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之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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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之西-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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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霍去病亲领大军出发,匈奴便严阵以待,日日以侦骑探测他的方位,众人素知骠骑昔日以神出鬼没闻名,一旦眼前失去了他的影子,就是死路一条,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所有眼睛都全力以赴的放在他一人身上。幸而,霍去病这次似也做了久战远征的准备,随军携带了许多粮草辎重,有这些东西拖累,他虽也想时而在西时而在东,到底是行踪不够灵活,加上重金购自长安的情报,匈奴单于基本上已掌握了他的位置。
此刻,汉军一路未经抵抗,已走入了河西走廊深处,霍去病似乎也有些谨慎,一面派侦骑探路,一面稳扎稳打。匈奴见他已孤军深入,与酒泉大营呼应不灵,战机已现,更兼匈奴本身缺粮,求战之心日切,于是,匈奴左贤王亲率一部,趁夜绕道袭击了他的辎重部队,不但抢走了汉军大半粮草,也将这股汉军生生挡在了河西走廊中。
霍去病见粮道被袭,旋即反击,大有要突围回酒泉之势,骠骑之师是何等锐利,左贤王眼见抵挡不住,只急报大单于,道是自己势难抵挡,但汉军粮草已失,必不能久战,是全歼此敌的大好时机。大单于见此,大喜过望,亲自率全军而来,至此,匈奴十万精锐之众尽出,将这三万汉军,牢牢的围在其中。
谁知,这股被困汉军倒是十分沉稳,他虽人少,却依照卫青昔日之法,以武刚车结阵,加上汉军如今又研制了连珠快弩,杀伤力极强。匈奴血战,竟不能近。而此处地势狭长,生生把两军这许多人马挤在了一处,骑兵几乎施展不开。匈奴单于见此,微觉有异,正与左右商议。然而,就在他前来合围的这天,汉军忽在“霍”字旗边,又遍挂出了一面新的军旗,上面只有一个字,“卫”!
卫霍,这两个汉字中的涵义,是所有匈奴人都极清楚的,也唯有匈奴人知道得最清楚,仅那军旗一现,便敢不让人胆寒,同时,亦敢不让人更宁死也要全歼此敌。而汉军将士浴血之余,各个看见那两面军旗,无不勇悍倍增,誓死杀敌。
那一日,战事异常激烈,匈奴却无寸进,只觉这股汉军的坚韧耐力,果毅气魄,实为平生所未见,战法仿佛并不特别奇诡,却丝毫无法撼动。他们不懂,他们心目中想的敌人,仍是当年那个锐不可当的二十二岁天才将领,遇到的,却是藏剑近二十年后的他,久历人间百味,宝刀无华而风骨弥坚,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深不可测。二十年前,那曾是汉家将星中最灿烂的一颗,二十年后,那已是汉家群山中最巍峨的一座,星华耀眼,山却不语。或许是这个缘故,他才打出了那面“卫”字旗,这战法,分明更象昔日的那位汉朝大将军。
就在这面旗子打出的第二晚,赵破奴和李陵所率的两路大军,早已静静的一前一后以大迂回绕到杀红了眼的匈奴人背后,将左贤王和单于两部都堵在了其中。是夜,汉军中军信号一出,赵、李两翼齐飞,铺天盖地的压了上来,霍去病的中军,也大开营门,从正面杀了出来。
一夜之间,形势逆转。
大单于的心中充满了苦涩的恐惧,都说雷电不会两次击中同一棵树,然而,这却真的发生了。他苦心经营的复仇之战,竟成当年漠北一战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卫青昔日为憾的合围不成,如今,这位汉家大将军的构思,到底由霍去病彻底的执行,并发扬光大了。
残阳如血,汉家将军远远看着大胜的汉军清理战场,目光清亮并无半丝血色,却是寂寞的,唯一懂他这一战的人,不在这里啊。
惭愧,直至今日,始有面目相见。
你已远征二十年,还不回来吗?
半生分离,相聚千古,可该是时候了……

河西大捷的消息送到长安,刘据读到汉军杀单于于军中一段,顿时想起先帝一生之志,感慨之余,尚不及批示嘉奖,就接到了霍去病的遗折。班师之际,骠骑将军心力交瘁,薨于酒泉,全军悲恸。遗折请以赵破奴,李陵等为将,仍以旧法镇守边关,不可轻起战端,并字字重新摘抄了烈侯生前的最后几段奏章,再求与民休止,以养国力。遗折万言,笔笔工整,刘据读后伤感不已,因骠骑无子,冠军侯国本应国除,刘据乃以他的侄子,即霍光与卫长公主之子霍嬗过继给骠骑,以延冠军侯一脉,并依照先帝遗旨赐骠骑谥号为景桓侯并陪陵茂陵,为纪其功,建墓若祁连山,与烈侯的阴山墓咫尺相连。
大汉皇帝刘据远远看着那西北天空,亦不由亦重复了一句他父亲当年说过的话,“卫霍之后,谁能纵横大漠?”,幸而,他并不需要象他的先祖那样再唱那首“大风歌”。匈奴经此一役,失其首脑,遂生内乱,余部终于渐遁渐远,终刘据一生,乃至其后三代皇帝,汉匈之间再无大战。刘据虽无其父之雄才大略,却为一仁德守成之主,他在位三十年,胡无人,汉家昌,天下平。而这其中的基础,却是他以前汉家几代人的共同努力,亦是孝武皇帝的最初与最后之志,吾等为其难,留汝为其易。

