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紧张,眼睛飞快地扫了扫四周。果然,有好些日本兵握着枪支在出口做着检查。程蝶衣倒有些紧张自己穿得是瑞蚨祥新做的衣裳,这下不会有什么麻烦吧。不过还好的是,仅有的牛皮包里面也只是一些随身衣物和一些钱。
程蝶衣压低了声音问道:“秋副官,敏之他……”
秋明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了火车站,路上我和你慢慢说。”
程蝶衣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能做的就是完全的配合,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不能出任何岔子。他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秋明有些狼狈疲倦的面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说道:“等一下什么话都不用说,您只要摆出一副眼镜长在头顶上的姿态,其他的我来。”他想了想,又说道:“想想大小姐的模样就行了。”
程蝶衣被他最后一句话惹得直想笑,绷紧了数天的弦倒意外地松了一下。他露出一个明白的表情,回忆了一下宋沨平日里的高傲劲儿,不消多时,就进入了状态。他现在身上穿得有眼力劲的人都知道是顶顶贵的,配上这副表情,倒是十分相得益彰,整个一个富家少东家。
秋明接过程蝶衣手上的牛皮包,略微躬了一□子。心下却有些惊讶,他倒没想到程蝶衣这么配合,还配合得这么好。微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领着下巴抬得老高的程蝶衣就往出口走去。
“とまれ!ごようあらためである!”一个日本兵托起手中的步枪大声喝道。
秋明当然听得懂,不过他现在是小厮的身份,只能装作一脸茫然,惴惴不安。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程蝶衣,见他虽然身子有些僵硬但表情却未动,还学着宋沨挑了挑眉毛露出个不耐烦的神态,看向一侧那个梳着小分头的翻译。
日本人看到程蝶衣这副派头也不敢大意,虽然北平和天津都被攻陷了,但是上级有命令要表现得友善一些,“大东亚荣辱共存”嘛。当下也不太为难他们,示意了那个点头哈腰的翻译。
那个中分头的男人也不愿意做这个事儿啊,那个正经人愿意做通敌卖国的汉奸,实在是一大家子人都被扣着,不做也不行。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说道:“这位皇军的意思是要例行检查。”
秋明一听佯装恍然大悟,弓着腰连忙把手里的皮包拿出来递了过去。那厢几个日本兵一通乱翻,还翻出了好些钱,攥在手里几个人相视一笑。
程蝶衣知道这些人不得些好处是不会罢休的,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攥地紧紧的,面上却任然是那副高傲的神情。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不说些什么,必然要引起怀疑了,便对那个翻译说道:“那些小钱就算我请太君们喝酒吧。”
一旁的秋明低垂着眸子,一颗心砰砰直跳。听到程蝶衣开口他吓了一跳,他本来以为这个程蝶衣只是一个戏子,什么都不懂,没想到这个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遇到了事情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没用。程蝶衣话音一落,他赶忙堆着笑应和起来。
那厢翻译把程蝶衣的话用日语说了,那几个日本兵脸色也变得好看了些,这个人还算上道。有叽里呱啦说了一阵,那个翻译官赶紧说道:“皇军想知道您二位是什么身份,来北平干什么?”
秋明赶紧开口,说道:“这位是我们少东家,小的在少爷于北平城南家传的粮油店做事。我们少东家一个月前去上海谈了笔生意,这才回来的。”
日本兵听了这番说辞倒也信了,毕竟粮油店可大可小,看程蝶衣这个样子倒像是从小被宠大的少爷,却也不像读书人。他又长得细皮嫩肉的,说是商人出身,的确很像。领头的那个对翻译说了几句,便两边站开了。
中分头说道:“原来是少东家,太君说了,这位少爷配合检查,就不搜身了。”
程蝶衣学着宋沨扯出了一丝假笑,真真的是有那副派头,说道:“那真是多谢了。今后若是有缘,在下再请各位喝酒!”
见程蝶衣这么识趣,那几个日本兵吧啦吧啦说了一阵,让开了通道让他和秋明通过。秋明弯着腰脸上堆着笑过去拿了皮包,程蝶衣也对着几个日本人笑笑点了点头,便跟着秋明抬着下巴出了出口。
等到二人走出了火车站,若不是程蝶衣被秋明扶着手臂,他早就要腿一软瘫下去了。刚刚神经绷得太紧,现在一下子过了,那股力气像是被一下子抽干一般。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露馅,害怕对方看出端倪连累秋明和敏之……
冷静了一下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来北平了?”
