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等人也赶到了,红玉一看那光斑,就惊讶了一下,然后道,“百里公子……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难过,但是,请收敛心神听我说。令堂恐怕并没有真正活过来,而刚刚散去的,也并非令堂……”
百里屠苏转回头,双眼泛红,问,“什么意思?”
红玉答,“世间有奇异虫豸曰‘焦冥’,生于海外,岁及万年,聚合时形似草木,人不可轻辨。若以特殊之法入药,豸身不毁,反能食人尸骨,再聚为形,感应人心。古有所谓异能之士,为攀附权贵,便以此法蒙蔽帝王,称可逆天道、活死人。百里公子,你眼前这些,并非令堂魂散,不过是焦冥之形,白日散开,夜晚重聚。焦冥寿岁漫长,寻常水火不侵,唯蕴含灵力之火方可浇灭。”
方兰生瞪大眼,摇头,“这、怎么可能……虫豸,食人尸骨……那她,不是木头脸的娘……?”
“……只怪年月久远,我记忆中印象早已模糊不堪,若是能早些想起……”
百里屠苏忽然大喊,“不要说了!”
方兰生走进两步,小心翼翼地拿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木头脸……”他垂眸,想了半天却找不到安慰的词汇。
百里屠苏看着稳定下来,有气无力地说,“到夜晚时再说。”
等到夜晚时分,太阳落山,然后那些光斑果然如红玉所说,重新汇聚,又聚成了韩休宁的模样。
红玉见状,便叫众人散去,让百里屠苏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我去找少恭!”方兰生抓起布包,就使了腾翔之术,飞走了。
百里屠苏回头看一眼方兰生离去的方向,忽而身上煞气漫溢,双眼赤红。
“苏苏!今日还不是朔月呀,你怎会……”风晴雪往祭坛下走了两步,又倒转回来,一下子抱住百里屠苏,给他输入真气。
百里屠苏勉强压下心里突然升起的无边恨意和煞气,对风晴雪摇摇头,挣脱她的手,“……已经无碍。我……想跟我娘单独呆一会儿。”
风晴雪担忧地望了他一会,才皱眉点了点头,转身走下祭坛。
百里屠苏立在祭坛中央,和韩休宁一起,慢慢融进了黑暗夜色里。
方兰生使了腾翔之术飞到青玉坛,一路从下层跑到上层,一路未见到几人,他也未在意。
欧阳少恭闭关的丹房前有两名青玉坛门人把守,见到他,齐齐伸手拦住,“方公子,丹芷长老闭关炼药,不见外客。”
方兰生皱了一下眉,“我有急事找少恭!很急!是关乎仙芝淑魂丹的!”
那两个守门的对望一眼,又拒绝道,“长老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便是那仙芝淑魂丹的事也不行……公子见谅。”
“……真的不行?我就进去一下,不惊动他,不打扰他,也不行吗?”
“不可。公子见谅。”
方兰生原地转了几圈,找不到方法见到欧阳少恭,心里又担心百里屠苏,只得又飞回了乌蒙灵谷。
他前脚刚走,一名青玉坛道人就带着几个百姓打扮的男男女女走了过来。
“元勿师兄。”那两名守门人朝着那名道人一拱手。
元勿点点头,“他们便是琴川染了瘟疫的百姓,我带进去叫长老看看。”说完就带着那几个多少都有些虚弱的百姓进去了。
到了里间正厅,其中一个女子拿出手帕捂嘴咳了几声,宽衣博带的欧阳少恭从里间转出,笑道,“方二姐,你来了。”
那女子抬头,微愣了一下,也笑着回他,“我道谁有高超医术,原来是少恭。”说罢忽然倒竖柳眉,“我家猴儿跟你出来,现下可是在这?叫他过来,这小子皮痒了!敢逃婚!老娘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欧阳少恭笑得温和,“倒叫方二姐失望了,小兰陪他一位朋友去了南疆,不在这。”
方兰生回到乌蒙灵谷时已是深夜了。
月上中天,乌云偶遮。
他放心不下百里屠苏,跑到他房外看了看,却发现他根本不在房内。
方兰生想了想,又跑去祭坛下边,抬眼一望,果见百里屠苏和他那个已经……已经被虫子吃了个干净的娘站在一起。
百里屠苏从袖中掏出一片树叶,开始吹奏曲调,曾经悠扬的曲调变得婉转悲切,有如低鸣呜咽。
方兰生在祭坛下驻足站定,仰头望着被月光银辉铺洒得更加清冷的背影。
百里屠苏吹奏一阵,终于渐渐歇了音,他低头看着叶子出了一会儿神,方扭头对旁边的韩休宁说。
“……小的时候,我时常希望你有一整天的空闲,这样我可以把自己想到的曲调吹给你听,就像和我一起玩的阿大,也会这样去找他的爹娘。不过,你总是在忙别的事情,就算偶尔有空,也会斥责我不思进取、玩物丧志。如今,你却只能在一旁静静听着了,说不定心里也在想,我还是同小时候一般不争气……你却不能言语,不能训斥。我从来没有想过……哪怕是训斥也好,只想……再听一回……”
百里屠苏右手一拢,树叶就被揉成了一团,断痕渗出微量墨绿叶汁。
