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虫鼠蚁的触手粪便制成的之后,终于憋不住青着脸跑到角落大吐特吐起来。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全部一脸菜色。百里屠苏见风晴雪仍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暗道不好,就想起来借着看望方兰生遁走。可惜起身不如说话快,他终归慢了欧阳少恭一步,他刚作出了要起身的准备姿势,欧阳少恭就已经抢先说:“我……我去看看小兰。”
百里屠苏抬起的腿不得不又放下了,抬眼对上风晴雪亮闪闪的眼神。
她问:“苏苏觉得好吃吗?”
百里屠苏按捺住把手里那串烤果子立刻丢到九霄云外的冲动,隔了半响勉强答:“……味道独特,终生难忘。”
风晴雪高兴极了,“还是苏苏懂得欣赏!”说完继续睁着她闪亮亮的大眼睛望着百里屠苏。
“……作甚?”若不是坐着,百里屠苏大概已经在这样期望满满的目光下倒退了数步。
“等着你吃完呀。”
“……”百里屠苏一时丢也不是,吃也不是,心里正受着煎熬,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叱,“百里屠苏,速速跟我们回师门!”
虽是要捉拿他回去的同门,百里屠苏这一刻却觉得,没有比这句话更美妙的语言了,当机立断甩手丢掉了那串烤果子,站起来正面迎接来自同门的冤难。
天墉城弟子指责他杀了师弟又畏罪潜逃,芙蕖也叫他回去和掌门说清楚。百里屠苏当然不肯回去,几言不合,两方人马就打了起来。小小的林子里顿时木叶飞花,又有水声涛涛,涛声之下又间或有烈火焚烧的噼啪声,再夹杂剑与剑碰撞的金属交戈声,就算天色黑暗看不大清,也不难猜测是一场精彩的群战。
最后还是天墉城的几个肇字辈弟子败了,不得不撂下请执剑长老出关亲自收拾他的狠话,才离开。唯一关心他、相信他不是凶手的芙蕖也不明白百里屠苏为何坚持不回门派,只得不舍地道了别,和一众师弟师侄一起离开了。
百里屠苏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沉默。
芙蕖之于他,就如童年时期的楚蝉一般,是最珍视的存在。而今之后,怕是也不可多聚了。
是不是年龄渐长,渐渐的,那些年少时的同伴都要不可避免地从你的生命里淡去,再也找不见往日痕迹。
百里屠苏不知道。
他只知道,芙蕖带着担忧的眼神转身离开时,他竟细微地难过了。
身旁的同伴不知百里屠苏心中所思,纷纷表示相信他是好人不会做那样的事,这些人和他认识时间最短的,还不到一个下午,最长的也不到两日,这份信任让百里屠苏内心深处有些感动。
人就是这般奇怪,有些人与你相识时间如此短暂,便可无条件相信你的品性,有些人与你同在一个地方生活八载,却仍然能毫不犹豫地对你拔剑相向,将你视作杀人凶手关起来。
百里屠苏还未想得更深,思绪就被打断了,因为吐完赶到这边帮忙打架,听了后半段没听到前半段的方兰生看大家都无条件相信百里屠苏便担忧了,在他眼里,百里屠苏绝对算不上纯粹的好人。
他是嘴快的人,从来也不经大脑过滤一下,想到便问:“喂!木头脸,你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你你、你真的杀了同门?还逃出门派?!”
方兰生虽然中途加入战斗帮着百里屠苏,却不是对他全然信任,现下打跑了敌人当然要秋后算账。百里屠苏素来习惯了被人冤枉,被人视为隐患,听到方兰生的质问,当下声音就冷了,就说:“与你何干?”
“怎么与我无关?我是担心少恭,连同门都杀,你跟着我们寻找玉横,要是存了害人之心可怎么办?”
