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后的体贴,究竟怎么样呢?
竟是——有些想念么?
因着自己这个念头,他不禁摇头轻笑起来。
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下)
无月的夜晚,同样星芒璀璨。
天际处的那颗星,与幕天下的人影遥遥呼应,然此时已是褪去以往的黯淡隐晦,大发异彩起来。
立于星空下的人无语,羽扇敛尽神思。
忽的身旁一阵风吹草动,晚风送香,邪韵幽然。一袭红袍曳地而来,妖冶绝代之芳华点亮夜空。
执扇而立的人回头,微微躬身,“女座。”
酒色般纯艳的眼轻斜,红唇含笑,“原来你在这里。”
“女座找枫岫有事?”
来人嫣然一晒,“无事便不能来找军师大人说说话么?”
恭谦的紫瞳微愣,口中对答却是行云流水,“非也,抛却公务,能与女座私下交流,实乃枫岫之荣幸。”
爱祸女戎微微扬唇,“你来此处做什么?”
枫岫主人羽扇轻推,星空下一片山河壮丽,“吾只是没料到站在邪灵第一高处,映入眼帘的风景会是这样。”
“如何?”爱祸女戎些许自豪地睨着那人,“壮观吗?”
“壮观呐——”顿了顿,却是摇头轻续道:“壮观得让人倍感寂寞,倍感心寒。”
“哦?”凤眼微挑,爱祸女戎侧目,“此话怎讲?”
“坐拥这片天下的人,真如众人所想般愉悦吗?”紫瞳半掩,眼神却始终不离身旁红颜,“女座,你真的快乐吗?”
“这——”从未曾思考过的问题,让那双酒色荡漾的邪目笼上一层烟水云波,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愉悦吗,快乐吗?没有人这样问过她,包括她自己。庸贵的出生注定了她将一世纵横,至高无上。身边的人只是匍匐着,仰望着,需要她的领导与救赎。这是身为邪灵之王的命运吗?她不知道。她只知晓她的人生过早便被固定好,她的野心山河,她的杀伐征战,都宛如人生的教条,牢牢刻死在了属于爱祸女戎的生命之上。
那人语调娓娓,轻若流水,“在这个为男人而存在的无情江湖,要爬上高位千秋万代,一个女人该付出怎样的代价?再如何骁勇善战,再如何巾帼须眉,骗得了敌人,终瞒不过自己。”
“自己?”夜风吹扰纷绪,她忽而浅浅笑起,“身为王者,哪还谈得上什么自己?我代表邪灵,邪灵就是我自己。”
那人侧面相对,丰神俊朗,眉目如画,却似叹息般缓缓摇头,“不,你是邪中女皇,同时也是爱祸女戎。即使站得再高,拥有再多,也终究是一名女人。”
“女人么——”这两字念在口中竟觉沉甸,到底是已遗忘了多久,那种身为女人的娇俏与羞涩。“身入江湖,女人和男人便不再有区别。”
“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羽扇轻扬,那人目光凝视,“女人需要被关怀,被疼惜,需要柔情细腻。然而这个江湖太残酷,有的只是无情与杀戮。便如眼前,夜阑人静,山河万里,也不及一双温暖的怀抱来得另人窝心。”
动容中,她蓦然微笑,“这样一番话,没想到是从雄心壮志的你口中说出。”
那人挑起眉角,“吾只是一时感慨,而吾与女座也是不同——女座终究只是个女人。”
紫发飞扬,嘴角那抹猖狂得无法无天的笑再度浮起,“有时候,吾默默望着女座背影,会觉得您很可怜。”
“可怜?”她一时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好笑,“你知不知道冲着这番话吾就可以治你的罪。”
“知道。女座是要治枫岫之罪了吗?”
她微蹙起眉,盯着那一脸风波不兴的男子。为何会有那样的勇气呢,可以当着自己的面无畏惧无迟疑地说出可怜自己,明明他的命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眼前这个人,一贯的从容不迫,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单独面对自己,该是从来没有怕过什么罢。
却不知为何,那已是进犯的言语入耳,竟反倒让内心深处最后一丝柔软温暖起来,泊泊颤栗住全身。那双淡淡紫瞳自上凝望着她,她可以清楚看见内中自己的倒影,“那——在先生张开的怀抱中,可曾寻到了那一抹温柔?”
闻言,那人一时愣住,似乎没想到忽来此问,张唇却无声,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无法扑捉。她不知那一刻他心里想到了谁,但很清楚,那里终究存在着那样一个谁。
“哈,枫岫命里无情,心中容不下那一抹温柔独占呐。”似笑语,偏又带了几分认真。
然那狡诡机智的女皇此时也怔仲不语,双目相对,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流传,“无、情、么……”
忽闻身后脚步声响,轻微却逃不过两人听觉。并肩的两人齐齐转身,迎上来人带笑的墨眼,“女座——”
“……你回来了。”语出已是沉稳,那一瞬泛漾的柔情便迅速散尽在夜空里,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曾真实存在过。
那人袖手微笑,戏谑般扬眉,“怎么,女座不欢迎吾回来吗?”
