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久仰。”撒加的笑容如同雕刻上去一样虚假。
艾俄洛斯后退两步期望能看清眼前的人,被修罗不动声色地踢了一脚,连忙敛神才没有更失态的举动。
撒加眉宇疏朗,间或听到阿布罗狄的玩笑话,同样开怀地笑,唯独不再看艾俄洛斯一眼。行为磊落,笑得也洒脱,全然不像那个蹙起双眉疲倦沉睡的男子。
即使一眼也不看,艾俄洛斯却觉得他的目光时刻都在锁着自己。
很快就吃不下去了,他被旁边的气氛压抑得喘不上气,找个借口往后院去了,期望能透一口气。
后院假山旁边,是一个大池,池中荷叶尖尖,刚刚冒出水面。艾俄洛斯坐在假山石上,手执一片绿叶暗自用力,嗤的一声,绿叶入水划出一道道波纹。
未多久,有人停在他身边,一种香味飘散开来,很熟悉。
不是第一次了。
从进皇帝房子,就觉得这种香味有点怪异,夹杂着药草和檀香以及宫里才有的贡香。身为大皇子,时时给皇上请安,久而久之,这种药味渗入衣物中萦缭不去的吧?只是,自己下意识地绕开了皇帝的直系子女,却期望他是哪位亲王的儿子,离皇帝的关系越远越好。
同为皇族也有亲疏,是任何人,也比以后可能登上皇位的大皇子好。
这样的落差让他恍惚,看着池水涟涟,倒映着的影子,艾俄洛斯笑了笑,坦然地回过头。
“原来你是大皇子……”
撒加却没有笑,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股怒意上来:“艾俄洛斯?艾欧?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撒卡?撒加?你不也一样在骗我吗?”艾俄洛斯不甘示弱地站起来。
“我没有骗你,撒卡是我儿时的名字。可你呢?用自己弟弟的名字来……”怒意让撒加的脸色涨红了。
艾俄洛斯心渐渐软了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太莫名其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心底的那种沮丧、失望、难过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撒加是大皇子吗?实际上,自己早也猜到他是皇族的人,不是吗?
只是,刚才见到自己之后他还若无其事与别人谈笑风生,这样的做戏功夫真不是自己能有的。
“对不起。”纵然诸多不甘,艾俄洛斯还是脱口而出,说得那么自然,似乎担心撒加就此拂袖而去一般,“我不是有意的,那天和你听戏的就是我父亲那段。若当时说出我的名字,总有点难为情。”
“昨天见面,你也可以告诉我!”撒加咄咄逼人。
“我从没想隐瞒,分手时想把你带回家,就是要和你细细解释。”艾俄洛斯说得很认真,眼睛盯着这个昨天才分别的人。
撒加回避了那真诚的目光。
拗不过这种窒息的较劲,艾俄洛斯率先丢盔卸甲,想说些软话,不知从何说起,忽然哈哈一笑:“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大皇子!”说着大大地鞠了一躬。
被这滑稽的举动逗乐,撒加绷着的脸笑了:“不就是没有说真名么,我还没那么小气。”
手轻轻一拂,一片绿叶划破水面,直直地击中了方才艾俄洛斯的那片。即使笑了,艾俄洛斯还是能感觉到撒加的不悦,有心再解释,又怕越描越黑。
撒加看出他的难堪,笑道:“没要紧的。再说父皇命你为镇军大将军,大后天由我代为任命大典,迟早也是要知道的。在这里和你遇上,总比送你出征时遇上好,不然还连解释的机会都没了。”
说着若有若无地向着宴席那边看了一眼:“我先过去了。”
顺着他的视线,艾俄洛斯隐约看到那一边一撇大金色闪过。若没有记错,该是淑妃的身影。
不明所以的少将军还是呆在原地。
“哥,你怎么在这里?”艾欧里亚满头大汗跑到他跟前。
“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看你很久没回来,娘吩咐过一步不离跟着你的。”依着哥哥,竟然还似小孩子一样。 见哥哥心不在焉的看着水面,艾欧里亚心里一动,跳上石头,心无尘芥地说,“哥,我觉得六皇子很好。”
“为什么?”艾俄饶有兴致地问。
“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好,哥,你觉得他怎么样嘛。”常年囿于家中,除了功读就是练武,生活乏善可陈,乍见这样光彩照人的一个人,立刻惊为天人。
“我也觉得他好。”艾俄嘴角一抹笑,十五六岁,不该是想太多的年龄。
“你说多奇怪啊,同是皇子,在六皇子身边一点也不怕,在大皇子身边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非常……反正站在他边上就要陪小心,怕他生气一样。”艾欧里亚绞尽脑汁,形容不出那种难以形容的压力,虽然撒加也是微笑着。
艾俄洛斯好笑地拍拍他的头:“大概这就是王者之气吧,以后离他远一点就是了。”
“可我刚才看你们在一起……”
“我也会离他远一点,你要谨记娘的话。”打心眼是不希望弟弟太早卷入是非中。
“他是以后的皇帝吗?”
