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然回眸,见那墨瞳中已生寒意,他心中一时迷茫,不知作何想法。然而那人似再不愿放他甘休,唇上覆压的力道猛地加重,趁他怔仲失神之际,舌尖已穿破重重关卡,灵巧地滑入口中。
师……尹……紫瞳张大,迷离中却再看不清任何,不论是眼前之人还是远处之人。终于,长睫轻垂,那双淡漠紫瞳扑闪着,微微合起
迟到数百年的吻,终无声落下。
就当这是一场梦,梦中的你我如此相拥相吻,天地间再不余任何阻碍鸿沟,好似从不曾背道,好似从不曾分离
暂时,就这么梦下去罢,你不要醒来,吾也不醒来……
既至金门远,孰云吾道非(上)
静谧的寒光一舍里,一片秋之晚色。
满园枫红,鸟雀齐鸣,两名同着白衣的女子携手并行,在枫林间缓缓散步。
“也不知道如今先生怎么样了——”温柔的轻叹,吹皱一池秋水,“近来江湖上关于先生的传言越来越多,大概都快成为武林公敌了……”
一旁人道:“湘灵,你又在担心了。”
湘灵低下头,抿紧唇角,“先生孤身一人,面对的是整个苦境中原,让人想不担心也难呐。”暗金的瞳扑闪着,“翠姐姐,让我出去助先生一臂之力好么?”
娥眉轻蹙,寒烟翠摇头道:“不行,难道你忘记了枫岫主人临行前的嘱咐,叫我们不能离开寒光一舍半步。”
“可是——”
“好啦好啦,”寒烟翠微笑着揽过湘灵肩头,安慰地轻拍着,“既然你我都相信他投靠邪灵必有他自己的原因,何况苦境之事确实不适合你我两个局外人插手。如今你只需要好好待在寒光一舍,等着他毫发无伤的回来。我想他也不希望看见你因为他而涉险,是不是?”
“嗯。”低眉垂目,湘灵轻轻点头,“只是,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啊……”
“你放心,他可是楔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楔子,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如此说着,眼神却是注视到远处枫林尽头,竟有一股肉眼不见的黑暗之气迅速扩散开来——另人意外的熟悉气息。
寒烟翠暗自皱眉,心里惊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拉着湘灵之手道:“午后风重,我忽觉得有些冷了。湘灵,你回屋去帮我把那雪狐貂裘取来好么?”
“好啊。”女子温柔地笑起,“那我去去就回,翠姐姐,你可要在此处等我——”
待得未曾察觉异样的湘灵渐渐跑远,女子面上暖意逐次冰冷,转身向前飞跃去时,终换作一身肃穆的高贵凛然,不可侵犯。
那种气味相投的黑暗,魔一般的阴冷深沉,她不会感觉错的——那是与她本质相同的,出自同源。
枫林尽头,一袭黑影背对而立,黑发黑衣,映在满目秋红中更觉显目。只在那斜斜偏过的颈侧间露出一抹肤色的白,如雪般凝透,却如霜般冰冷。
华美黑衣上勾勒着无数暗青纹饰,纵横着盘绕着,皆是魔魅异常。柔软黑羽装点着领口衣襟,贵隽中透出层层美艳。然那男子身形却是修长,黑发如墨,高冠而束,双手负背在后,似乎是在笑着,无声地深沉地心机不明地,但其实并看不到他背对的脸。
那袭背影猛一入眼,寒烟翠几乎惊愕失措,虽已事先猜到来人底细,但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他。脚步似乎钉在地上,半响愣住不动。那人微微转过小半张脸来,仍不现眉目,却能隐约见那唇角微勾的弧度,“别来无恙了,王女。”
眼梢下那抹墨青邪纹随着侧过的脸而露出半个妖娆图案,寒烟翠默默注视,终是倒吸一口气,上前几步盈盈拜倒:“寒烟翠见过凯旋侯。”
来人正是领导火宅佛狱三公之一的凯旋侯,寒烟翠眉目低垂,只听身前那人缓缓道:“王女前来苦境已近一甲子,不知一切是否安好?”
“寒烟翠尚好,有劳侯费心。只是我入苦境数十年,竟不知原来侯也在此地。”
那人似微微笑起,“当年的封印虽然叫人措手不及,但王事先为防万一,早已安排好了后路。是以外界传言火宅佛狱全数被禁于血闇沉渊,实际上却仍有少数人马隐匿在苦境之中。”
顿了顿,轻柔语气忽转冷厉,“你之任务完成了么,说服者?”