他话没说完,就被襄铃瞪得没了气势。
百里屠苏略点一下头,高声道:“天墉城所要捉拿仅我一人,断不会连累他人性命。不过谁若怕我加害,自可早早离去!”说完就离开众人走到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一个人呆着了,这是生气了。
襄铃狠狠地瞪了方兰生几眼,跑到百里屠苏身前,双手捧着脸说:“屠苏哥哥,襄铃相信你是好人。”
其余人纷纷跟着过去表态,表示自己对百里屠苏是十二分的放心。他们顾着挨个去安慰百里屠苏,再不多理方兰生,连欧阳少恭都对他摇头,要他好好反省。
方兰生挠着头,心里不是不委屈的,他不过是想提醒欧阳少恭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时对百里屠苏说的话重了些……说完后他心里就已经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是拉不下脸去道歉而已。
看那百里屠苏才在前面小树林呆了片刻,就已经接受了一波又一波人的安慰……就算自己这时候跑过去道歉他也不会接受的吧……
方兰生一个人站在篝火旁,低垂了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吐血二更……神啊………………
第九章
夜里冷意沁遍浑身上下,万物沉眠,只有梅花花瓣悄无声息地飘落,落于泥土,归于沉寂。
本应和众人一样都睡了的方兰生却辗转反侧,一会儿侧卧,一会儿直躺,频繁的翻身说明他根本没有睡着。
过了一会儿,方兰生稍稍的直起身,借着清冷月色偷偷瞧了瞧不远处靠着树干睡觉的百里屠苏。
睡着的百里屠苏怀里抱着他那把青光银剑,面容沉静,只是皱着眉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但一点儿也没有白日里的沉寂冷硬气息,看着倒像是只是个普通的少年了。
方兰生撇了撇嘴偏过头,又躺下了,躺了片刻仍睡不着——到底是说了那样子的重话心里过意不去,脑海里走马观花一般闪过无数个场景,前一刻是百里屠苏,后一臾也是百里屠苏,挥也挥不去。
方兰生裹着毯子蜷了蜷身子,仔细想想,那个百里屠苏也没有那么讨人厌,虽然他又冷又硬说话又难听,从不给自己好脸色看,心地倒是真瞧不出哪里坏的……他是说的重了……
方兰生咬着下唇,又不安地翻了个身。
方兰生不好过,百里屠苏这时也没有多好过,只不过,他是在梦里不好过。
他又做梦了。
他又想起那些遥远记忆里的事。
红叶湖夕阳照耀一般的枫红背景下,他看见楚蝉睁着她大而纯真的眼睛,问他:“云溪哥哥,你带我去哪玩儿?”
他想说,走,我带你去找大哥哥玩,大哥哥很温柔,会做好多好多神奇的东西……但他又不能说。
他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又看到紫衣的芙蕖蹦蹦跳跳跑过来,背着手看他,笑出一对月牙眼:“屠苏师兄,剑要天天练,饭也要顿顿吃呀,午饭时间到了!”
他想收了剑说好。
抬眼却看到面前的人捂着胸口血流如柱,还有一地的鲜血横流,说:“是我败了……”
他惊慌地想要上前扶住他的陵越师兄,旁边突地传来一声怒叱:“孽徒!我叫你独自练剑是因你身怀煞气恐伤了他人,你竟不听劝告,私相比试伤了你师兄!——”
次日,百里屠苏醒来,天已微白。
环顾一圈,不见余人,只有个他最不想见到的方兰生坐在一旁。
方兰生兀自望着天上浮云,也不看百里屠苏,嘴里却吞吞吐吐地说:“醒、醒啦……”
百里屠苏站起来,也不去看方兰生,也不答话。
方兰生又顾左右而言他:“……今天那个……天气不错、真不错……”等了片刻,仍听不到百里屠苏回答,又硬着头皮往下说:“呃……我爹常常唠叨那什么,不晓得你听过没?人生生死死是大梦之境,其实我们活着就和做梦似的……所谓‘昨日梦说禅,如今禅说梦;梦时梦如今说底,说时说昨日梦底;昨日合眼梦,如今开眼梦。诸人总在梦中听,云门复说梦中梦。’啊,总之什么都是梦啦,有不开心的事,想想反正都不是真的……虽然我也觉得太玄妙了,不过时常拿来安慰一下自己还不错……你、你觉得呢?”
方兰生说完,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百里屠苏一眼——他仍然笔挺挺地站着,从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变化。
“……”百里屠苏默然片刻,道:“你还没睡醒?”
方兰生闻言蹭地一下站起来:“可可可可……可恶!你这死木头脸!本少爷一晚没睡,好容易想了些话安慰你,你敢不领情!!”
“……”百里屠苏看方兰生一眼,伸手掸掉衣摆的积灰。
若非欧阳少恭及时出现掐息了方兰生头顶窜升的火苗,只怕百里屠苏和方兰生间的火药味就要升级成炸药桶了。
战火是熄灭了,与欧阳少恭一同回来的襄铃却鼓圆了脸颊,更不待见方兰生了。
在她看来,只要是屠苏哥哥做的,就是对的,只要是和屠苏哥哥有分歧的,那就绝对是错的了。
她的世界观如此简单,黑白分明,对错有界。不是对,便是错了。
这世间有那么多无法界定对错,难以分清善恶的事,若真能全部如襄铃的价值观一样清晰明确地分辨,那该多好。
如果她也能永远保持这样的纯真,又该有多好。
只是时间,我们永远不敢在时间面前期盼永恒的纯真。
过了芳梅林就是虞山珍珠滩,这一带是平原地貌,又有众多溪流穿过,将来有变成沼泽的征兆,湿气就比芳梅林重了许多。
方兰生远远地避开了百里屠苏,反正也道过歉了,百里屠苏不近人情,他也没必要上赶着自讨没趣不是?
一行人走着走着,突然从道旁窜出一只灰不溜秋的胖田鼠,撞到百里屠苏身上又弹开,哧溜一声跑了。
百里屠苏冷不丁被撞了一下,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己的包袱被掀开了,再打开包袱清点一下,就发现珍藏的归星沙被那只灰鼠偷了去。
原来还是只不偷灯油喜窃宝的老鼠。
百里屠苏心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