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怎么在这里……我以为是梅林……”
“陛下您还怕我看啊,”璀斯打量着国王一副窘相愈发想笑,“您有的我都有,小梅跟我们也没什么两样——不过话说梅不太舒服,突然晕倒在半路上,洗澡水什么的就全倒掉了。我正好看到,把他送回去给盖乌斯照顾着,怕您着急就过来跟您说声——”
“你是说梅林晕倒了?还端着那一大盆热水?”亚瑟的语气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他怎么样了,烫到没有,我得去看看他……”
此君光顾着急,早忘了自己还保持着人类最天然的本色,他丢开枕头晕头转向地就要往门外跑。“陛下要不要穿件衣服再去,”璀斯连忙拦住他,“至少也披条床单罢。去盖乌斯那里还是有段距离的,路上万一遇到个女眷,这影响可不太好。”
“呃是啊……”亚瑟这才幡然醒悟——“梅林,来伺候穿衣服……”
璀斯当时特有一头撞墙上的冲动。
想来堂堂康沃尔的璀斯丹,虽家道中落又有重案在身不得不离乡背井,他好歹也算个世家子弟,在法国受过高等教育的。长这么大,世面见得不少,这二十多岁的人还不会自己穿衣服他倒真心头一回看着。特无奈地暂时担任梅林的工作,突然怀念起儿时与姐姐互相为对方系带子的场景。姐姐——她现在在天国还好罢。若那神话中的另一片净土真正存在,她一定会是密涅瓦麾下最英勇最光荣的女骑士,拥有着像兰斯在卡默洛特这样的荣誉和地位——那时姐姐总说如果有一天能像她那样该多好,只神话终究是神话,就连神话里的英雄都逃不脱命运的束缚,更何况大千世界这些庸庸碌碌的凡人。
不过国王并不曾注意到他的神游天外,换好衣服他就直奔盖乌斯的住处。依瑟开的门,老御医正为晕在椅背上的梅林处理着什么——见是国王盖乌斯只说陛下不要担心,有我在梅林明日应当就恢复了。
亚瑟于是沮丧地离开,甚至都不曾再多看梅林一眼。盖乌斯语焉不详也没说梅林究竟生了什么病,而他回到宫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知到什么时候才终于沉沉睡去,于是迷迷糊糊,就这样消磨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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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梅林所中的蛊是一种旧教时期的黑魔法生物,一条舞动着若干个脑袋如八爪鱼般恶心扭动的蛇。这种蛇砍掉一个头又会生出一个新的,往复不息,一旦植入人的身体就会控制那母体的意识,使之按其意念做事,完不成即不得安生。茉嘉娜用这种生物控制梅林想要他杀掉亚瑟,可惜这个人选虽深得亚瑟信任,其刺杀技术却着实让人不敢恭维。依瑟眼见盖乌斯割开梅林后颈的皮肉将蛇的一段取出,感觉整个人从头顶心一直冷到脚底板。答应师父这事只有他们师徒和璀斯知道,天晚了她收拾东西回家,盖乌斯就下药使蛊物进入休眠,继而对如梦初醒的梅林说你有最多两天时间去找茉嘉娜,变成她认不出来的样子,尽最大可能杀死蛇的母体,这里我会给你编藉口。于是梅林自去不提。
再说璀斯——梅林去找茉嘉娜的事依瑟也不知道:全卡默洛特知道梅林会魔法的就只有盖乌斯和兰斯洛特两人。听依瑟讲盖乌斯已取出梅林身上的蛊物他应该很快就好起来,他想是时候找机会让国王践他的行诺言了。上次刚找到梅林时他满身污泥不便起哄,作为玩乐至上的璀斯丹,他当然不会让国王有机会把这场好戏糊弄过去。晚上兰斯值夜这事得白天做,最好的时间莫过于晚饭后橘红色的黄昏。他的打算很美好,在自家办一场小型派对,请大家都来,之后由国王对梅林践行他美丽的诺言。然而发邀请时他才发现阻力重重:先是主角缺席,盖乌斯对亚瑟说梅林去酒馆了——他当然知道老先生在编瞎话,不过对长辈不好直接戳破,他想等梅林回来再问他究竟去哪里也不迟;第二个是高文——这人又约了姑娘,确切说,是薇薇安约了他,看来英雄救美这俗套的桥段还真能起点实质性作用。没了高文派对一定玩不起来,于是璀斯决心不如明日去恶心高文——据他总结高文就是光棍命,谈过的姑娘没一个能超过五天的,高文一直在试图打破他的结论但一直没有成功。
于是这一晚上只能跟竖琴和狗过了:拖依瑟一起去遛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依瑟难得见到丈夫空闲,就很开心地陪他从王宫附近一直走到下城区又转回来。初夏的白昼一天比一天长,用散步消磨时光其实是件很不错的事。回到住处时天已经黑了,人和狗都走得很累,正准备回家洗洗就上床好睡,却赫然见那酒馆老板塔文守在他家门口——“璀斯丹大人,您快到小店看看去……”他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高文大人他、他他他……”