名称的更改,已是象征着寒暄结束,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开始。火宅佛狱内等级分明,三公地位至高无上,即便身为王女,私底下或还可谈笑一二,但放到公务上,也不过是三公手下的小部属而已。
是以寒烟翠此时也不得不恭谨地低头,道:“我已探查到禳命女与楔子的下落。”
“很好,那么兵甲武经与雅迪王遗书之事——”
寒烟翠微一沉吟,还是一五一十老实答道:“我日夜留在寒光一舍,已将园内园外每个角落翻查了数遍,却仍不见此两物踪影。若不是被枫岫主人另藏他处,便必是被他以某种术法隐蔽起来,更或许是园内尚有某些机关暗格我尚未能参透。”
“嗯……”那人微微低首,“也罢,你便继续留在此处见机行事,他既知你身份来历,对你有所提防也是理所当然。但那两物至关重要不容有失,而且楔子此人日后必除。”
微愣之际,又听那人缓缓续道:“希望到时候你莫要再对他手下留情才好。”
带着讥讽的语调已是严厉,冰冷中自有一股尖锐锋利,寒烟翠深吸口气,掩住眸子里的纷乱心绪,俯身轻道:“说服者不敢。”
“至于禳命女——”言及于此那人似乎又微带笑意,然那笑意深浅不定,“火宅佛狱既受杀戮碎岛所托寻找禳命女,如今禳命女现身,待得血闇沉渊通道连通,火宅佛狱与苦境畅通无阻之后,禳命女自当回归杀戮碎岛。”
“这么说——”惊诧之余,寒烟翠猛地抬头,“侯要打通血闇沉渊?”
那人却只是挥了挥衣袖,黑羽纷飞,“此乃吾之任务,你无须知晓太多,你只需盯牢楔子与禳命二人即可——”
“……翠姐姐,翠姐姐?”呼唤声由远而近,悠悠传来。
寒烟翠抬起一双黑亮水眸,“侯——”
那袭黑影忽的发出一抹轻笑,闪身融入那片枫红中不见,“你去罢,吾会再来。”
“啊,翠姐姐你原来在这里呀。”身后人跑了上来,寒烟翠退后数步转身,肩上倏忽一片温暖,却是被裹进了一片雪狐柔软里。
见那人直直侧头看向自己,神色却是复杂,湘灵面上笑容遂淡了几分,拉了那人手道:“怎么了?”
那人却只摇头,反握住她的手,乌发垂下来遮了双眼表情,最后淡淡笑起,“无事,我无事。”
当他听到“雪樱”二字的时候,他便知晓事情有些难办。
雪樱乃是一块令,白璧无瑕,玉质的晶莹白皙中开出一抹天然的嫣红,白里透红宛如冰雪中一株飞樱,故由此得名。
美玉打磨成的令牌,他不止一次见过。那是在那三月樱雨如织的拂樱斋,那人温上一杯清茶,掌间托着这样一块玉令,面上神色总有些似献宝般的得意洋洋。
而他那时只是笑,美玉如人人如美玉,他只缓缓默饮面前那杯茶,漫不经心。
然而如今,他没想到再听到这个名字,竟是从爱祸女戎的口中。
“雪樱?”邪中女皇挑了挑眉,“这便是最后所缺之物?”
“不错。”底下一人笑得温温雅雅,“据说此物现正为拂樱斋主所有。”
他执扇立于一旁,不察觉地动了眉眼,那人却也不着痕迹地向他瞥眼,“接下来要如何做,还请女座自己衡量。”
爱祸女戎微微一笑,“怎么,堂堂无衣师尹出马还不能到手么?”
“耶……”那人摇头,“吾不做这等强取豪夺之事呐,更何况——”顿了顿,垂下一双墨眼,“师尹不是他的对手。”
他慢慢盯向那人,忍不住便想拆穿上次交手明明占了上风的某人,却终还是忍住了。那人悄悄侧过脸来对他微笑,他撇过头去装作未见,心里却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
果然,那人伪君子的面具十分善用,爱祸女戎此时已抬眸转望向他,“军师大人——”
他上前躬身道:“便由枫岫亲自前去。”
闻言,爱祸女戎却反倒有片刻迟疑起来,“……听闻,那人曾是先生挚友。”
他垂首无话,算是默认了。爱祸女戎又道:“有为难吗?”
那疑问中无试探无讽刺,反是实实在在的设身处地。他微愣住,然那紫眸张开映照一片邪魅,“没有,枫岫早已舍弃过往,他是吾曾经的友人,但也只是曾经。”
爱祸女戎默然,终是伸手轻拍上他肩膀,低声道:“那么,小心。”
“是。”他神色未变的退开,转身时却见那一旁袖手看好戏的人,那样玩味莫名的眼神总让他觉得那人早已洞悉一切,而那上扬的薄唇在下一瞬道出的语句更是另他脚步顿停:“女座若是不放心,师尹便随同军师大人一道前往如何?”
不怀好意的心思,已是昭然。
“也好。”而那决定之语,无可转圜。
前路漫漫啊,他想,实在凶险无比
他微叹口气,为什么,吾终究还是必须面对你呢,拂樱?
既至金门远,孰云吾道非(中)
当枫岫踏入拂樱斋的时候,拂樱斋主本能觉得那个人是终于认真要杀掉自己了。
一瞬的庆幸,还好早先已将小免送至别处。这场腥风血雨,无论最后孰生孰死,都牵扯不到那个天真懵懂的少女。
他笑起来,那笑容却让人悲伤,犹带病容的面色更显苍白,“吾等你很久了,枫岫。”
来人淡淡扬眉,一挥手,却是漫天飞樱尽落,“你料定吾会来?”
自掌间托起的无暇美玉,正是雪樱。那人瞥过一眼,“原来你早知道——”
雪樱令迅速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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