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抿唇,西弗勒斯抬眼注视了卢修斯几秒後,脚跟开始往後挪动。
「再见。」他侧过身说。
「再见,亲爱的西弗,希望你能有个美好的假期。」卢修斯温声答道。
西弗勒斯看了他一眼,在转过头後,与身後的卢修斯同时微笑起来。
如同邓不利多所说──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昭示了每个人都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假期,他心情愉快地在心底默念了遍。
然而,当他关上门回过身,摆出笑容准备面对母亲的迎接时,一道身影却毁坏了这一切,回家的问候卡在咽喉,随着唾液被吞咽到胃底,抽搐翻绞。
托比亚占据了家里唯一一张桌子,双手抱住头颅支住桌面,青筋在紧紧揪住头发的手背上浮现,弯下腰彷佛用力把身体蜷曲起来的姿势带着痛苦,并不时随着前後摇摆的动作发出呓语,浓重得让人作恶的酒臭盈满整间屋子。
西弗勒斯下意识地看向窗户,一抹铂金色亮眼地占据了一小角落,脸色苍白了几分,他暗暗祈求托比亚已经醉得发沉,无法再有精神与力气做出什麽事来。
接着,他担忧地扫视整间屋子,想知道母亲是否安好,托比亚喝醉时总会疯狂地对他们咆哮怒骂丶拳打脚踢,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宣泄过这一切,或是仍然在蕴酿着暴力,就在内心的不安逐渐攀升时,西弗勒斯终於看见了他的母亲。
爱琳提着大水壶,另一手握着杯子,自厨房脚步踟蹰地走出,在看见自己的孩子时,她闪躲地垂下头,遮掩住了肿胀的脸颊与破裂的嘴角。西弗勒斯知道在衣服的遮掩下必定还有其他拳头或脚留下的痕迹,再度扫过屋内为数不多的家俱,这次他发现了地板上与椅角不起眼的痕迹,它们或许曾被人碰倒在地上,才又被扶起归位。
放下水壶後,爱琳保持着低头倒白开水的古怪姿势,朝西弗勒斯轻轻摆手,示意他离开屋子。西弗勒斯又看了眼窗外,那道铂金仍然灿烂耀眼,他直直注视母亲好一会儿,苍白的脸浮出既哀伤又愤恨丶难以形容的表情,那双与母亲同出一辙的黑眼睛深沉得吓人。
他全身颤抖地缓缓踏出脚步,走近托比亚的所在,走到爱琳的身边,他缓缓将目光投射到托比亚的背脊,眼底满是怨愤。西弗勒斯有股冲动掏出口袋内的金加隆砸到对方身上,朝对方大吼,要他快点滚回酒馆待着,或者放声嘲笑对方是否懂得如何将巫师的金加隆换成拿来买酒的英镑。
当他捏紧拳头,愤怒直冲脑门打算行动时,爱琳出声制止了他。
「不。」她张开嘴巴,用力地发出气音,坚定地重覆了一次又一次。
用力地鼓动胸膛呼吸,西弗勒斯死死盯着爱琳脸颊的瘀伤与破裂的嘴角,脑袋一阵晕眩,他转头望向窗外,天色逐渐暗下,再也没能找到半丝光亮。
「噢───呃──」托比亚发出长长的呻吟,手臂滑落到两侧,沉重的头颅随之砰地撞上桌面,脸颊在挤压下扭曲成可笑的模样,面向门口的嘴巴张开,不时滚出无意义的字句。
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行李箱,用力转过身,宽敞的衣袍下摆随之动作发出撕裂空气的声响。爱琳吓了一跳,沉默地看着他走向门口,用力地拉开门板,却又在关上时放轻动作,接近悄然无息。
愧疚盈满她的双眼,又在托比亚的身影占据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如过往。
踏出刚进不久的家门的西弗勒斯,靠着门板闭上眼半晌後,他高高抬起头,好似要把全身的骄傲自骨子底显摆出来,沿着小道快步疾走,直到抵达最初打算与卢修斯告别的巷口。
他沿着道路看向自己踏出的那栋屋子,想像屋内可能的情形,无需亲眼看见,也能够准确而熟悉地描绘出画面。一杯温开水丶一条湿毛巾,爱琳会帮托比亚打理整洁,舒舒服服地躺倒床铺。
回想起两年前的生活,除去在魔法下变得结实的屋子与不再缺乏的食物与少量的金钱,一切似乎与过去一模一样,他只是用填满玻璃罐的英镑让托比亚称心如意地窝到酒馆畅饮,换得一时片刻的平静,欺骗自己。
他终究无法维持住假象。
第五十七章前端
两个多月的暑假实在长得浪费,西弗勒斯如此想,他正坐在面对森林的山坡用手指逗弄着发出低缓的咕咕声的乌头。这只漆黑的猫头鹰随着主人愈发宽裕的手头强壮了起来,它的身姿已然超过同龄的猫头鹰,待在霍格华兹整群的猫头鹰中,只要留心往角落的高处望去,就会发现它沉稳地立在那儿,圆滚滚的大眼透着锐利,彷佛暗地里看透了一切,忐忑不安之人必会被吓得脸色发白。