“啥?突发性心肌梗塞吗?”璀斯看他慌成那样子倒还有闲情打趣;“你别逗他,让他慢慢说,”依瑟正色道,“不管出了什么事这里好歹有个医师在呢。”
“其、其实是这样的……”酒馆老板结结巴巴地说,“高文大人约了、约了薇薇安小姐在酒馆见面……”
“他可够会约地方的,”璀斯笑道,“他不一辈子光棍真是天理不容。”
“呃……好像,大人,好像是薇薇安小姐约的,”塔文大概还想帮自家老朋友说说话,“不管他们谁约的谁,反正他们在酒馆见面。前面说了啥俺也没听,后来就见着薇薇安小姐抱起一大瓶烈性麦酒一仰头喝干了,然后……然后……”
“然后高文一口气喝光了一整桶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璀斯说;“大人英明,”塔文连忙开始恭维。
“我只是太了解他了,这二货的脑子都是酒灌出来的,”璀斯一点不给好朋友留面子,“不过姑娘也是,倒赔也没这么赔的呀——她还以为她喝醉了高文就能对她体贴点,殊不知在此君的概念里这行为就是在跟他拼酒——”
“行行行你快别扯了,一整桶麦酒,高文他不要命了,”依瑟闻此也顾不得许多,就连忙回家,把狗交给勒奈特,又拿了以防万一的药品,就与璀斯一并匆忙赶去塔文的酒馆。
他们到那里时只见高文和薇薇安像两具尸体般直挺挺地横在地上,老板娘正束手无策,看到他们出现就一个劲儿地在胸前画十字。依瑟诊断过他们的脉搏料定不妨事,便和塔文老婆两个一并把人事不省的薇薇安抬到家去,留下璀斯在酒馆里照顾高文。璀斯哭笑不得地拖他到长椅上躺着,高文还认得是他,就一个劲儿迷迷糊糊地说我没醉,我自己能上去,不用你帮忙,只无奈事实在于其手脚已不听半点使唤,他手舞足蹈半天最后索性钻到椅子底下去了。“看,我躺上来了吧,我没醉吧,”他竟然还这么说——璀斯当时特有冲动把他痛揍一顿替他醒醒酒才好。
“璀斯丹……你看到……梅了吗……”
“这大半夜的,梅早睡了,你也睡吧哈——”
“我,我不睡,我没醉——女人都是轻佻鬼……”
“你都哪对哪啊这,赶紧睡——”
“璀斯丹你爱我,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已经不能爱你了,我已经、我已经爱上梅了……圆桌骑士的守则是只对一个人好,我只效忠梅……”
“高文你再胡说当心我揍你,”璀斯丹对他的胡话表示相当之无奈,“我是依瑟的骑士,你忘啦——我爱你做什么,我可不是同,梅也不是——”
“我才不是同,才不是呢,”这胡话还越说越厉害,“喜欢梅怎么就说我是同了啊?谁说喜欢梅就是同了……我问你,璀斯丹我问你,难道你喜欢我你就是同了吗……”
“嗯,不是,这是天下最伟大最纯洁的友谊,”璀斯于是摆出一副布道者的架势,边声情并茂地瞎扯边大幅度在胸口画十字,“我代表我家格兰特和里拉赦免你,我的孩子,你的感情并非罪恶:这是世上最圣洁的爱、不以产生后代为目的的爱,是不分社会阶级的平等之爱,是不耍流氓的爱……”
看来“布道”果然有用,高文慢慢终止他满嘴跑牛车的状态睡着了。璀斯叫来一份水果和一杯牛奶慢慢地吃,听到高文一直在梦呓“女人都是轻浮鬼”,心想这薇薇安今天究竟是有多可怕。
☆、第八章 情错(Ⅰ)
To give and not expect return that is what lies at the heart of love。
只为付出,不求回报,方是爱之灵魂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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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璀斯眼圈红肿地回到家,依瑟已经准备去盖乌斯那里帮忙了。薇薇安还没醒,正如高文也在酒馆里睡得如死猪一般——不过在他看来尽管麻烦自家也必须回家换套衣服,以免一会儿满身酒气去操练再被亚瑟拿来恶心。高文约会的事情很快在骑士中间被传遍了,连兰斯都忍不住笑着摇头,而梅林终于恢复了正常状态,这让大家感到很开心。
“既然前几日的忧郁已经一扫而空,我提议,”璀斯当然没忘记国王还欠他一个赌注——“今天晚饭到我家吃,陛下您把王后也带上,咱好好庆祝一下。”
“有什么好庆祝的,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亚瑟有点想不通;“庆祝梅林元神归壳,另外高文找到了女朋友呀,”璀斯笑道,“大家有媳妇的带媳妇,没媳妇的带脑袋就行——”
想想梅林的确是恢复正常了,亚瑟觉得大家一起玩玩也无可厚非,就欢乐地接受了邀请。当天晚上依瑟作为主妇烧了满满一桌子拿手菜,璀斯也亲自搞来些独门配方的烧烤;向来不讲究的客厅被布置得精美而别致——他凡事不做便罢,做便要与众不同的。格兰特和里拉也被穿上了骑士状的小盔甲,亚瑟看着有趣,道是不如今年圣诞节就在这里过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