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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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望-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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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斯心里是别扭得想走,可看大皇子又沉默着,只能厚着脸皮倾身过去:“殿下,哪里住不是住?新开的还干净点。京城眼线多,这种地方动静还小点……”
  这台阶给得顺,撒加低眉下马了。
  “给个干净的房子,不用小倌、什么都不用、给个干净的房子就行、来点吃的……咳咳,就来个会弹琴的吧……”迪斯烦不胜烦,一边摆脱老鸨的纠缠,一边还得揣度撒加的心思——那张脸无惊无喜,谁知道在想什么。
  
  小倌十□岁,眼神柔媚,说是弹琴,飞着眼睛把撒加看了百十遍。迪斯端坐在床边,越听越困,几支曲子下来当真靠着床柱睡着了。
  看那凶神恶煞的人睡着了,小倌慢慢贴过来问还想听什么曲子。
  撒加忽然转头笑说:“我想看看你们这里最美的人。”
  小倌以为他嫌自己不够美,低头抹了抹琴弦笑说:“要说最美的我也没见过,据说是我们掌柜,平日不常在。客官有心,下次再来说不定能遇上,不过也不要辜负此良夜。”媚眼一挑,伸手解开了衣襟上第一个纽扣。
  迪斯一个激灵醒了,就见小倌衣服半露黏在撒加身上,三九天冷水泼下:“我出去换个房间。”挟着满身鸡皮疙瘩和震惊卷出门。
  行无声息,迪斯是夜行惯了,习惯性的逐一窥了下各个房间,果然是绮丽百态令人咂舌,想到殿下这会儿也在干这些勾当不由得冷汗直冒。赶紧换个房间混过一夜,眼不见为净。果然是从军的人,才几个月就变了个人,男女都不拘了。
  闪过一个房间,似乎有极为诡异的香味。
  他的鼻子一向极灵,心一动,化开窗纸,房间灯极亮、摆饰精致,玉屏风、玉镜架、金玉床、大团玫瑰帐。灯下躺椅上斜斜躺着一个人,水蓝色长发如瀑。
  冷汗再次冒出,在寒风中顿时化作无形:“老天爷,今天是尽见到鬼了。”
  
  悄然离开,回廊处遇上换成男装的老鸨,见迪斯贼模贼样的,咧嘴笑了:“客官,一个小倌不够么?”
  迪斯摸了一头的汗,未及回答,旁边推门出来一个人。正是撒加和迪斯点的小倌,抱着琴,一脸沮丧——莫不是被撒加请出来了?三人面面相觑,迪斯懒得管了贴着门进去,见撒加还是衣冠端正地坐在那里,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关门之际听见老鸨安慰小倌:“没事,怨不得你,人家那是一对,到咱这里就是找地方了睡觉来的……”
  听得迪斯只想挥着拳头大声反驳,不过当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个。
  “殿下,我刚才见着一个人了。”狠狠平了平心气。
  “谁?”
  “……是……六皇子。”没错,斜在躺椅上的人正是六皇子阿布罗狄,绝世的容颜,凭谁都不会认错的。
  
  尊贵的六皇子怎会在这种馆子里,难道是来当小倌?呸呸呸,享不尽的富贵、受不完的敬重、使不完的……用脚指甲想也知道绝不可能到这种污浊的地方。
  并没有料想中的震惊,撒加撩了一眼窗外嘴角含笑:“跟我猜想得也不错,在哪个房间?六弟真是……太任性了。”
  “啊?”
  “阿布罗狄小时就曾说要建一个馆子网罗天下美人,今日算是如愿了。”撒加安抚了大受打击的属下。
  “哎呦天下美人有谁美得过他的?哪有这种如愿法子?”见撒加如此淡然,迪斯也不好意思大惊小怪,讪讪道,“这可怎么办?”
  “既然见了,我自该去与六弟叙叙情,你先睡。” 
  既然得了命令,迪斯也就只好蒙头大睡,管是谁当小倌管是洪水滔天,最好一觉大天亮什么魑魅魍魉都给老子退散!!
  
