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一幅巨大的耶稣画像俯视着我,巨幅,铺满了整个穹顶,他的姿态和眼神透露着一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强大气场,却并不让你感到畏惧,只是一种信赖和归属感,我去过位于梵蒂冈的天主教之首圣彼得大教堂,去过佛罗伦萨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去过米兰大教堂,去过科隆大教堂,去过巴黎圣母院…我几乎走遍了世界上所有著名的教堂,麻木的心灵都不曾被撼动过,如今在这小小的圣心教堂,在我仰望苍穹时,我的心开始颤抖,感动得颤抖,那是一种奇妙的即时情绪,它触动到我的眼泪开始不知不觉地充斥着眼眶,我含泪虔诚地仰视着这个奇妙世界的主宰者,泪眼中那巨幅神像忽然立体起来,我看见耶稣悬浮在苍穹,以洞悉一切却依然温和宽恕的姿态看着我,召唤着我。
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知纠结了多久,我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身边何人,转头,Luise正怔怔地看着我,那眼神却也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智慧,比起神,却多了尘世的哀怜和苍凉,眼泪又涌了上来,不知这到底是为哪般,是为哪般?
“Luise;你还信上帝吗?”我鼓起勇气问她,一个就算再亲密的人去问也会显得唐突的问题,以前没敢问过。
她却像有所准备,“我相信对于对错对于美丑上帝有自己智慧的评判标准,不是俗人可以度出的标准。”
我沉思了片刻,那么在上帝看来我在走一条怎样的路?再次仰望头顶的耶稣,您又是怎样想的?我闭上眼睛,努力地去追逐他,却得不到任何灵启。
睁开眼睛却戏剧性地看见右侧一扇门上写着几个字:英语忏悔室,时间:XXXX…XXXX
旁边还有其他语种的忏悔室,各自有着不同的时间,我愕然,参观其他教堂时我从没看见过忏悔室,或者那刻浮躁的心从未注意到过,如今那扇小门却像有着某种强大的魔力拉拽着我,我站起身,Luise拉住我的手:“他们不会接受你的,你不是天主教徒。”
“你不是说上帝对我们有着俗人度不出的标准吗?”我像着了魔一样往那扇门的方向走去,“等等我Luise,我不会用很久的。”
我走进那扇小门,那是一个很小的房间,空空的,没有我想象中的神父坐在那里等我。
“外面是谁?”
正当我站在那里环顾四周时,一句英式英语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人,不确定该不该搭腔,这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请问外面是谁?”
我确定这个声音是在问我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我答道。
“请坐下。”那个声音说道。
我看见靠墙边有一个椅子,有些犹豫,但还是上前坐下,这时我看见椅子旁边的墙上有一扇木格百叶窗,我恍然大悟,那声音应该是从那扇隔断后面传出的,我想象中的神父,此刻应该在这扇窗子后面。
“距离你上一次忏悔是多长时间?”神父问道,高低有致而略显生硬的英国口音。
我犹豫了一下,“对不起,Father,我不是天主教徒,也不是别的教徒,只是偶然走进这座教堂的旅人,突然间被耶稣感召,我…我想忏悔。”
那边停顿了片刻,“那么你不曾对耶稣犯下罪行,耶稣无法给予你宽恕。”
“耶稣会不接受我的忏悔吗?我认为他是宽容的。”
“你可以随时选择接受洗礼,然后来向他忏悔。”
我思忖了片刻,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我做不到的,比如要说服一名神职人员打破神规。
“谢谢你,Father,我知道了。”我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你可以试着跟他对话,他会听到的。”神父忽然对我说。
“…是,谢谢你。”
走出忏悔室,Luise却不在刚才的地方了,我愣了一会儿神,突然觉得害怕起来,急急地在教堂里转了一圈,到处不见她的身影,压抑地不能呼吸,跑了出去,很多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推开教堂大门,魂不守舍地寻着她,右前方那个倚着栏杆的高挑背影,不是她又是谁?她像有了感应,突然一回头,看见了我,微微一笑,一阵山风迎面吹来,吹起了她的长发,也把我吹回了尘世,不由苦涩地笑了,竟觉刚才那种莫名的情绪很是荒唐,看来还是慧根不深。
走上前紧紧抱着她,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怎么样?”她问我。
“如你所说,神父不接受我。”
“你觉得你有罪吗?”
