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该着他倒霉,自从雍正爷即位后,迫于形势,便封了八阿哥胤禩廉亲王的位置,以便暂时安抚人心,稳固帝位。廉亲王乃是长袖善舞之人,在朝中多有旧党,这几年不知给雍正爷和怡亲王造了多少麻烦,如今雍正爷登基四年,终于腾出了手,四月里,便将廉亲王逐出了宗室。可弘时已然是廉亲王的儿子,总没有老子被逐了,儿子反而无恙的道理,所以,倒霉孩子弘时,也就一起被逐出了宗室。
若是弘时原本有个长子的位置,还能如在王府时找找事儿,可如今却是半点都碍不着弘历了。五阿哥又与四阿哥关系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跟雍正爷和怡亲王有的一比,那难道又是六阿哥?
六阿哥弘嘉乃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当年出生第一年,弘历就差点被赶出了松院,还是当年的雍正爷对弘历多有疼惜,才保住了那位置,后来几年过得也是战战兢兢,好在当时乃是夺嫡的重要时刻,而且弘嘉不过是个幼儿,福晋总算是明事理的人,并未做出什么大动作。只是到了宫中后,成了皇后的福晋手疾眼快,就将四阿哥定在了乾西二所,生怕弘历在待遇上再有逾规的地方。可时年四岁的六阿哥却是占了个毓庆宫,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两样事儿雍正爷竟是都准了。
谁不知道,毓庆宫那是前朝太子住的地儿,六阿哥住在那里,岂不是昭告天下,雍正爷看中的继位者乃是六阿哥弘嘉?这却让原本不少将宝压在弘历身上的人蒙了头,谁不知道弘历住在松院整整六年,雍正爷对他的喜爱有加,可为何住进毓庆宫的人又成了六阿哥了呢?
当然,开始两年还有人做出观望态势,认为四阿哥与雍正爷父子情深,住在哪儿并不打紧,毕竟那地虽是太子住过的,可不是被废了吗?可随着时间加长,人人瞧着六阿哥小小年纪便代替雍正爷祭天数次,心中的那点希望便越来越少,直到今年年初出了三阿哥的事儿,又有人拿了圣祖给弘历算命的事儿说项,仿若雍亲王是为了弘历才将弘时过继给了廉亲王,如此一来,不少人都暗暗想到了个词——挡箭牌。
可不是吗?当初弘历住进松院许是因着喜欢。可若是一直喜欢,那进了宫后又为何让兄弟俩个地位立显?不少人就觉得,当初生了嫡子后,雍亲王没让弘历跟着弘昼一起搬到竹院去,八成就是为了替嫡子弘嘉挡挡灾的。他的嫡长子弘晖当年死的可是蹊跷的很。如今进了宫,帝王已然落定,君臣之分自是不能混淆,所以,四阿哥弘历便被扔到了一边了。如今一来,弘历这儿倒是门可罗雀了。
对于宫中的事儿,这些人虽是多为猜想,但也有不少猜中的地方。春分暗道,虽然圣上对四阿哥依旧和颜悦色,也时常有召见,可比起当年在松院的时候,父子俩关系就不止差了一点了。尤其与六阿哥想比,那边是天与地翻了个儿。她犹记得,初入宫的那一年,四阿哥常常会在半夜起来站在窗前不知看些什么,因着夜色太黑,他们也看不清神情,只是主仆乃是一体,他们推己及人,觉得四阿哥怕是失望了。
只是四阿哥早慧,从来都是有主意的人,他们也不敢贸然相劝,后来进了雍正二年,四阿哥便再也没有夜半起过了。如今四阿哥与六阿哥都在上书房读书,吴开来日日跟着,六阿哥说不出不好的地方来,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可话语间总是提些与圣上相处的片段,无意的话其实最伤人,何况四阿哥也曾有过这般的时候,吴开来都心里疼得慌,何况四阿哥呢?
不过寥寥瞬间,春分便将这些事情从头过到尾,然后张口问道,“难不成六阿哥又说了些什么吗?”
吴开来点点头又摇摇头,惹得小雪又啪的一声拍了他一下,着急道,“你到底是说啊!”吴开来探头瞧了瞧左右无人,这才道,“这不是宫中忙着选秀吗?各宫的娘娘都在相看呢。今日一早,六阿哥便来恭喜咱家阿哥要抱得美人归了,说是皇后看中了人,跟圣上提了提,圣上也同意了。是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女儿,选秀过后便下旨。”
两个丫头听了难免咋了乍舌。因着四阿哥如今不受宠了,便是熹妃娘娘在后宫中也是小心做人,她虽是四妃之一,可惜儿子失了宠,又没有母家,如今难得很。再何况,皇后毕竟是后宫之主,她为四阿哥定了人家也是应该。可千不该万不该,这事儿从六阿哥嘴里先说出来,这不是打脸吗?正常的顺序不应该是问问四阿哥的意思,走个过场,再定下来吗?这不是跟人家说,四阿哥如今失宠到连听听嫡福晋是谁家的闺女都不成了?