“谁知道以后的事呢。”
“要是他们打起来你帮谁啊?”艾欧里亚对争权虽然一知半解,却难免有好奇之心。
艾俄洛斯就着他的脑门重重弹了一下:“谁我也不帮,能离多远离多远,你以为我们有几颗脑袋够折腾。”敲了敲弟弟的鼻子,“闲事少管,反正以后你离皇族的人都远点。唉,你来这里告诉卡妙了没?”
“没有。”
“那快回去,我再呆一会儿。”
艾欧里亚有些不舍,见哥哥态度坚决不似平常,挠了挠头跳下石头离开了。
周围非常安静,安静得有点异乎寻常。艾俄洛斯猛然听到旁边有人呼吸的声音,尽管很轻,豁然转过身,几步上前。假山的那边,撒加失神地站着,见艾俄洛斯闪到他身边,也不躲,不再是含笑的流光,黯然失色。
“撒卡、撒加……”他不是走了么?怎么又折回来了?难道蓦然想到莫非他都听到了自己和弟弟的话,刚刚自己都说了什么?
撒加扬起头,冷哼一声,拂袖就要离开。
艾俄洛斯一把抓住他的手,拽得死死的,期期艾说不艾出完整的话。他们的话一句不落地听在耳里。撒加自然恼怒非常,拉扯间奋力向前一推。
没料到他忽然发力,而且力气那么大。艾俄洛斯后脚没踩住,一脚踏空,噗通一声跌入池中。
☆、第一卷 ※ 第五章 ※ 谁在风廊笑语
第一卷 ※第五章 ※谁在风廊笑语(上)
养尊处优的淑妃虽早已过了妙龄,依然颇有韵致,双手姣好丰腴,柳叶双眉画入鬓发间。
“去拿一件六皇子的衣服来。”淑妃心满意足地吩咐。
看着浑身趟水跟落汤鸡一样的艾俄洛斯从那水中爬出来,一丝笑浮于脸上。
从来都知道不能正面抗衡,淑妃总是很巧妙地略施一些小计:比如,昨天从宫女口中知道童虎之子和太傅正觐见皇上,一面遣人请皇后娘娘一同看望皇上,一面找了个借口截住太傅。皇后的火爆脾气和越来越重的疯病,必然是一场好戏。
皇后不疑有他,又急于皇上的病,赶到园中,和艾俄洛斯毫不意外地撞上了。
果然一切如同所料的那样。虽没有看到那一幕,但宫女们可不是木头人,那一言一语,活灵活现如在现场。可惜的是,只是借他人之刀给自己解了解气而已。
恰逢阿布罗狄为卡妙践行,无意提及也要叫上新认识的艾俄洛斯。淑妃计上心头,嘱阿布额外邀请了撒加。
看着兴致勃勃听从自己建议的阿布,淑妃略略遗憾,为何这个养子一点城府也没有?完全比不上权势中游刃有余的大皇子。
至于期望艾俄洛斯和撒加的针锋相对,正是淑妃压下的赌注——依皇后平日毫不掩饰对童虎的憎恨,定然也是要对儿子耳提面命的,这种恨意会深深种进撒加心里的。
只是撒加为人一样喜怒不形于色,不知道会不会如自己所愿。
谁知在宴席上,撒加竟然坐在艾俄洛斯身边言笑晏晏,这让淑妃极为懊恼。还好,在池边局面倒转过来。如预料那样,她亲眼看见池边撒加拂袖而去,后又回来,二人似乎争执了几句便将艾俄洛斯推进池中。
可惜离得远,也听不清争吵什么。不过想也知道,无非就是皇帝和大将军那些说不清的事。
淑妃知道,与其嫉恨,不如利用这个也许是未来大将军的艾俄洛斯来得顺利。即使不能为己所用,也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真是对不住了,当初嫌这池道修得太光滑,偏偏皇上就喜欢,真是……”淑妃歉意十足。
虽说与自己母亲年龄相当,艾俄洛斯可不敢把光华照人的淑妃看成母辈。三四月,这池水冷冷的,阿布罗狄的衣服穿在身上,他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解释只是自己不小心滑了一跤。
淑妃飞了撒加的背影一眼,勾起那猩红的指甲,压低了声音说:“少将军何必隐瞒,方才本宫恰巧路过也看得清楚,虽是离得远,那大皇子分明是将你推下去的。他仗着是大皇子平素就目中无人横行霸道。我们阿布罗狄虽才比他小一岁,却是从来没有皇子的架子的。”
艾俄洛斯只得含含糊糊地唯唯诺诺。
童虎之子将被委以重任,是满朝百官皆知的消息,淑妃自然也早有笼络之心,遂把话说开:“早就听说少将军要当镇国大将军了,真是可喜可贺。自古英雄出少年,国之疆界安宁就要仰仗将军了
艾俄洛斯大为尴尬,这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消息何时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不敢当不敢当。”
淑妃袖子款款一摆,笑道:“本宫的叔父兄长都为朝廷鞠躬尽瘁,也有位居三公者;但均不及童虎将军以一人之力为圣域拓疆千里,令人敬佩。听闻童虎将军回朝,边关又起军情,故少将军此行责任重大啊!”
艾俄洛斯句句听在耳边,装作懵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