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罗一挥手,一个押解俘虏的侍卫大步向那两人走去。
艾俄洛斯眼睛颤了颤,短暂的相见之后是生死未卜,嗵的一声再次单膝跪地:“将军保重!属下告退!”
卡妙这才看着他慢慢说:“好。艾、欧……你也是。”
嘶哑的声音温和依旧。
冬天的太阳只了那一个时辰,回牢狱时风刮在艾俄洛斯脸上生疼。
裘衣裹紧了全身,卡妙安静得像冬天河流旁的白桦树。艾俄洛斯清晰地看到他脸上不止是惨白,更有绷紧的愤怒、痛苦,脸上可疑的擦伤以及鼻尖嘴唇的伤破——比自己想得更好、也比自己想得更糟——煞白的脸和沉默的表情、一动不动的神态,瞬间浮现出有一天早晨撒加安静地躺在那里,紧闭双目、脸色苍白。
迟钝地什么也猜不到?假装什么也没猜到?
离得这样近,卡妙的悲愤和痛苦在脸上毫无掩饰,嘴唇被牙齿咬着,流出一丝鲜血。故意踢响的铁链都不能让卡妙从思绪中挣脱出来。
只以为米罗是一心要与强者痴战而已,早该想到不顾全局只缠着主将的战法非常诡异。结果自己反而多次准许卡妙只身去引走米罗,现在想来这种做法简直愚蠢至极。若九王子的一贯作风也如他打战那样,现在肯定是像蛇一样紧紧缠住了卡妙,不到食饱餍足绝不会松开。
拖着镣铐,他第一次清醒地思索:如何逃离、如何与卡妙一起逃离这个地方。
等米罗厌倦?即使真的厌倦也不可能释放敌将!牢锁哐当落下打断艾俄洛斯的思绪,狱吏扔进一钵子饭:“吃!”
倘若能换得艾俄洛斯不被刑法折磨,那么自己此刻忍受着这种耻辱……卡妙仰面躺着,努力平抑愤怒耻辱的心,无视那只不规矩的手在身上肆虐,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想好友更为凄惨的处境。
米罗却不知卡妙心中想什么,见心口起伏,便扣住他的□猥琐地一掐调笑说:“将军,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滚!”卡妙忍无可忍,怒火迸发一拳击过去。
正中左眼!
明明身下的人绷紧了一动不动,米罗正在心口吻得情动,没提防会忽然暴怒——饶是他手头力气有些软、饶是自己躲得快,左眼还是火辣辣的。
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按住半裸的卡妙,米罗大怒:“敢打本王,非把你整到这个月都别想下床!”
也不再温柔嘶的一声把衣服扯掉,不管死活就要硬上。又羞耻又愤怒,彻底被引爆,卡妙凭着一股劲连踢带踹过去。扑上去又被打开,再扑,再被甩开,反抗得太激烈了,一时半会儿米罗也没得逞。
这种暴风骤雨似的近身相搏,卡妙身体虚弱很快熬不住,不一会儿已经非常吃力了。又急又绝望,用尽全身愤然撞过去,米罗被撞的后退了一下。
得了空隙卡妙忽然转身往墙壁撞过去。
米罗大惊,疾忙去拉,就在手拽住的一瞬,闷哼一声,卡妙的头已经撞在了墙上。
依旧是平静的闭眼——眼睑下眼珠还在颤抖,但那额头大片的血把米罗心口扯得生疼。御医心底也撕心裂肺的难受,为何每次见了不是血就是伤。
知道将军清醒着,御医拿着软布细细地擦拭他的额头,柔声说:“这药蛰人,将军忍着。”
“药好了?别的本王来!你出去!”米罗见御医和卡妙贴得这样近,心中更恼。
把御医赶出去后,压了压想骂人的心情,学着御医放柔了声音:“疼不疼?”
血糊了一脑袋,肯定疼,不但脑袋、脸,米罗将卡妙的身体都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今天比昨晚还不乖,你是想怎么样?”米罗自言自语,忽然醒悟,勾起笑,“昨天本王说要杀你的属下,你才那么乖的?难道非要给点甜头你才顺本王的意?”
卡妙暗自捏紧拳头,额头的青筋蹦在伤口处,尤其疼。
米罗也清楚眼前这个人傲气骨气都足足的,若是总用强,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一个不留神,他就真的自尽了。
平平安安度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被抱到花廊的藤床上晒太阳。卡妙也不闭眼了,拿一双喷火的眼睛剐着米罗,逼得他不能动手动脚。
与其说慑于他的余威,不如说米罗怕逼急了又重复昨天一幕。
斜躺在藤床上,米罗声音柔得跟水一样:“早朝皇兄都骂本王一天只知道沉溺温柔乡不去打战了。本王这样舍本陪着你怎么还瞪眼?早晨皇兄还说:火冥国的习俗与圣域国不一样,说你是将军不能寻常对待。但本王琢磨你迟早要适应的,本王的将军……你可知我们火冥的习俗是什么?”
被强迫着面对面,一字一句落到耳朵里都很清晰,卡妙不做声。
“本王的大哥是骑马高手,天下莫敌,他将数十人斩落下马才将王妃赢到手——当时王妃已经有心上人了,还是大哥厉害。”米罗啧啧称赞。
卡妙莫名其妙地听着,夺人所爱还值得称道?