长安的大墓仍在修葺,河西草原上,天高地广,大将军卫青一马在大军前,正极目远眺,他这样的人,竟也难掩喜色。前方果然渐渐出现了另一支大军的影子,军容矫健,那里忽有一骑如龙,乘风般疾驰而来。
“是骠骑将军归来,骠骑将军大捷而归!”
也不知是谁先喊出这一声,两军间一阵欢呼雷动,唯卫青不动,只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极熟悉的影子,他眸中笑意一闪,挥剑向天高高一指,就在同时,那人亦是遥遥扬眉一笑,作了个一般无二的动作,瞬间,两人身后皆有千军万马齐声高呼“汉军威武”!
那一日,这声音又再响彻草原!两股大军渐渐合为一股,同袍相聚,欢喜难言,两位将军并肩而立,执手而笑,他们身后两面军旗随着大风扬起,一面是卫,另一面是霍。

——正文完——


番外·长安行
(所谓长安行,既是大将军接小霍,与他走的最后一段路,也是小霍去接年少时的大将军,陪他走的第一段路,同时,也是他们反复选择后共同的路。虽死,亦死得其所。本文可独立成篇,也可做《在河之西》的番外,有些情节不完全对得上。)

元狩六年,秋风萧索,碧树凋零,祁连将星坠落,始终并肩而战,未尝一败的大汉双璧终究也走到了尽头,骠骑将军霍去病,薨于朔方。
秋雨淅沥中,一列玄甲骠骑军凄凄惶惶的,护着骠骑的灵柩向长安方向行去。骠骑座下,谁不是百战之余的铁血男儿,他们都曾跟着棺木中那个天纵奇才的青年将军驰骋草原,兵逼瀚海,那时,又有谁把生死放在眼中?而这一刻,每个人的心里却都忽然空得没了着落。
天色渐晚,领头的校尉远远看到前方有些火光,却是另一队汉军,不过十数骑,均手举火把静静立马雨中,军容极其整肃,不动如山,全部没一丝声音的跟在一人身后。校尉一见那人,再说不出一句话,只翻身落马,把头往地上狠狠的叩了下去。
那,是大将军卫青,短短几个月,大将军仿佛忽然老了,他的肩上亦仿佛压了什么极沉重的担子,可越是如此,大将军的眉宇间却仍是当年他与骠骑将军一起马踏匈奴从容坚毅。
卫青身着全副甲胄,他在雨中候久了,蓝色战袍尽湿,而神色只见庄肃并无哀容。此刻,他是以一个军人的身份,以一个军人最隆重的礼仪,来迎接另一个军人。
看着那具覆着血红“霍”字旗的棺木,卫青只微闭了闭眼,不需一言,他早已知道,他那平生知己是不在了,旋即,他稳稳的从马上跳下来,扶剑走过来,步履安详,以极平静的声音沉声道:“我,特来接骠骑将军。”
……
……
……
河东平阳这地方,南通秦蜀,北达幽并,东临雷霍,西控河汾,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汉高祖六年,高祖将此地封给了开国功臣曹参,此后曹氏子孙世袭平阳侯一爵,传到曹参曾孙这代,小平阳侯曹畴府中,有个芝麻大的小官吏叫郑季。这一日,郑季也好,他的家人也好,谁都不曾留意,家中少了一个人,郑季的私生子郑青,不见了。
郑青是趁外出放羊时逃跑的,他思量已久,准备去长安投奔生母。能让一个他这年纪的孩子,下定决心离开做官的生父,千里跋涉的独自去找为奴仆的母亲,必是他在“家”委实已过不下去了,特别是,郑青还是个众所皆知的好脾气。
平阳离长安约千里,也不算太远,成人步行,大概十天半月可至,但对一个身无分文的孩子而言,这一路穿山涉水,不但有伤人的猛兽,更兼盗贼横行,眼下虽是太平年间,人相食,可也是常事。
郑青年纪不大,却从不做没准备的事。他选了个不寒冷的夏天,在行前尽可能的打听了路,挑了个看上去不会下雨的日子,换了双自己打的新草鞋,用个破葫芦装上满满的清水,便独自出发了。
结果,他才一上路,就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青年。
那是条官道,人马都很多,路上尘土飞扬,那青年什么都没做,只随意站在道旁,微垂着眼睛似在想些什么,却就自然而然得让人想忽略他都难。象他这么神气的人,似乎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一路上有不少人看他,却只敢偷偷的看,只因为他站在那,行人也好,车马也好,都不自觉的远远就躲到了大路的另一侧,几个从旁而过的游侠,甚至下意识都摸了摸剑。那青年背着一把剑,而他的人纵然这么安安静静的,却比剑锋更凌厉,纵然千军万马到他面前,也不得不为之慑服。无论众人怎么看,那青年却始终连眼皮都没抬,他好像只是很耐心的在等什么人。
郑青也远远就看到那人了,他虽也有点好奇,却也知道那人必不好惹,便更低了低目光,想从旁边走过去。谁知,那青年一见他,只看了一眼,便径自走到了他面前,不带一丝犹疑的道:“我们一起去长安好不好?”
“呃?”
郑青想过不少路上可能发生的事,却万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人,好像就在这里等他,一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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