此刻,乌头柔顺地任由主人的手指搔括过自己的羽毛,不快不慢地随着手指的方向转动脑袋,像是在表达一种认可。西弗勒斯笑了下,收回手从一旁的大袋子翻找出放假前到对角巷购买的猫头鹰营养品,拉开小袋轻轻抖了两下,三条长得像多脚蚯蚓的东西落到地上,弯扭着长长的身躯爬走。
「咕!」乌头的鸟喙迅雷不及掩耳地猛力一啄,花不到十秒的时间就清空了地面。
「不错。」西弗勒斯称赞道,接着在乌头意犹未尽地看向自己手中的袋子时,慢条斯理地绑回绳子,「但不能再多了,乌头。」
「咕──!」乌头长叫了一声,乖巧地缩回脑袋。
满意地翘起唇角,西弗勒斯轻拍了乌头两下脑袋,放任它自由活动去,双手再次伸向旁边的提袋,深蓝色的袋子内主要装了书籍与一些被仔细包裹好的魔药材料,其他类似零嘴类的杂物只占据了一小角,他拿出厚重的《普林斯启蒙》,翻到夹了一片枫叶的地方。
『懈怠──孩子,这实在令人痛心。』普林斯启蒙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
自从西弗勒斯几乎囊括所有巫师界书籍的霍格华兹图书馆,并沉迷其中後,受到冷落的普林斯启蒙开始愤怒地发出埋怨,如果他有近半年未曾翻阅过它,它甚至会闭紧嘴巴而不让书本打开。
「我需要洛巴虫的相关使用资料。」西弗勒斯对普林斯的怨言无动於衷,手指翻过书页。
『你需要自己找寻知识,孩子,而不是折腾一个年迈的老骨头。』普林斯启蒙幽怨地说完,便再也不肯开口。
西弗勒斯挑了下眉毛,未停止下翻动书页的动作,他已经习惯普林斯启蒙的坏脾气了,自从二年级以後,这本极有个性的书籍就拒绝再帮忙查询资料,然而,当他决定什麽也不说自己动手时,对方又会不高兴地大吼大叫。
『你以为我是图书馆里那些只会平躺丶任人摆布的劣等书吗?』普林斯启蒙跳脚骂道。
等到西弗勒斯开口请求协助,普林斯启蒙又和现在一样拒绝帮忙,声称他需要自己动手查找。对此,他极有耐心地没有把书本摔到地上,几次经验下来,他明白答案铁定已被普林斯启蒙依心情放到某张书页上,自己只要花点时间翻找到。
「洛巴虫──」指腹停留在洛巴虫图片旁的文字介绍,西弗勒斯专注地阅读起下头的说明。
期末考几乎占据了学期末,关於法兰斯圣洁的研究因此搁置了一段时间,此外,自从葡鸟羽毛被证实是其中一项材料後,卡佩提高了警戒,并试图放缓速度,回避掉正确的方向,这让他开始怀疑对方其实已经掌握了真正的材料,唯一需要的是熬煮的方法。
或许,俩人都是怀抱着戒心来到有求必应室,虚与委蛇地进行所谓的研究,观察彼此泄露的资讯,离去後在私下进行自己的研究,尝试拼凑出法兰斯圣洁的魔药。
暑假正好有充裕到多馀的时间让他花费心思在与猜谜没两样的研究。他无法安稳待在家中,或许是圣诞假期时托比亚的迟迟不归与这次折腾了整夜的酗酒症状,爱琳阻止他再塞钱到玻璃罐里,原先剩下的她也倒了出来,放进围裙兜内。
无法从玻璃罐挖出半毛钱的托比亚简直暴跳如雷,狂风一般翻遍家中的每一个角落,冲着妻子大吼的他倒没想过把手伸进那条沾满油烟的围裙,那条脏兮兮的旧布成功从他眼前溜过。
发泄一番踏出家门後的托比亚却意外惊喜了番,他终是在家门旁的一只破水桶里捡到了几枚夹杂在饮料瓶盖与亮色糖果纸中的硬币,堪能买上一瓶最廉价的酒。连续三天都从水桶里捡到金额不一的硬币後,他兴高采烈地想着或许是一只傻乌鸦把这儿当作藏匿收藏品的地方,继续了每天买醉的生活,可惜的是拮据的零钱只够他在酒馆混过半天。
乌鸦当然不可能如此幸运,每天都能从地上捡到闪闪发亮的硬币,也很少人会让硬币滚出自己口袋。这一切是西弗勒斯在忍受了三天托比亚吵闹後,趁着天未亮的跑出家布置出来的,他不知道母亲是否知道,但如果托比亚能够每天哼着歌前往酒馆,或许她抱持默许的态度。
从愈发激烈的争执中,能看出她并不能完全忍受丈夫粗暴的言行。
事情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彷若无穷无尽地绕圈奔跑。把心神投入书本,让知识塞满大脑,能让西弗勒斯暂时无暇思考这一切。
没有在普林斯启蒙书本查找到更多的答案,西弗勒斯失望地在心中重覆喃念人鱼的歌声丶洛巴虫丶人鱼之泪,思考着它们之间关联。
不自觉中,他低声喃念出法兰斯圣洁的诗句,而普林斯启蒙扯开沙哑的嗓子,打破了沉默。
『喔──多令人憎恶的东西,别在我身上找这个。』语毕,书本砰地合上。
「你知道它是什麽?」西弗勒斯惊讶地看着普林斯启蒙,放轻声音询问,但书本保持缄默,并用紧紧闭合的书页表明了态度。
「为什麽?」他轻敲了书本两下,普林斯启蒙仍旧不愿回答。
就在他考虑是否继续与普林斯启蒙抗战或去翻找别本书时,一道颀长的影子突地出现在身旁。
「好久不见,亲爱的西弗。」卢修斯露出微笑,抬手顺了下掉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