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贾蔷撒娇,陈福的气也去了三分,他对贾蓉说道:“蓉大爷,要不要先去后院等着,等他走了再说?”
“大可不必,我一个小孩子,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陈福认识贾蓉也有五个年头了,早就不把他当做普通哥儿来看。他暗付,还有人敢吃你?只要你不去吃了别人就成。想着有贾蓉夹在两人中间,陈仁也不会那么尴尬,就答应了下来,并把贾蔷先领到后院去。
“学生见过先生,见过高尚书。”贾蓉给两人分别行礼作揖。
因贾蓉在,高明也不好那般无赖,正襟危坐,咳了一声说道:“不必多礼。”
“学生听闻高尚书府上今日有一玄孙过生辰,不知为何竟要在先生府里摆宴?”贾蓉向来是见人三分笑,今日却有些咄咄逼人。
闻言,陈仁脸色更加难看。高明也是一愣,他事务繁忙又子孙繁茂,并不太关心府里子孙的事情,若不是贾蓉提到,他压根还不知道家里有个玄孙也是今天过生辰。暗道贾蓉不愧是陈仁的得意门生,小小年纪,心思细密,这才几日就把自己家中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府里午时已经庆过,想着今日也是蔷哥儿生辰,我就过来凑凑热闹。”高明扯起谎来那可是张口就来。
“我蘀弟弟谢过高尚书。可惜弟弟没福分,也是午时庆祝过了,高尚书只怕白来了一遭。”
高明面色一僵,没料到贾蓉竟会如此直言驳了他的面子,待要再找借口,只听陈仁说道:“高尚书,寒舍供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请回吧。”说完,就起身往后院走去。
高明也知道自己子孙繁茂的事情触痛了陈仁,恨恨看了贾蓉一眼,就径自回去了。
陈仁并未走远,只站在连接前后院的一片紫竹林里,背着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贾蓉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对陈仁说道:“先生,我是否鲁莽了?”
“你做得对,是我有些老糊涂了。”陈仁摇头回道。若不是贾蓉提到高明的玄孙,他只怕又要被他的死缠烂打动摇了。
“先生只不过所托非人罢了。”
“情之所系,皆为咒。你年纪小,还不懂!”陈仁说完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瞒着贾蓉的意思,若不是他因此绝了后,两个成家男子的断袖之谊倒也称得上是一桩风流韵事。
贾蓉默然,他确实不懂什么叫做情爱。上一世因生活艰难比众人早熟,情窦初开时,身边都是些幼稚的女孩子,实在生不起爱意。后来,自己能赚钱了,也就不愿再占着福利院的资源,一边念书一边打工养活自己,没有什么精力去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眼看着马上毕业了,又来到了这里,虽然不需要担忧衣食住行,却又忙着念书,照顾母亲、弟弟。好像他活到现在,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哥哥!”贾蔷在后院等了一会又想念贾蓉和陈仁了,就不顾陈福的阻拦往前院跑,陈福怕他跑急了摔了只得跟在后面追着。
贾蓉看着瘦削苍老的陈仁,欢快撒泼的贾蔷,追得气喘嘘嘘的陈福,想到温柔慈爱的贾甄氏,突然就明白了活着的意义。一个男人活着,就如那挺拔的紫竹,虽然纤细但任凭风吹雨打,都要站直了身子,给身边的人以庇佑,给身边的人以希望,至死方休。这是漫长又艰辛的过程,但若身边有他们,却又是甘之如饴的。
☆、15心怀天下胸有丘壑
自打贾蔷生辰之后,陈仁就闭门谢客,除了贾蓉和贾蔷,概不见客。高明厚着脸皮来过几次,都被他差人赶了回去。陈福对此乐见其成,觉得老爷是该狠下心来的,否则只怕又要被高明诓骗了去。陈仁自然是有份心思在的,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现在要给贾蔷开蒙了。陈仁门生遍布天下,却只收过贾蓉一个真正的学生,而这个学生也没让他操过心。但是面对贾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先生会吹胡子瞪眼要打学生手心了。
“蔷哥儿,字是人的脸面,从小就要打好根基,不能偷懒。”自从谋划给贾蔷开蒙,陈仁就亲自写了几页大字,供贾蔷描红用。要知道陈仁的字可是千金难求。但是贾蔷呢?他不时渴了、饿了、要去茅房,当然还有累了。一个上午快过去了,才描了三个字,而且还没描整齐!
或许是因为陈仁本身才高八斗,门下的学生们也大多是佼佼者,他对学生的要求很严格。反正贾蓉是把他当做严师看待的。但是贾蔷从小被陈仁宠着长大,又不是没见过他严肃的模样。贾蔷伸出白嫩的手来,对陈仁说:“先生,红了。”
白嫩的手掌上确实有红痕,但是那是他舀了竹騀捅鸟窝留下的!陈仁黑着脸:“今日不写满一页大字,就不许吃饭!”最后,他还是舍不得打贾蔷手心。
“哼!不吃就不吃。”贾蔷刚从陈福那里吃了一些点心,现在一点都不饿。
“……”陈仁觉得他一世威名要毁在这里了。“陈福,蓉哥儿回来了没?”
