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我已经沉迷于享受灵魂的滋味了呢?”塞壬舔了舔唇,她露出只有怪物才能露出的表情,很难想像她作为人形时,是否真的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最早的传说是:塞壬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伴,所以受到了主神的惩罚。”卡妙缓缓说道,“你的女伴叫做贝瑟芬尼,变成这个样子,是极其不甘心的吧?”
“不甘心?这种心情在神话时代结束之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塞壬无所谓地踏在水面,从湖的对岸慢慢走过来,“在诱导哈迪斯杀死贝瑟芬妮、再被他的噩梦困住之后,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分心了……”
“你诱导了哈迪斯?”
“没错,而且是因为嫉妒。”塞壬说,“我啊,的确是曾嫉妒过贝瑟芬尼的,她的美貌与笑容是和耀眼的阳光一样璀璨的珍宝。我是她的朋友,站在这光芒下却只有被掩藏的份!所以在与她嬉戏的时候,我常常会心虚地想,我现在的笑容是否足以掩饰我在默默嫉妒她的事实?”
“然后呢,我就得到报应了,”塞壬的面孔阴沉下去,“就是那么一念之差,我没有及时阻止哈迪斯带走她,甚至还在悄悄地对自己说:看吧,贝瑟芬尼被冥王带走了,这世上的光芒少了这么多,我再也不用躲在她身后!”
“我失去了一切,”塞壬闭上眼睛,“宙斯一定是看到了我的心事,才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而贝瑟芬尼,她成为了冥后,她的光芒就连黑暗的幽冥之境也无法阻挡……”
米罗打断她道:“所以你就利用了冥王杀了他的妻子?!”
“我不是故意的!”塞壬急切地辩驳道,“我无法忍受自己的这副尊荣,为了躲避人类的嘲笑,只能长年累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生活吗?!为了恢复以前的身体,有一天我想到了一个方法。”
塞壬叹了口气:“就是向主神宙斯表功的机会。我知道,贝瑟芬尼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而如果我让贝瑟芬尼回归大地,那么这个机会也就来了……”
“冥王是不可能放弃贝瑟芬尼的。”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塞壬幽幽地笑道,“我失败了。”
她在幽冥中遇见了昔日的好友,她的劝说徒劳无功。
“于是我用歌声,诱使哈迪斯憎恨自己的妻子。仅此而已。”
第十章、
“我做了坏事了,”塞壬平静地说,“我清楚自己对她深深的嫉妒,可我也明白自己一点也不讨厌她!对她那样的人,谁都恨不起来的……”
贝瑟芬尼,那个笑容和煦的少女,对任何人都有求必应,怎么可能有人会狠下心去恨她呢?
塞壬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愚蠢。或许是沐浴在光芒下的时间太久了,我光注意到自己幼稚的嫉妒心,却忽视了在光芒下温暖的感觉……不得不承认,与她在一起那段时光的确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后悔吗?”卡妙问。
“没什么好后悔的。”塞壬看似无甚所谓地回答,“贝瑟芬妮已经死了,而我也是……你们以为被困在这种地方的我还能有什么样的能耐呢?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瓮中之鳖。只要在这座森林里停留太长的时间,就算不被湖水吞没,本身的肉体也会一点点消失,最后就跟我一样……”
阳光倾泻下来,冰河这才注意到,光线居然可以透过塞壬的身体直接照射到地面——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或者说,她已经没有身体了。
“真是可悲,一心想着可以夺回原来容貌的我,最后连这个丑陋的身体都没有保住。”塞壬意味深长地看向卡妙,“水瓶座的黄金圣斗士啊,你猜得一点都没错,这里的确是哈迪斯的噩梦,杀死妻子的内疚和悔恨塑造了这个世界,将周围的一切活物都卷入其间……不过你们或许不知道,哈迪斯的噩梦有三层,而现在的这个地方是第二层……”
“水瓶座,你刚刚进入的,就是最后的第三层,”塞壬叹息道,“真是不可思议。自古以来,从来没有谁能触及到哈迪斯的内心。你曾经历过什么?”
卡妙的脑海中闪过撒加和艾俄罗斯的面容。
在西伯利亚呆了六年后,他回到圣域,又一次面见了那个统领了圣斗士十三年的伪教皇。
撒加坐在高高的教皇座上,他没有摘下面具,但那一头苍白的头发已经很好地说明了他的内心已被邪恶几乎完全占据了。
而在卡妙眼中,撒加只是一个可怜的病人,他独自度过了六年与病魔对抗的日子,最后不过是人格分裂症更为严重了而已。
白发的撒加似乎有那么一点清醒,面具之后的声音低沉而略带疲惫:“卡妙,你不该回来的。”
然后这一点清醒就此消失,他转而严厉地说:“卡妙,你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是为了见证你的灭亡!”卡妙冷冷地说,“六年前的许诺应该到兑现的时候了。你打算把那个人藏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过一辈子吗?!”