“……我把你们的尸骨一具具搬到冰炎洞下,想着只要身体不腐,或许有一天,所有人还能活过来,村子还能回到从前的模样……但是师尊告诉我,人死了,多半要去投胎转世。师尊还说,世上有长寿之人,活的很久,却没有死而复生之法,即便神仙也做不到……若你能活过来,哪怕告诉我仇人是谁……皆怪我无能无用,逆天而行,终不得善了,到最后连你的尸骨……都保不住。如今……便由不孝子送你最后一程。”
百里屠苏手里慢慢举起一团火,那火头窜到韩休宁身上,顿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包括衣物在内,韩休宁的身体又渐渐变作白日里的光点状,那些光点朝着火外的空气飞腾欲逃。
百里屠苏又加大了火势,把那些逃出来的虫子又裹在了火圈里,一起烧了。
噼里啪啦。还有隐约的,虫子们围聚在一起产生的哀嚎。
撞进耳膜,又一点一点渗进了他心里。
方兰生忽然发觉上头百里屠苏煞气四溢,杀气飞腾,一惊,正要上去阻他,刚跑了一步,就已经看到风晴雪从另一处飞也似的跑上祭坛,抱住了百里屠苏。
方兰生的脚就停下了,自嘲笑了笑,就站在下面等着。
等着上面的两个人交流好,沟通好。
……等个结果。
“苏苏,我……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静下心来,有我在,有我陪着你……一定不会有事……”
“…………”百里屠苏闭眼,没有推开风晴雪。
为何来拉住他的人,永远是风晴雪呢?
为何方兰生第一个念头永远是去找欧阳少恭……
百里屠苏闭目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为什么。就像是一个死扣,他不得不离方兰生远远的,却又总是贪心地希望,他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一定要逃……我……不知道能不能抑制住……我不想伤害你……”
方兰生再听不下去,握紧了拳,转身跑开。
祭坛上抱着的两个人,在月光银辉里太过耀眼,晃痛了他的眼。
百里屠苏睁眼,推开风晴雪,“晚了,回去睡吧。”
他说完,下意识往远处一瞥,忽然就瞥到方兰生的身影。“我先回去了。”
匆匆和风晴雪道别一声,百里屠苏就想也不想的追了过去。
方兰生回来了……他回来了,也不来找他……
百里屠苏心里又升起难以名状的悲伤,这些悲伤哀痛在心里转了一圈,又揉成了恨意。怨天怒地,恨命理仇旁人,黑色煞气再度袭染他全身,赤红再度侵占了他的双眼。
百里屠苏……想要杀人。
方兰生,欧阳少恭,谁都好……见者即杀。
方兰生跑到自己房门前,伸手才推了一半,忽然面前伸出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眼去看,却见百里屠苏满眼猩红,问他,“你去找欧阳先生了?”
他身上的黑煞气息忽隐忽现,忽高忽低,方兰生吃不准百里屠苏到底有没有再度心魔侵体,回道,“是,但是他在闭关,我见不……”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一阵天旋地转,百里屠苏一下子把他摁到了门板上。
砰地一声。门砸在墙上的声音,脑袋砸在门上的声音,叠在一起。叫人分不出哪个砸得更重些。
“唔……”
方兰生后脑被砸,一时眼冒金星,待他反应过来时,百里屠苏已经紧紧抱着他,缚着他了。
“痛……木头脸?”
方兰生试着喊了一声,百里屠苏却恍若未闻。
只问,“为何你总是去找欧阳先生……”
方兰生后脑一阵阵地抽痛,他看百里屠苏看到的几乎是两个重影晃动,晕乎乎地无法聚焦,只能勉强定定心神,说道,“你娘……变成这样……所以我想问问少恭,有什么解救之法……”
“都被虫子吃了,能有什么解决之法!”百里屠苏身上的煞气又翻腾出来,握着方兰生腰的手也加重了力道,“你不过是想去找欧阳少恭!”
“……不是……煞气……你煞气侵体了……快醒醒……”方兰生被勒得难受,偏推不开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力道大,如今不知轻重地钳着他,方兰生推了半天,使尽了力气也只能撼动他一二分,只好作罢。
他知道百里屠苏煞气发作,若不抑制,是可能杀人的……纵使心里不甘不愿,仍对百里屠苏说,“我们去找风晴雪……你先放开我……”
“不放。我放了你,你又把我丢给风晴雪,自己去找欧阳少恭了,是不是?”
方兰生一怔,气得顿时清醒,张口就反问,“我丢下你?分明是你整天和风晴雪卿卿我我,瞎了本少爷的一双金睛火眼!本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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