贾蔷嚣张是有原因的,因为今天贾蓉不在,没人制得住他。今天荣国府的贾赦要娶填房,贾蓉作为晚辈自然要去道喜。贾蔷原本也是要去的,但是他撒泼不想去。反正荣国府也不在乎他去不去,所以最终贾蔷还是到陈仁这里来了。要说贾蔷不喜欢荣国府,还是有原因的。荣国府的贾琏已经十岁了,却老是缠着才六岁的贾蓉,贾蓉也总是对他笑眯眯的,有求必应。哥哥是我一个人的!于是贾蔷很生气。还有一点,贾蔷从小到哪里都比贾蓉受欢迎,大家都只夸他可爱讨喜。但是在荣国府却不一样,大家都不理他,都夸贾蓉。所以贾蔷很不高兴。
“回老爷的话,蓉大爷只怕要用过午饭才能来。”
于是,这一天,贾蔷最终吃了一肚子点心,描了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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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今天张灯结彩的很热闹,因为大老爷贾赦要娶填房了。本来娶个填房只要简单张罗一下就成了,但是贾赦觉得他是荣国府的继承人,他的事情都不是小事。贾珍和贾赦向来关系不错,何况这个填房是他给贾赦张罗的。作为族长,他也在门口迎客。贾陈氏越发清减,看起来竟如贾母一般年纪。她如同一尊佛像坐在那里,也不主动起话头,只有旁人问到她了,才短短回上一两句。贾甄氏脸色并不太好看,虽然这是个大喜的日子。
“母亲,身子不妥就去院子里休息一下吧。”贾蓉劝道。他知道贾甄氏为什么脸色很差,因为贾赦亡妻还没出孝,贾赦就娶了填房,而贾甄氏素来和大家闺秀出身的东府大奶奶交好。
贾甄氏勉强笑了一下:“不碍事。不能让旁人编派我们不懂礼数。”
除了贾甄氏不高兴,还有一个人也不太高兴,那就是贾母。贾母对于贾赦越过自己让贾珍找填房颇为不满,但是又因为贾珍是族长,她也不想跟宁国府撕破了脸,因此也就作罢了。不过她也让赖嬷嬷打听清楚了,这邢氏出身没落的书香门第,也算是清白人家,但做堂堂一个国公府的填房,也太寒碜了。但是想到刑氏出身低,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管家权都交给二房,贾母的心里就舒坦了几分。
贾蓉回到宁国府时,看到贾蔷托着腮坐在院子前的石阶上。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抱起贾蔷问道:“今日在先生那里做了什么?用过晚饭了吗?”
贾蔷抱住贾蓉的脖子撒娇道:“等哥哥一起吃。”事实上陈福怕他饿着了,就无限量供应他点心。而平日里贾蓉总是限制他吃点心的量,认为甜食吃多了不仅容易蛀牙而且会导致三餐不正常。这次没有人管着,还不敞开了肚皮吃?
“弟弟越来越重了,哥哥快抱不动了。”贾蓉笑道,他还没进府,陈仁的老仆就舀着一封名曰交代贾蔷一天的学习进度实则告状的信过来了。
贾蔷有点害羞,保证道:“我下次少吃一个桃花糕。”显然是舍不得点心的,又舍不得贾蓉的怀抱,于是保证少吃一个。可是,一个有什么用呢?
贾蓉倒没因陈仁信里的话生气,放到现代,这么大的孩子还刚上幼儿园小班呢。这个年纪的孩子,让他唱唱跳跳的还可以,让他现在就热爱读书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贾蓉虽然宠着贾蔷,却没打算把他宠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作为一个男孩子,生来就注定要背负很多。“明日起哥哥陪你写字、念书。”
“哦。”贾蔷耷拉着脑袋,声音有气无力的,没有了刚才的兴奋。贾蓉在他的心目中是个说一不二的存在。只要贾蓉答应过他的,都会办到,而同样的,只要贾蓉说过的,一定也会让他去做。
“学得好了,哥哥再给你做那种小人书。”对于孩子,利诱才是最合适的。
“真的?!”
“嗯。”
“哥哥真好!”贾蔷开心地叫起来,凑到贾蓉脸颊上亲了一口。自从先生差点被人亲亲带回家,他就很有危机感地开始时不时亲贾蓉一口。
贾蓉看着贾蔷开心的模样,也浅浅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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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仁看着端坐在小椅子上认真描红的贾蔷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明明他是贾蔷的先生,为什么贾蔷只听贾蓉的?上了年纪的陈仁第一次有了为人师的挫败感。这种挫败感表现在贾蓉今天的功课多了一倍。而且,今天学的刚好是贾蓉最讨厌也最不擅长的吟诗作对。
“先生……”贾蓉苦着脸,试图求情。
“你其他学问都不错,就是这吟诗作对还是少了许多灵气。虽然科举考八股文为主,但是秋试还是会涉及诗赋的。”陈仁摸着胡须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模样。
贾蓉心想,我敢用先生锁在柜子里的那些孤本发誓,这绝对是打击报复!不过天地君亲师,先生还是要尊敬的。“学生记下了。”
陈仁也不是胡闹之人,他心里舒服过了,就提到了正事:“前几日,我有个老友告老还乡,他信里说要把一个嫡孙托给我,我应下来了。我小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身子底子不好,没习成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