间,迟疑道:“那根丝?”
原随云在听到丝线拉直的风声时就已然顿住,虽然还有微微向后倾斜的姿态,但以他的武功,若是普通的铁丝不该见血。
原随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道:“那是姑姑的防身武器,天蚕丝,武林中也许只有这一条。关中原氏一脉单传,上一代出了一双儿女,祖父十分欢喜,才把珍藏的天蚕丝作为姑姑的成年之礼。”
可是这个女儿却叛出了家门。
江湖上从未听过原东园之姊的消息,许是上一任庄主对爱女的保护,不希望她涉足刀光剑影,而原随云对这个姑姑的复杂感情,是否也是因为存在了些许脱离家族的心思?
依旧是原随云在前,花无暇在后。
铁索桥已经断成了两截,分别紧贴着两边的悬崖。断口很是光滑整齐,想必是在晃动中触碰到了那丝线,而天蚕丝却已不见了影踪。
天蚕丝,武器,与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针”齐名,锋利歹毒,极尽细微,防不胜防,亦不知何人所做。相传三百年前,名震一时、武功高强冠绝天下的大侠宋岭就是被这武器杀死,只因天蚕丝透明且细如发丝,不动的时候用眼睛的人很难辨认,而当宋岭感觉到疼痛时,他的脖子上已经有了致命的伤口。
之后为了争夺这根天蚕丝,武林中也不知掀起多少血雨腥风,直到两百年前天蚕丝渐渐消隐了踪迹,人们才渐渐忘怀了它。
花无暇如今才知道,它竟是被收入了“无争山庄”。
悬崖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花无暇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天蚕丝怕是要长埋地底了。”
原随云淡淡道:“那是姑姑的东西,本不该现于此世。”
花无暇诧异地瞧了他一眼,道:“我本以为随云会需要它的。”
原随云道:“为何?”
花无暇含笑道:“蝙蝠岛加上天蚕丝,饶是来一百个香帅,也不是随云的对手。”
原随云负手而立,神情淡淡却带着天成的高贵与傲然,道:“楚留香是一个传奇。”
花无暇有些贪婪地看着他的姿态,接道:“而传奇应该有传奇的死法。”
原随云心中有些复杂,花无暇实在是这些年中他遇到的最合他心意的人物,谈吐、气质、理念以为思维都与他相当或是犹有过之,就如他之前所说的,与这样一个人的关系,唯有知音。
这样一个人为敌无疑是危险却又酣畅的,若是收为己用也是一把双刃剑,随时可能反噬以致于万劫不复。太过相似,心思却又多变,不能把握一个安全的距离。
中间的洞穴之中烟气最淡,必是连接着通风口。道路更加坎坷,突起的怪石狰狞,他们就像一步步走入鬼域。万籁俱寂的通道之中只有脚步声在回荡,一下一下就仿佛踩在心上。
原随云道:“香帅不正是无暇的好朋友?”
花无暇道:“是。”
原随云微微侧头,道:“为朋友两肋插刀,岂不是道义?”
花无暇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突然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道:“一边是思慕之人,一边是患难之友,世事果是两难相全。”
虽然早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什么结果,可这样的回答还是让原随云有些忡怔。
通道还很长,两人却仿若漫步于林荫小道、浅草踏青一般言笑晏晏,经历过那样险死还生的陷阱之后,他们心中更是戒备,但愈是如此,愈要放松心情,毕竟一根弦若是绷紧地太久,就会容易断裂。
花无暇突然问道:“随云可曾想过自己的伴侣?”
静默半晌,原随云才道:“全凭家父做主。”
他的父亲,乃是当今的山庄主人原东园。原东园生性淡泊,极少在江湖中露面,更从未与人交手,固然有人说他:“深藏不露,武功深不可测。”却也有人说他:“生来体弱,不能练武,只不过是个以文酒自娱的饱学才子而已……”。
“无争山庄”可说是武林第一世家,一举一动都可作为江湖的表率,何况关中原氏一脉单传,自是极重子嗣,原东园又怎会让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原随云这么说,已然是一种拒绝。
原东园本有无后之恨,直到五十多岁的晚年,才得一子,他对儿子的宠爱之深、寄望之厚,自然是不必说了。花无暇若要得到他的认可,除非是原随云非他不可,否则……按照二姐的话说,可就要上演虐恋情深的戏码了。
花无暇眼中毫无波澜,极地一般的冰寒压抑着翻腾,声音却依然温润动听,道:“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随云真的没有想过?还是说,这是个秘密不成?”
原随云淡淡道:“娶一个门当户对、温柔持家的女子。”
花无暇道:“即使不爱?”
原随云道:“一辈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