三人面对面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却听见一个小丫头蹬蹬蹬的跑过来匆忙道,“公公,两位姐姐,四阿哥屋里叫人呢。”
三人立时起了身,整了整身上,便匆忙进了房。弘历刚刚的满脸怒色已然退了下去,整个人显得平静异常。他如今已然十五岁,因着常年练武,个子倒是窜的很高,但并非那些如那些武将们一样,壮得跟熊一般,人反而看着只是刚刚好,可行走坐卧之间,能让人感觉到这具年轻身体勃发的力量感。他长得也好,皮肤和眼睛随了熹妃娘娘,脸型倒是有些像圣祖,看起来是个俊秀儿郎。
瞧见几人进了门,弘历这才道,“去打听打听,赐婚这事儿何时说定的,那个察哈尔总管李荣保又是个怎样的人家?”这显然是对着吴开来说得,他立时应了话匆匆忙退了出去。弘历又对着小雪道,“你拿到芙蓉卷做的不错,给额娘送点过去,顺便看看额娘知道这事儿吗?”小雪应了,也退了出去。
不一时,小雪便先回了来,熹妃并不知此事。弘历心中一动,莫非是弘嘉乱说的?又过了半个时辰,吴开来才回了来,他喘着气低声回道,“奴才去奴才干爹那儿打探了一下,说是昨夜里皇后来说的,圣上觉得尚可,并未多说甚么。那李荣保是米思翰的孙子,马齐的弟弟,如今为察哈尔总管,进宫选秀的这位乃是家中长女。”
却是个不错的人家,或者应该说,是个很有力的妻族。可这样,并没让弘历心中的难受稍稍下去一丁点。当年,还是雍亲王的阿玛问他愿意住在松院还是愿意住到竹院去,他选择了松院,可到了阿玛登基后,搬入宫中的前一日,两人其实在松院那间一起住了六年的房间里有一次密谈。阿玛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入宫后,为了他的安全,他必不会如在王府中那般明显受宠了,这是保护他。说完,便宜爹还抱了抱他。
弘历内里是个二十多岁的人,他自然明白这是保护他,可他也知道,这其中必定有其他的原因,譬如说,阿玛偶尔投注于他身上的疑惑眼神,只是那时候,疲惫依然让服用了回春丹的阿玛再次显出了憔悴,他舍不得应了下来,可心中却是闷闷的。
宫中生活果然是大不如前,第一年还算是常来常往,变为皇阿玛的便宜爹他看得到而摸不到,虽然在松院时他亦有独自入睡的时候,可不知怎的,乾西二所的床却让他感到孤单的仿若世界只有自己,他夜不能寐。他想过他缺爱,他恋家,他有惯性,可一切都抵不过他当时的灵魂已然二十八岁,一个二十八岁的灵魂,是不需要一个爹陪伴入睡的,可不是爹,那个人又算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遮绕了他一年的时间,在已然冷清下来的乾西二所,在没有便宜爹夜夜陪伴,甚至在日间也难见到的日子里,他将便宜爹的样子完全印在了脑海里,在想开的时候,他颓废的躺在了床上,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想到当年在竹林听到十四叔的那番话,也想到了当初便宜爹的脸色,于是将其压在了心里,乖乖的演戏。如今,四年过去了,皇阿玛依旧在履行他的诺言,表面上两人看起来越发像对恭敬有余亲密不足的皇家典范父子了,在难得的私下相处中,皇阿玛倒是对他颇为亲密,似是如同幼时。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可他忘了,自己竟是要娶妻的,他想象不出自己娶了个福晋生个孩子叫他皇玛法的样子,这让他在听到弘嘉的话时,一向保持良好的笑脸竟是生生的冷了下来,他觉得浑身发抖,心头窝着一团火,若非有吴开来拽着,他便要吐火伤人了。
可该怎么办呢?弘历想了想,终是道,“走,去景山寿皇殿。”
吴开来愣在原地,那里关的可是刚刚押回来的十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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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开来一溜烟地跟在弘历身上;脸上瞧着不过是面平如水的样子,心中却是焦躁的很,去见十四爷;那可不是件好事;如今圣上对当年的八爷党厌烦得很;三阿哥弘时哦不,庶人弘时不就是着了这个道了吗?四阿哥虽不至于此;但在这种时候;话音传到圣上那里;也不是件好事儿。
他悄悄抬眼看了看走在前方的主子;四阿哥脸上有股说不出的劲儿,看着与往常倒是不一样了,似是有些什么东西要溢了出来,那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坚定。这让吴开来终究没敢上前劝阻一番,只是想着,该用什么法子,将这事儿遮掩一下才好。
一主一仆匆忙忙出了宫门,谁料却是在寿皇殿门口见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林瑛玉。林瑛玉乃是康熙五十七年的状元,如今进了翰林院,任南书房行走,正正经经雍正爷眼跟前的红人。弘历幼时便与其相识,后来因着他做了官,便生疏了许多,圣上即位后,弘历乃是皇子,更是不得与外臣结交,因此与他相见更少,多数时候点点头罢了。
显然,林瑛玉应是奉命来问十四贝子话,刚问完出门,弘历乃是无诏而来,两人碰上了,难免有些尴尬。林瑛玉却道,“四阿哥也来看望十四贝子吗?”
弘历此时头脑清醒了点,知道自己这是僭越了,几个叔叔们如今被关着,有弘时为鉴,谁敢来这里献什么叔侄殷勤?可是,压在胸中的那团东西,如果不问清楚了,他却不得安生,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