“哼,要把他藏起来的不是我,”被邪恶占据的撒加说,“等到我完全占据这个身体之后,我就会给那个人一个解脱。”他站起身,冷笑道:“用这双手破开他的胸膛,很快,一点痛苦都不会有,绝不会像现在这么拖泥带水!”
“你会后悔的。”卡妙说。
“会后悔的也不是我,卡妙,”撒加说,“我要完成霸业,就不可能被多余的感情所束缚!在我眼中无喜恶,无好坏,只有强弱之别、成败之分!卡妙啊,你是唯一见到我的真容却并不归顺我也不揭发我的人,我可以饶你不死,只要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我拒绝,”卡妙打断他道,“我很清楚,有一天我必会死去,但绝不会是死在你的手上的。更何况你无法杀死我。”
撒加厉声喝道:“你在说什么?”
卡妙淡淡地说:“你没有注意到吗?你的发色变了。”
从发梢开始,灰白色一点点褪去。
有什么声音从教皇厅的深处传来,清脆悦耳……
叮叮咚咚,是八音盒的声音。
撒加惊愕地望着某个方向:“混蛋!竟然在这个时候……为什么……”
卡妙说:“我相信灵魂这种东西,即使艾俄罗斯无法再对你造成威胁,但他已然成为了你的弱点。他的灵魂一直都在你周围,帮你找回那么一点人性!”
当卡妙说完的时候,扶着额头的撒加恢复了常态,枯朽的白发转为天一样明亮的蓝色。
“艾俄……罗斯!”
红色的面具掉落在地,卡妙清楚地看到从撒加捂着眼睛的指缝间淌下的液体……
杀死对自己重要的人,所承受的悔恨与哀恸——这些心情都是相同的,无论是神还是人,都一样。
卡妙皱了皱眉,在塞壬面前没有多说什么。
“不愿意说是因为你与他人有所约定吗?算了,”塞壬低下头,“雅典娜的圣斗士啊,我有一个请求,虽然或许很冒昧……”
“请说。”
“请你们哈迪斯从噩梦中解脱出来。”塞壬随即又急急地解释道,“请不要质疑我的私心,无论是我也好,森林里徘徊着的亡魂也好,这许多年来一直都亲眼目睹着哈迪斯一遍遍无休止的悔恨,他的痛苦折磨着我们也折磨着他自己,无疑,他是相当可怜的……”
“……”
“卡妙,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塞壬道,“你在最后一层的梦境里所看到的幻影,全部都是真实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还有……”
她看向之前“雅典娜之惊叹”攻击的方向:“那些端坐在云端里的上位者们,他们对此了然于胸,且乐此不疲地观看着哈迪斯与雅典娜多年来的战斗!”
“哈迪斯的现状是他们所想看到的,我的所为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我们的命运一直都牢牢捏在他们的手里!如果说到现在为止我还有什么无法释然的话,被人操纵至今的命运才是我真正不甘心的源头!”
塞壬转过头来,认真地说:“所以请真正地打破这一切:我将这种被束缚的命运,和这座森林里所有亡魂的不甘,统统只能交托给你们了……”
“这未免太沉重了。”她自知这些话似乎有些不妥,“所以相当抱歉,是这样的请求。”
然而没有任何犹疑,米罗立刻回答:“我接受!”
“我也是!”
“我也一样!”
冰河与瞬也紧跟其后。
瞬说:“神总是将人的存在诉诸为罪恶,但玩弄着这种罪恶的他们,难道不是比罪恶本身更为残酷的行为吗?”
冰河说:“我们至今为止的战斗都是为了大地上的人活得更好,而不是为了活得跟傀儡一样被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米罗接道:“长久以来,我们与冥王一次次的周旋,所爆发的战争伤及了太多无辜的人,若这种惨痛代价换来的和平只是诸神眼中的一场闹剧的话,这种命运无论如何我都要打破给神祗看看!”
卡妙睁大眼睛,他忽然想到从西伯利亚回到圣域后与撒加的对话。
撒加也和塞壬一样向他请求:“卡妙,若有一日我的意识已经到无法左右我的行动的地步,我想……请你杀死我。”
“撒加啊,我并未强大到足够杀死你的地步,而且我的心还不够坚硬。”卡妙委婉地拒绝,继而又许诺道,“但我向你保证,你的邪恶之心不会毫无止境地蔓延下去,总有一日,会有人代替我来阻止你……不,不仅仅是你,就连黑暗都可以彻底打破的人,很快就会出现。”
不会很久,黑夜之后的日出,那轮初生的太阳,将崭新的阳光投向大地……
这一刻,驱散黑暗,重见光明!
卡妙摊开手掌,接下从树丛间洒落下的点点光明——并不是虚幻的。
“塞壬,我答应你。虽然无法保证是否可以成功,但是我卡妙答应的事,必定会尽力做到。”
他抬起头同样以认真的的态度回应塞壬的请求。
等了……多少年……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