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的,安静的,深情的,成熟的,她这么安静说话的时候,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东方美,和一些傻大妞似的西方女人是那样的不同,但却有着西方女人那种独有的韵味和真诚不做作,也许这正是她吸引我的地方。我接过钥匙,该说谢谢吗?已然没有必要了,还是送上一个香吻吧。
“还有,”她用鼻尖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猜猜怎么着~ 我报了一个中文班,新年后开学,每周三个晚上,我想学好中文,今后帮助你说服你的父母。记得我说过要和你一起分担吗?”
我惊讶得张大嘴巴,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感受到的都是惊喜,惊喜于她的美她的智慧她的美好心灵,如今这个惊喜又让我动心不已,“亲爱的你太不可思议了,”我握着她的手,“我会助你学好中文的。”
她皱着鼻子调皮地冲我笑着,笑得那样甜美,和平时那个成熟神秘的笑容截然不同,然后凑过来吻我的额头、鼻子、脸颊、嘴唇…
我们缠绵了一会儿,一直到夜幕将要拉开,我想我该走了,在这个城市某一处,我还有一个家,很懊恼,觉得自己和包养小三的贱男人没什么区别,不,有区别,贱男人起码还养着情妇,我只包不养…
“圣诞后我会和Chris谈,”我又深吸了一下她身上那让我着迷的女人香,“这样对他也公平。”
“Tong,有件事情我想问你,总是忘了,”她很认真地坐了起来,“你现在的身份问题是怎样的?在美国可以无条件居住吗?”
我着实愣了一下,身份问题似乎从来没困扰过我,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原本没有和Chris在一起时我想着这是个顺其自然的问题,如果在美国能工作稳定然后能拿到绿卡就拿,拿不到就回国发展,后来和Chris在一起了,先拿到两年的有条件绿卡,这个“条件”说白了就是两年内不离婚,然后申请转成永久绿卡,由于和美国公民结婚,只需三年便可以申请美国国籍,不过国籍对于我来说本没什么吸引力,但考虑到父母老了后的情况,还是入籍比较现实,因为入了籍就可以帮父母申请绿卡申请保险,我是独生子女,妈妈虽然说老了可以住养老院,但这让我怎么做得出来?听说人老了之后最怕孤独,一个朋友的爷爷,生命的最后几个月硬是让做老板的儿子在办公室给他搭了个床,他说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也不要儿子跟他聊天,只是知道儿子在身边,心里就好受了……
如今在美国越陷越深的我似乎已经断了回国的可能,且不说个人感情和职业发展,就说生活状况,和国内也脱了很大一截,这倒并不是说哪里好哪里不好,而是一种生活上的不适应,我在国内本科毕业了就出国,说实话没有闯荡过国内的社会,而对于美国却有个人经验之上的了解,比如说我会知道怎样买卖房产,怎样年底操作退税,哪个电信公司可靠,而回了国就是两眼一抹黑,我曾经在周五下午六点钟跑去火车站买票,以为到了就能买到,买到就能走,而被朋友耻笑一番…这样的我,回国不知怎样从头开始,更不要说我的爱人和学业、将来的职业还在美国……
“我的有条件绿卡还有几个月到期,之后可以申请转为正式的…”
Luise想着我话中的意思,然后往沙发后面倚去,想了一会儿,“那么国籍呢?你想过入籍吗?”
“如果我和Chris…我是说如果一切都不变,那么转为正式绿卡后一年便可以入籍…如果现在离婚,我的有条件绿卡将被取消,然后我也许可以自己申请绿卡,申请到了之后要另外一个五年可以申请入籍…不过入籍不重要,”我说着,有些怀疑,入籍重不重要?对于我来说不重要,想到我的父母,很重要,十分重要,而自己申请绿卡?我知道作为一个博士在读的学生那是怎样一个困难,我认识有些来美十年的学生,就为了一个绿卡,没完没了地读着书,博士读完了博士后,然后再后,再后,没完没了地“后”着,就为了捱到绿卡…
我们一时都不再说话,这是一个道德与良心的较量,不是么?
我曾经鄙视过那些为了身份和美国人通婚的人,而如今,这个身份问题却成了我的一道关卡,讽刺吗?
