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
幻想有个人会出现在身后,小心翼翼将手掌覆上他的肩,为他加一件温暖的斗篷——那种感觉亲近却又遥远,就仿佛来自上一个未知。周围安静得只有风在凄凉地呜咽,而忧伤深处依稀和着几个人商议战略的低沉的声音——“这不行,这是让兰斯去送命!”其中的一个音色倏然高亢起来,惊回首,中军帐里,灯火忽暗忽明。
“不会的陛下,我将尽可能保证万无一失,”兰斯洛特语调沉着;“璀斯的计策是好的,”亚瑟却依旧不能平静,“所以要去便是我去,让兄弟为我送命这种事我做不到。”
“怎么会送命呢陛下,”璀斯丹的口气与往常没什么区别,跳跃圆滑而轻描淡写,“一来您亲自上阵对方必然加倍警惕,二来罗马人战斗的样子您都看到了:若非那彼得奥斯指挥得当他们完全就是一群饱食终日的蠢货,别说兰斯,就是小莫德雷德杀进去都能以一当十。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但这招太险,一般人未必敢用,我料彼得奥斯也不会刻意提防,而且他们连胜几仗正志得意满,我们又选择了暂时撤退,所谓骄兵必败——”
“请陛下放心,”兰斯说,“臣明日出战,定当顺利完成任务。”
“为兰斯洛特,”这声音是高文;“今儿个特许你喝一杯,”亚瑟说,“但只限这一杯——为阿尔比恩。”
金杯相碰的声音于是清脆地响起,梅林在风里吐出一记微凉的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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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战争果然不出璀斯所料,计划如期进行,兰斯几乎如探囊取物一般生擒了彼得奥斯。不列颠军队所向披靡,而罗马由于群龙无首变得一片混乱。亚瑟为凯旋的众人庆功,梅林小心翼翼地为他斟上酒,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让人着迷的欣悦神色。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抱住他,几乎要拥他入怀的一刻又放弃了打算。简单地拍他的肩膀,仅仅像是兄弟间的一种鼓励与嘉许——小加利轻轻扯着莫德雷德的袖子求他讲讲这场战争是什么样子的,莫德挤出一个生涩的笑容,说很残酷,不过我们胜利了。
“可是国王陛下打算把彼得奥斯元老怎么办?”
“应该不会杀死他罢,”莫德雷德低声说,“我想会关进监狱什么的。”
“可他也只是为了他的国家,上帝保佑他……”
“可以闭嘴了吗我的小上帝?”
加利极度虔诚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莫德雷德选择性无视了。亚瑟要求珀西瓦尔带队,由莫德雷德协助将承载俘虏的囚车押往巴黎,而小加利可以和他们一起完成他作为骑士的第一个任务。加利开心地领命:所有的骑士里除了导师他最喜欢的便是珀西瓦尔大哥哥,莫德又是同他年龄相仿的唯一的好朋友,并且押送俘虏时他还可以向上帝为这些罪人做祈祷。莫德向来受不住他的圣人行径,就兀自闷头睡去不要理他。次日珀西瓦尔带着加利做过祷告,一行人便辞别大部队上路了。莫德雷德只是闷声不吭气地骑着马,直待加利小天使整整把祷文念了三十篇他还没开口说一句话。“莫德,”加利终于忍不住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又长时间处于璀斯丹高文众人胡闹无休止的氛围下,过度的安静开始让他感觉不自在,“我是不是哪里让你不开心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你同你的上帝说话,哪里轮得上我。”
“对不起,莫德,我只是太想为他们祈祷了。上帝怜惜他们,已经为他们的罪过降下惩罚了,而我们需要尽量为他们洗清……”
“不要把你自己看成救世主,加拉哈德,若上帝想赦免他们他老人家自己会去做的,犯不着你来帮着成天念经还不吃饭。”
“可是莫德,罪人是需要有人去度化他们的呀……”
“我不跟你吵了上帝,我很心烦,我不想说话——”
“莫德雷德,看住囚车,保护加利——”
突然听到走在前面的珀西瓦尔一声令下,原来他们已行至一条山谷,而罗马人在这山谷里布下了伏兵。这是加拉哈德第一次真刀真枪地经历战争,血淋淋的好不让人惶恐。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罪人,而自己将以上帝之名结束这些罪人的生命,因为他们违背上帝旨意挑起战争,如今就必须承受战争带来的惩罚。然而他还是无法完全说服自己——对面的罗马士兵胸前挂着十字架,他不应该在忏悔之前就匆匆死去。迟疑着对方的长剑已刺向他的身体,而他几乎僵立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加拉哈德!”