秋明稳稳地托住程蝶衣的手臂,笑了笑答道:“大小姐。”
程蝶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没有说一声就从上海来了北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怕宋沨阻止他。他镇定了一下自己,慢慢和秋明边走边说:“是这样啊……那,敏之他怎么样了?”
秋明听他提到宋濂,本来还笑着的表情黯淡了一下,沉默着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不要让自己的言辞惊吓到程蝶衣,说道:“将军他……不太好。一直昏迷着……”
这么严重?!程蝶衣一听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他紧紧抓住秋明的手臂,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秋明被他抓得有点疼,却也没有挣开,说道:“将军差点被炮弹击中。”
程蝶衣死死地盯住秋明的脸,不放过对方一丝表情,问道:“差点?”
秋明答道:“将军跳开了,但余波仍然把他整个身子都甩了出去,头部估计受到了震荡……”
秋明每说一个字,程蝶衣的脸上便白一分。他知道秋明应该还有些未尽之言,但他此时是一句也不想听了,只想尽快见到宋濂。程蝶衣抬起手示意秋明停下,抬起眼睛,肯定地问道:“敏之现在在哪?我现在就要去。”
当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秋明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狡诈的意味,说了三个令程蝶衣大为吃惊的字眼:“宋公馆。”
程蝶衣真真是呆住了,日本人能不知道宋公馆是敏之的寓所吗?总指挥受重伤失踪,必然是走不了多远的,就这样放在日本人肯定会搜查的宋公馆,这样真的么问题吗?
他有些焦急地说:“宋公馆虽大,但是藏了人总会被发现的,何况又是在日本人眼皮底下……”
秋明朝他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宋公馆并非一般的地方。”
他随手招了一辆黄包车,这里离火车站还不算远,万一有人对他们起了疑心就不好了。秋明扶了程蝶衣上了车,自己小跑在黄包车旁边,对拉车的说:“伙计,去城南福盛泰粮油店。”
随着拉车人一声响亮“好嘞!”,两边路旁的景致慢慢往后倒。程蝶衣坐在车上,思绪很乱。戏文里虽然也是提到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连他都知道的事,日本人能想不到吗?
他瞥了一眼在车旁边小跑着的秋明,见他脸上并无犹疑,虽然定心了一些,但心里总还是吊着。一刻见不到敏之,估计自己一刻都不能放心吧。程蝶衣在心里苦笑着嘲讽了一句。
作业在火车上,他一宿没合眼。脑子里想的全是一个月前宋濂跟他挥手道别的情景,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奇怪了。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太傻了,敏之明明白白是早就知道即将要打仗的事,硬是把自己送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去,让他认为安全的人来照顾自己。
呵。不知道敏之看到自己就这样枉费他一片心意回来了,会作何感想。
福盛泰是一家规模不算小的粮油店,门面也算气派,离宋公馆并不远。下了车看着偌大的招牌,程蝶衣又糊涂了,不是说敏之藏在宋公馆吗?秋明把自己带到这里干什么?感情还真有个粮油店,不是唬人的?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程蝶衣跟着秋明走进了这家店。只见秋明跟门口的掌柜点了点头,就走向了里间。一进去,进入眼帘的事数十口装米的大缸。程蝶衣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想法:民治不会是被他们藏在这米缸里面吧?!
很快他的这个想法就被打消了。秋明移开了其中一个米缸的盖子,程蝶衣向那边伸了伸头,看着并没有什么异样啊,也装着米……
下一刻他却忍不住要张大嘴巴。只见秋明双手伸进去,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的边缘一样,使劲儿把那个东西拎了出来。程蝶衣一看,才知道这是一个米缸底部大小的铁盆!上面盛满了米,放在缸底完全不会被看出来。
铁盆被捞出来之后,程蝶衣发现缸底赫然是一个堪堪只能一个人钻过的洞。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哪里。原来是别有洞天!
☆、藏身之处(下)
但他很快又不自主地想,如果是躲在地下,不多时就会被发现的,毕竟北平城里大多数人家有地下室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那厢秋明示意让他先下去,自己跟在后面把米缸重新摆放好。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之后递给了程蝶衣,说道:“下去了之后等我一下,不要乱走。”
难道这个地道里面还有文章?!程蝶衣也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慢慢爬了下去。站定之后,他拿着火折子照了照自己周围。前方是不知通向何处的甬道,仿佛有风吹来,火光跳动。地道里静得可以,他只听得见秋明在头顶上方搬动东西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到秋明弄好了,程蝶衣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小声问道:“秋副官,你从下面弄那个铁盆,万一从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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