第二天我给律师打了个电话,证明了我所估计的情况基本都属实,另外他也提出即便有条件绿卡未满期,我也可以提出waiver of the termination来自行申请消除绿卡条件,也就是说自己申请转正,但是他所说的三个waiver理由,我似乎没一个能拿出证据。
我不知道怎样选择。还有半年我和Chris结婚便满两年,绿卡转正要提前90天提出申请,就是说还有三个月我便可以提出永久居留权的申请,而且将百分百通过,半年内如果离婚,我得放弃这绿卡,重新让学校帮我办理学生签证,然后再熬绿卡,也许一年,也许十年,绿卡到了手再熬五年入籍…
可如果为了这个去等半年,那就是赤裸裸地在利用Chris,也是对Luise一种变相的亵渎吧,多么恶心的事情,当有一天Chris发现他的老婆原来是个同性恋,跟他离婚前还可耻地利用他得到了身份,这样才能留在这片土地上和那个同性爱人在一起…
那一刻,我恨自己不老老实实按照原来的设想去生活,恨自己又和女人纠缠在了一起,恨自己可笑地落入了那个在身份和婚姻面前权衡的怪圈,那个曾让我鄙夷的怪圈,我甚至有点埋怨Luise,埋怨她的爱,埋怨她对于我身份的提醒……
我在道德与良心的天枰上挣扎着,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Luise对此不表态,那一刻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可笑,说到底我们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吧,什么替我分担,都是说说而已,那是我第一次埋怨她,怀疑她。
既然对她产生了怀疑,我的秤砣也有了向所谓的道德偏倚的趋势,但也许道德只是个借口,我内心真正考虑的是,离开Chris,除了身份上没有保证,情感上真的有保证吗?Luise真的能永远和我厮守和我分享喜怒哀乐吗?
我不知道如果不发生后来的一场事故,我究竟会怎样选择,我觉得我永远都没法知道,因为有时候,一个决定就在一念之间,而一个决定又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24号下午四点;我们驱车来到公婆家;车上满满的是给每一个家庭成员的礼物;午夜我们又将载着满满一车礼物回去。
居民区每一户人家都想尽所能地装饰着自家的房子和院子;窗户后面摆上蜡烛;不过一般都是灯泡的;房顶和外墙拉上彩灯;院子里树上也拉着彩灯;还有些院子里放着彩灯做成的驯鹿,大小和真的一样…
到了公婆家,看见房子和后院的老橡树都在闪烁着,二楼窗户上挂着两个飞星形状的灯,煞是可爱,空气里充满了烤火鸡和苹果布丁的味道,George这两天肯定又忙得不轻,婆婆是个幸福的“懒”女人。进了家门,大家热烈地拥抱,互道平安夜快乐,公公在照看烤炉里的火鸡,大得足以塞满八个人的胃,婆婆也小试身手在做土豆沙拉,另一边苹果布丁已经成形,看上去就很香甜。
每年圣诞他们家客厅总是坐落着一颗高大英俊的圣诞树,公婆俩会在24号上午自己动手装饰好,不是很花哨,金银两色的玻璃球,这些球是有历史的,当年他们年轻时买的,一直用着,家庭传统了,然后会有一些每年新置的小玩意儿,不多,图个新鲜,特别的是,他家每年都会在圣诞树上用真正的蜡烛,每个枝桠上固定一个小烛托,吃饭前点上一树蜡烛,很浪漫。
我们和Chris的两个单身兄弟坐在壁炉前聊天,公婆在厨房忙着,时不时出来跟我们搭几句,外公外婆一会儿就到。我听着壁炉里柴火“兹兹”的声音,闭上眼睛,想Luise这会儿怎样,敌不过内心那丝埋怨,端住了没有主动去问她。
倒是她给我发了个信息,说平安夜快乐,我看着那信息,埋怨也好,怀疑也好,像总也抵不过爱来得强大。
你也一样,现在哪里?跟谁一起?
跟几个单身朋友在一起,在XX饭店订了餐,别担心。
我想了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盯着那火苗,看着它心里会温暖些。
饭后大家在圣诞树下找到自己的礼物,Chris他们小时候都得熬到25号早晨才能打开礼物,现在大了,也都不住家里了,于是新的规矩是24号晚上吃完饭就可以拆礼物,这样大家可以看到对方拿到自己准备的礼物时的表情。
我捧着一堆礼物坐在壁炉边,那一刻也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大家总是让我先拆,拆开了,都不错,拥抱,谢谢大家,然后是其他人拆…
不知道轮到谁拆礼物的时候,我们隐约都闻到了一种不祥的味道,接着我看见George弹跳起来冲到living room,我们当时坐在family room,谁都没有看见旁边发生了什么,随着George这个惊人的举动,我们也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刚扭头,就看见一团烈火向这边烧来。
“树!是树!”婆婆惊叫起来。
我有点傻了,没经过这样的场面,然后我看见George一边拨火警一边冲我、婆婆和外公外婆声嘶力竭地喊着:“跑出去!现在!”
我恍惚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拉着Maggie,赶着两个老人家往外跑,Maggie顾念着George不肯离开,我冲她嚷道“我会回来的!快走!”
我把三个人赶到外边,冲了回来,看见他们四个爷们儿正往窗帘、家具上泼着水,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眼看着两间屋子都烧了起来,George冲他们叫道:“都出去!我们都出去!”
他们往门口跑来,Chris看见了我,发疯一样地叫着:“你怎么又进来了!!快出去!”
我们跑了出去,两个老太太哆嗦着哭着,Maggie伤心不已,那是她的家啊,George扶住她,摩挲着她的肩膀,一会儿火警呼啸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