  “皇……大哥,你怎么来了?”
  不愧是阿布罗狄,第一眼的惊愕很快就淡然。细长的睫毛下眼神困倦,一如在宫里一样随意。半年不见,俊美之余添了一股说不上的魅惑,杂糅着越来越浓烈的玫瑰香,总觉得是以前那个阿布,又不是。
  “皇兄,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
  “怎么不说你真开了这么个馆子?被父皇知道了,非得打断你的骨头不行。”撒加忍不住笑了。
  阿布罗狄抿了口茶,眼睛如水玉莹灿:“我就是想当个逍遥王爷而已,再说了,谁也不知道这春菊楼是我开的啊。”
  “就你那一手臭字还非要写到牌匾上去,赶紧卸下来找个先生重写。”
  “也不是人人都有皇兄这样的毒眼啊!”阿布罗狄躺在椅子上,别样的慵懒,“皇兄才回京都吗?我也是前几天才到,四皇兄一直没在。”
  他一向忌讳提及兄弟阋墙,心知撒加和沙加两人在这节骨眼上必然更得明争暗斗了,只怕这两人比自己还清楚各自行踪。
  “我倒与四弟在归止郡见了一面,他要迟些时候才回。”
  “那就好。早晨觐见父皇……”阿布罗狄右手覆在脸上,末尾有一丝哽咽,指缝间晶莹闪烁,片刻才接着说,“父皇已经连我都不认识了,只是拉着那个人不肯松手。”
  撒加站起来,香味让他有轻微的眩晕。是谁在玫瑰花中掺杂了乌心莲子草?脉脉清香足以令人魂归地府。
  举起茶杯,水汩汩而下,将那最后一点焚香全部浇灭。
  推开格子花窗,冷风卷走那致命的气息。
  “六弟,生死由命,一切都是天意,我们都尽力了。”这两年,谁不曾四处寻找良药,无力回天,“在宫里也是见惯了生死的,你又何必非在这里糟塌自己?”
  “皇兄多虑了,乌心莲子草对我来说也就催眠而已。”阿布罗狄脸色苍白,嘴唇却是红润至极的瑰色,繁花开尽,不如这一刻的绝艳,“我还是太执念于生死吗?皇兄,如能交换,我愿以我的性命抵他的性命!”
  撒加唯有沉默听他细说。
  “才回来时我就想下食病蛊,那蛊是噬病为生,独独散发死气的人才不肯亲近……谁知,那蛊远远的就……”非但不肯近,那蛊虫躁动不安地翻滚,可知早就病入膏肓。
  急急地从南疆归来,换得一心绝望。
  “南疆诡异的东西多,六弟不要走火入魔了。”撒加覆在阿布搭在藤椅的左手上。
  “我早就入魔了,没去南疆也入魔了……”叹了一口气,出世的脸庞渐渐泛出奇异的笑容,顺手捻起桌上的玫瑰花一瓣一瓣扯落,“说出来皇兄定要耻笑我、定要骂我的,又怎么样呢?小时候什么也不懂,常听宫女们偷偷地说我的母妃是花柳巷中的。大了点又知道他最喜欢的人竟然是男人,现在知道了他是只会喜欢那一个了……那时候你们都笑话我,为了这个我还挨了好一顿鞭子,皇子不做还要开什么破馆子……都说我们皇子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就开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南风馆,遂了小时候的心愿罢。”
  “六弟,别尽瞎想了,看你都胡说了些什么?”撒加怜惜地拂去那垂落的发丝,“知道毒香是害不了你,可吸这么多也伤身子。别动,为兄抱你上床歇息,明天一起觐见父皇,你知道他是最讨厌不精神的人……”
  阿布罗狄手边一朵凋零的玫瑰噗噗落地,那些别人早已遗忘的,却是他生命里的星辰。
  
  那一年春雨密密地织了一树,满庭的花儿凄零一地。四个小孩排成一圈,中间的皇者着一身浅黄色的长衣,手执戒尺,勾起一抹笑:“谁要是记不得昨天的诗,父皇可就不客气了。” 
  大皇兄、四皇兄、小小的阿布罗狄都咿咿呀呀地背过了,齐齐地看向离皇者最近的那个孩子——生性顽劣、却极少开口说话的二皇兄。
  “你背不出也一样要受罚的。”皇者刮了一个他的鼻子。戒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那被罚的小孩咯咯笑得比别人更欢,阿布罗狄满心羡艳地盯着皇者施予那孩子亲昵的责罚。
  “今天学首新的:海畔风吹冻泥裂,梧桐叶落枝梢折。横笛闻声不见人,红旗直上天山雪……”
  声音渐渐低下,仿佛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一般,他将戒尺放下,披一身绵绵细雨出去,执了一朵红色玫瑰回来,笑靥盈盈——皇帝一直不曾老过,即使人事不省地躺在龙床上,但最惊艳的时候却在那时,无忧、无虑、天下在手里、儿子在足边、情人在窗外……
  “这支玫瑰只奖给背得最好的,让父皇看看,今天谁背得最好呢?……朕的阿布……”蹲下来,一把将小小的阿布罗狄揽在怀里,牙齿咬掉玫瑰上的尖刺,爽朗的笑着,“朕的阿布今天最好了!”
  朕的阿布……簪在发鬓的玫瑰生世缠绵永不凋零,听尽多少夸赞,不如这一句。
  
  第三卷●第二章●人似秋鸿无定拙下】
  
  “为什么一个人会将他的偏爱表现得这样明显,喜欢就到天天抱在手中,不喜欢就连看一眼都吝啬?”仅仅一次,再无人会用牙齿咬掉尖利的刺。
  两岸如春,偏不爱繁花似锦,又什么办法。
  “父皇对我们都是不爱理会的——沙加是,我也是。”撒加哄小孩子一般耐心。
  “小时候我也是不差的,为何总被冷落?”失宠的孩子一样,只想要一个答案,心里绕的全是不甘心,阿布罗狄怨得直白。
  “我们哪一个不被冷落呢?”只爱一个,冷落一群。
  “二皇兄就很得宠爱。”
  “跟一个死去的人较劲什么?他就是被父皇的宠爱害死的,活着,比什么都好。”
  落落前尘一句话了结。所有孩子眼睁睁看着二皇子从高台上跌落,挣扎着却一句话说不出来,痛得眼泪直流,手指抽搐成了乌色。
  撒加转身,玉镜映出修长身影。
  “二皇兄与你长得一般模样。”阿布罗狄也望那玉镜,“小时候你常跟在皇后身边;他常坐在父皇膝上;沙加又挑食又固执;淑妃待我如生母要什么给什么……”
  父皇还会夹起爽滑的珍珠丸子放在每个孩子碗里,往事念念不忘——撒加没再接话,恍恍惚惚。
  “若不是娑妃下毒,他还是给我们教诗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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