“也许吧。”此刻我已不再那么肯定。
“那就试着自己和耶稣沟通吧,他一定能听到你。”她说的,竟和神父的话如出一辙。
当年来巴黎时我在铁塔下徘徊了好久,最终没有上去,我想总有一天,我要和相爱的人一起上去。这个想法在和Luise的旅行中终于实现了,有时候,我觉得那个不知是哪路神仙的神仙还是小小地眷顾我的。我们在铁塔之上饱览了白昼的巴黎、夕阳下的巴黎、夜晚的巴黎,直到那节被星灯覆盖的塔顶不知是第几次闪烁了,我们商量着也该回去了。
塔底已经行人稀少,塞纳河静静地流淌着,一轮明月悬在空中,照得河水更加温柔,让人流连忘返,于是决定再沿着河走走,也不辜负了眼前的美景。
“我喜欢你这时的样子。”她看了看我,停下脚步。
“冷的样子?”我抱着手臂,夜晚还是比较冷。
她笑了,过来抱着我,“月光下的样子,你的脸上有一层天然的moonlight’s glow,很迷人。”
“moonlight’s glow~”我笑了, “Dolphin plays in the moonlights glow; and butterfly dreams of a violet rose?”
“exactly,and Ill cradle you in my arms tonight,as sun embraces the moonlight…”
我被她逗笑了,这是芭比电影里的一首歌,每个女孩心里都有一个芭比的梦想,原来包括我和Luise。
“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她说。
“我不是经常在笑吗?”
“不是…有时候你笑得不像发自内心。”
“…成年人的悲哀。”
“你知道吗,若是你不快乐,一定要告诉我,我是多么怕你不快乐。”
“……这些天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而这些快乐都是你给予的。”
“真的?”
“真的。”
“如果…如果今天你得以忏悔,你将忏悔什么?”
“…我觉得没有什么好忏悔的了,一切以爱为名。”
“以爱为名,”她小声重复着我的话,“我希望我的爱给你带来的只有快乐。”
“有你在我是幸福的,连这个城市也变得浪漫起来,第一次来时,我什么都没感受到。”
“那么我愿意和你走遍世界,让每个角落都浪漫起来。”她低下头吻我。
她的吻总让我感到一种强烈的依恋,哪怕日日吻,夜夜吻,却总也不嫌够…
我们相拥着取暖,一艘游船从前面的河流经过,船上的游客跟我们挥着手,我们也向他们挥挥手,人生充满奇妙的偶遇。
待到游船远去,我们正要转身离去,一旁角落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对不起女士,我无意去听你们的谈话,但碰巧我就在这里。”
我和Luise都吓了一跳,向着那声音寻去。拐弯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个流浪的画匠正坐在那里看着我们。
“再一次抱歉,女士!吓着你们了。”画匠的法式英语着实费劲。
“对不起,我们没注意到你在这里。”Luise说着,正拉着我要走。
“不不不…我想说,你们两位很美,真的很美。”
“谢谢。”我们同时说。这两日在巴黎这样来自陌生男人的恭维听得太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法国男人热衷于去赞美一个街头偶遇的女子,而且口气都很虔诚,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很美,所以,完全不必要当一回事。
“我是当真的。看,我每天给无数的人——男人,女人——画像,对于美,我相信我的评判。事实上我正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犒赏自己一顿丰盛的晚餐,”他说着,秀了秀手里的一个热狗和一瓶廉价红酒,“然后我看见你们俩过来了,我不小心听了你们的谈话,这让我产生继续工作的欲望,我能为你们画张像吗?”
我们俩都笑了,要为我们画一张像说了这么多理由,我看了看Luise,她好像也挺开心,女人仿佛都喜欢被恭维,也总不嫌多。
Luise也看了看我,确定我没有意见,“为什么不呢?”她说。
于是我们移到稍亮一些的地方,画匠摆好他的行头,
“我们要摆怎样的姿势?”我问道,从来没让别人画过像。
“不不,Leon作画不需要摆造型,自然点,自然点,你们可以聊天,可以接吻,都可以。”
我们又被他逗笑了,一边看他画画一边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这个叫Leon的画匠是个黑白混血,在巴黎,这样的混血很多,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光景,金黄的头发编成无数个小辫子散在肩上。他画画倒也有趣,并不看着我们去一笔一划地临摹,而是观察我们一会儿,然后自个儿下笔去画,完全把我们扔在一边,然后再观察我们一会儿,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的样子,他取下了画纸,看样子大功告成,然后抽出那瓶廉价红酒,喝了一口,“Leon的晚饭时间这才到了!”他说。
Luise走了上前,Leon将画递到她手里,我本对这种街头艺术不抱什么希望,不知道把我画成什么怪样子,我想起那些名人的夸张漫画。
却见Luise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拿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一并儿全抽出来给了他,我惊了,她钱包里我记得的就有三百欧元,三百欧元,比街头画匠一天挣的钱都多吧,我也走上前去,看是怎样一副作品让Luise这样不惜成本,还没看到画,就听见Leon急急地说:“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