“本王的三兄,前年踏平了胡虏国的某郡,救下了要自杀的郡主,带回来做了妃子——本王第一次见她时,哭得眼睛都肿成了红苹果——现在生下了两个小皇子,要不要改天带你去看看她?”
肯定是公主家破人亡要自杀,被俘虏回来了当敌人的妃子,无耻之徒!
“还有老七。”米罗提到这人就没好气,“虽然那人可气的很,也还算争气。有一天狩猎,看到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坐在花轿上哭。老七足足打跑了一群迎亲队伍,才把她带回皇宫了。”
卡妙一皱眉,这都什么事啊!人家新娘子哭,那是哭远离父母,都成亲了你还跑过去抢?肯定是看人家漂亮动了贼心。
米罗又添了一句:“那新娘嫁的是个老头,仗着有钱娶了十六岁的姑娘……现在她在老七家被养得滋润的,肥了好大一圈,你说这多好!”
听着听着米罗如数家珍地讲述,卡妙忽然开窍了。
混蛋这一家根本就不是皇子皇孙,分明是一窝土匪强盗,没一个明媒正娶全是用抢,见人就抢,抢回来还没脸没皮的炫耀!啊?这竟然也值得炫耀?!
卡妙不可思议地抬眼看了看米罗,正对上那湾蓝汪汪的眼眸。
米罗见卡妙眼神惊异地看他,更加温柔含笑:“现在,本王把你带回来,你就是本王的……”
嗵的一声,被一脚踢下床。
绵软无力的一脚远比不上昨天那狠狠拳,米罗拂了拂灰尘:“早朝时本王已把于戎公主让给了老五——本来下个月就要成亲的,啧啧,看本王对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个院子荒的见你还得找半天,今天把你带回本王的新殿怎么样?——那可是专门本王妃子给建的。”
呸!谁稀罕!
“把你的属下也带过去好不好,就当是陪嫁的好了!”米罗拥着纤长的躯体,一下一下亲着卡妙的眼皮,有个现成的下属用来要挟还真是不错,“唉,别人的陪嫁不是妹妹就是金银珠宝,本王的怎么就是一个糟心男人?”
滚!
米罗做事一向迅疾,当下就将卡妙秘密转到新殿。
火冥的建筑大多高大粗犷,米罗的新殿却很精致,石子路与花墙有圣域国的韵味。
卡妙被安置在一个小房子里,而艾俄洛斯就锁在隔壁。两个房子一模一样,并列如棋子,前面围着一个小小的花园,在宫殿中独立出来,位置十分隐蔽。
两三日后,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这殿请的是圣域国极出名的工匠,半年战回来看到宫殿建成这个样子把本王气得要死,那工匠就说什么圣域国金屋藏娇都这样,现在正好用来藏你……哎呦……御医说再不晒太阳恐怕会病,看脸色越来越不好了。”米罗笑道,“三兄又叫我了,本王过两天怕是要打战去啊,你们那个皇帝忽然把兵压在西疆,你说他是要攻波海、于戎、还是火冥?”
没等到回答,米罗匆匆出去了。
在卡妙的暗示下,米罗把艾俄洛斯浑身枷锁也卸了,留一个长长锁链,又被侍女伺候着梳洗一净,换上了崭新的丝绸衣服,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二人在侍卫的盯梢下,两人围着石桌,在园子里晒太阳。
“你的伤好了吗?记得腿上还有旧伤。”
“嗯。”旧伤慢慢自行痊愈。
“御医明天会去给你上药,旧伤不要拖得太厉害。据说,咱们的皇帝已将波海国打得七零八落。”
为了逗卡妙说话,米罗也常说起战事,只言片语的吊卡妙胃口。
艾俄洛斯眼皮动也未动:“这样,很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树影西向。侍女端上水果,卡妙忽生感慨:“十月,石榴正红,沙尔娜最喜生吃……”停下不语。
艾俄洛斯挑了一个最大的,慢慢把皮剥开递给他,晶莹透亮的颗颗果粒,尤泛着霜红,安慰地微微苦笑:“天下石榴滋味应当大抵一致,尝一个。”
卡妙咬一口,依旧是甜甜的,凉凉的,有点儿涩。
细细嚼着,抬头看了看目不转睛的侍女。
换了地方,侍女都换了一圈。
☆、第五卷●第三章●无情休问、许多般事
第五卷●第三章●无情休问、许多般事【上】
归止郡非常太平,依旧是那个破县衙,但换了人,撒加坐镇大堂,手心握到出汗。
一个黑衣女子半跪地上:“不错,正是属下亲眼所见!”
什么?禁脔?寒光血影闪过,撒加缓缓道:“赐座,你从头说起!”
“谢陛下!”女子英姿飒爽,音调清脆,“当时有传闻说镇国大将军被俘虏;不多时,又有辟谣说一切乃流言。属下潜入九王子殿中,并无踪迹;后又潜入三王子殿中,探得确实有一将军一部下被俘;属下多次密探,均无果。只至有次三王子劝九王子放人,九王子不肯,二人就此争执,属下才听得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