有温热而腥咸的液体溅在脸上:莫德雷德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他挡在他的前面,敌人的剑刺穿了他的右肋,殷红的血在银色的锁子甲上绽放如花;他的长剑则牢牢插在敌人的胸腔——咬紧牙关用力拔出,敌人如废弃的布偶倒在地上。加利连忙扯开自己的斗篷为他裹伤却被一把推开:“都怪你,仁慈的上帝,”他丢下这一句便晕倒了。加拉哈德难过得几乎哭出来,但终于还是无愧为一名战士地收起眼泪,咬紧牙关,狠下心开始战斗,直到杀死最后一个敌人。
莫德雷德受伤让加利一直很自责,在后面的日子里他就一直照顾这位异教徒小哥哥的饮食起居,每天为他祈祷,盼他早些康复,还有有朝一日可以皈依上帝。珀西瓦尔是位十分负责的统帅,在他的带领下俘虏们终于被安全送达巴黎。在那里他们接到捷报,说是不列颠王师再度大败罗马人,兰斯洛特屡建奇功、璀斯丹频出妙计、高文英勇无匹,而珀西瓦尔保证了后方的安定,众人共勉。回到军中时莫德雷德的伤势依旧时好时坏,鉴于需要专业医师进行进一步处理,亚瑟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梅林,毕竟他曾经随盖乌斯学过不少。
只是梅林并不想救他:预言说这男孩会是杀死亚瑟的人,他踌躇是不是可以借此机会杀死他以绝后患,却又感觉这样做不是很好,况且万一预言是骗人的自己岂不滥杀无辜——然而亚瑟……
“艾默瑞斯,这是为什么?”
—TBC—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己也觉得这段太不过瘾,不过好歹是关于小莫的CP嘛~~~好吧这大章略纠结,明天继续。
☆、十四章 圣城(Ⅱ)
病榻上的男孩用心语质问他,就像儿时求他救命那样,让他完全下不去狠心——
“你想杀我,艾默瑞斯,我做错了什么?”
“我……我没想杀你,我只是……我只是……”
“你想让我一点点死掉,给我个理由好吗艾默瑞斯?”
“我没想让你死,我只是……”
“梅林哥哥,我可以进来看莫德吗?”
梅林正被追问得无所适从,见加利来了便如释重负地去开门。“梅林哥哥你一定要救莫德呀,”小天使眼圈都红了,“他是为救我才受伤的,上帝保佑他他还没受过洗呢。若是他离开我们,可怜的加拉哈德会伤心一辈子的……”
“加拉哈德我宁可为你死,只求别在我面前装你的圣人——”
“梅林哥哥我只有莫德一个朋友……”
梅林突然心软了,冰蓝色的眼泪不由便开始在睫毛下面打转,只是想到亚瑟——亚瑟不能死。小加利还会有新的朋友,他会长大,他会知道一切真相,可若失去亚瑟,就算是交付去自己的生命,一切却也再回不来了。
留住亚瑟并不仅仅为了我的心,他是阿尔比恩的王。
——虽然真实的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为自己的心更多一点……
“对不起加利,我很难过,但我的本职不是医师,能力有限,实在不行我们也只有送他回卡默洛特再做定夺了。”
“梅林你还能干成点什么!”亚瑟得到这个答复后的回应不出所料是大叫大喊,“盖乌斯年纪大了,依瑟一个女人家,我总不能让他们随军——吉伦特和加拉哈德,这任务交给你们,用最快的速度送他回卡默洛特。至于梅林,你给我过来,我得想个法子收拾你。”
“你想怎么样,我治不成就是治不成——”
“可你知道回去要折腾多长的路吗,你知道过海峡有多危险吗,你知道耽误了治疗我的骑士就可能再也回不来吗——”亚瑟拖他回到自己的营棚,用手臂将他锁在墙边,目光紧逼,颤抖的嘴唇几乎能触到他呼吸的温度——“若他回不来,我会要你好好尝试下我的手段,”对视良久他才终于甩开他,“知道了就快去罢,准备晚饭,秣马厉兵,明天最后一战,争取活捉卢修斯!”
于是梅林乖乖下厨房去了:亚瑟如今被惯得极为挑剔,出门在外就只肯吃梅林一个人烧的饭,只让梅林给他洗衣服擦鞋子所有的一切只能是梅林一个人侍候,就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身先士卒信心百倍以至于旗开得胜一般。后来的战争变得十分顺利,亚瑟将敌人的尸体依礼埋葬,只挑出卢修斯*西比里乌斯的,派人抬到元老院,说“除此之外罗马人不可能从不列颠得到任何其他贡品”,之后清点人数装备,凯旋班师回朝。
王后已准备了盛大的迎接典礼,狂欢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城外。卡默洛特的百姓向勇士们抛去五颜六色的花环,甚至还有个两眼放光的姑娘冲破重重阻碍扑上去在梅林秀气的脸上使劲亲了一口。亚瑟看着梅林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本想恶心他一番,要开口时又只感觉浑身不自在,就索性装严肃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回到宫里礼节性地吻过王后,他就焦急地问盖乌斯莫德雷德伤势如何。“也就是这孩子命大,”老御医说,“给一般人拖那么长时间,伤口感染外加风寒早挺不下去了,便是合着他不该死,服过几副药,现在基本痊愈了,就在家里养着,小加利照顾他。”
亚瑟点点头,算是放了心,只梅林一直愁眉不展——莫德雷德命不该绝,半个多月的颠簸折磨竟然都没把他弄死。随亚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