“这是哪里的话。”红唇绽开一个妖媚弧度,“本座等你的消息等得太久了。”
“吾终究是带回了好消息。”来人温文尔雅地轻笑。
“有劳师尹了。”客气的回应,邪中女皇负手举步向前,“请师尹来吾书房详谈。”
红霓罗裳带走一片邪芬,来人却未急着跟进脚步,反驻足原地,墨渊双目微抬看向不远处人影,“看来吾来得不是时候呐——”
那人冷冷淡淡道:“是吗?”
无衣师尹笑了起来,盯着紫衣人看了半响,再开口却是另转话题,“……军师大人应是不知罢,素还真与叶小钗的尸身女座交予师尹处理——”
紫瞳微沉,仍旧不动声色,“哦?那又如何?”
“如何?”那眯着眼睛轻笑的表情,总让枫岫主人觉得一种狐狸的危险狡黠。“军师大人的‘沉日醉’用得很好,让人假死得看不出一点异样。”
压低的语调轻轻柔柔,入风即散,“好友呐,你炼药的本事——嗯嗯——真叫师尹吾怀念不已。”
连“沉日醉”这药名都知晓,自己不在之时这人想必没少去光顾自己药庐罢。有些好笑,但终抑制了那股冲动,只淡淡抬眸一瞥,“师尹,女座还在等着你呢。”
入眠后的妖世浮屠,出奇的宁静。
四下无声,落针可闻,枫岫主人静静仰面躺在温暖的床帐里,头顶是青纱低垂。浓密的眼睫合着,却还未曾入睡。
忽的极远处一阵轻微声响入耳,他蓦然起身。
那如铃般玎玲轻响声,正是妖世浮屠外围阵法引动之警讯。那些阵法机关多是由他亲手排布,甫一发动,自然他最先知觉。
却也只在片刻,静谧的夜就此打破。妖世浮屠内人声潮涌,锣鼓熏天,放耳皆是“有刺客”“抓住他”一类呼声震天。
是谁这么大胆,意图闯入行刺爱祸女戎么?枫岫主人微微皱眉,凝神细听那阵法走势,却意外发现那闯入者竟是避过爱祸女戎正殿,反倒循着自己别院而来。
冲着自己来的?下一秒,阵法竟再破一重。好快的速度!前一刻还身在外围,此时已闯入内庭,似乎自己排布的阵法根本困不住这人。然这般熟悉的破阵之音——思及于此,他猛然变了颜色。
竟然是他!怎会是他!他飞快披衣下床,眉目间已现怒色。
半个月前的伤,此刻只怕还未恢复好三成,不好好待在拂樱斋里疗养,竟夜半跑来独闯妖世浮屠!这人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那点子怒火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却又因那人骨子里的傻劲而无可奈何。不行,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结局不是他送命就是自己身份败露,原以为那样的伤可以让他心灰意冷,岂不料
拂樱啊拂樱,他重重叹气,心知那人是为自己而来,当下也没时间再犹豫。他飞速开门而出,却碰与一人撞了满怀。
那人再快也没这般快,那——他定睛看时,正对上黑夜中亮起一双墨渊般深邃的眼——他此时只觉事情更加棘手了。
来人一笑,反手叩门,竟是阻了他去路,“夜半三更,军师大人急匆匆要去哪里?”
他皱起眉,眼冷如霜,“尊下没听见有刺客闯入么,吾当然是——”
紫瞳蓦的张大,言语断在唇边,竟是推之不及的温暖入怀。
那人半倚半靠住他,借势轻凑上耳际,低声道:“你无非便是要他彻底死心……吾有一法,也唯有一法,能让他断念干净。”
他愣住,“什么?”
那人轻轻笑起,双手已渐搂上他背脊,他微微一挣未脱,只听那人言道:“要试试么?”
尚未及答应,忽觉唇上温暖,已被什么覆住了
似已惊得呆了,身体反而木然,只那紫瞳中瞬息流过万千情绪,一眨不眨盯住近在咫尺的面容。黑暗中却看不清晰,只见得那墨眼亮如星辰,深沉碧波中似有一股无名炽焰燃起,烧尽了他的身心。
那唇上暖意辗转不停,却又轻柔绵密,极尽温柔,或许还带了一点小心与试探。那人修长的手指扣住他的头,就这样贴得再无一丝缝隙,相同的身长助长了唇齿间的纠结缠绵,含浑了那人沁入心脾的温暖,夹杂了自己断人肝肠的冰冷。
远处的高墙之上,隐匿在夜色中的黑影猛地呼吸一窒,须臾乱了气息。原本欲上前的身形因着那居高临下尽收眼底的两道相拥身影,终是停下,无声默然。
这一切都未逃过他的耳,紫瞳忽的飘散,欲寻那人方向。猛觉唇上微痛,却是被人轻咬而下,长眉轻蹙,却听那人含糊却坚硬之语,“看着吾!”
愕然回眸,见那墨瞳中已生寒意,他心中一时迷茫,不知作何想法。然而那人似再不愿放他甘休,唇上覆压的力道猛地加重,趁他怔仲失神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