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
水中的倒影里,他的身形之外,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黑影。
“那个孩子身上,带着冥斗士的气息。”穆如此说道。
第六章、
千万种声音滋生于脑海中,头越来越疼。
一波一波的声音袭来,纱织捂着额头,紧咬住牙关。
白站在她身边,好奇地问:“还在疼吗?”
“或许再休息一下就好……”纱织勉强抬起头,恰好对上小孩的脸。
白的脸凑得很近,几缕黑色的刘海遮住了她右半边额头,刘海之下,一双黑得没有温度的大眼睛正盯着她看……
好像与什么东西重叠了……
黑色的……不,应该是金色的……
白歪着头道:“怎么了?我有什么问题吗?”
重叠的、相似的容貌,从记忆里一点点复苏。
……
“怎么了?雅典娜?”金发的少女担忧地责怪道,“你怎么又受伤了?”
栗色头发的少女调笑道:“到处和别人打架可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啊!”
……
——记忆里的影像,正与现在悄悄重叠,好像就是近在眼前发生的事呢!
白微笑道:“呐,纱织,知道因缘这个东西吗?”
……
沙加盘起双腿,作出结跏趺坐姿态,神情肃穆而静谧。
“穆,知道因缘吗?”
穆答道:“将种子种下,是为‘因’;对其精心培育,洒水施肥,接受日晒,就是‘缘’。所谓的因缘,最后必会得到一种结果。”
“世间存在因果之理,”沙加说,“无论种子最后是否成功开花结果,还是就这么枯萎,这些都是由因缘而得的‘果’。而‘果’的好坏成败,就取决于‘缘’的得当与否了。”
他面向溪流,休提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休提斯的身后有个声音问了声:“你怎么停下了?”
“我……”休提斯刚要回答,转身看到对方的脸,立即厌恶地说,“胆小鬼,你跑到水里来干什么?”
安迪狡辩道:“你想干什么我就想干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次都被休提斯欺负得很惨,安迪还会不知悔改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与他一起玩。
休提斯质问道:“我会叉鱼,你会吗?”
“不会……”
休提斯向那孩子吼道:“那你还说你想和我做一样的事?撒谎的人最让人讨厌了!”
他握着鱼叉,等了一会,安迪还是没离开。
“你怎么还不走?”他扭头不耐烦地说。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玩……”
“谁要和你这种人一起玩!胆小鬼,哭泣包,还撒谎!我最讨厌你了!”
安迪一愣,随即瘪起嘴,快要哭了:“不要讨厌我呀……”
“就是讨厌你!”休提斯看那家伙快哭的样子,心头涌起一丝快感。
“呜……”安迪真的哭了。
“不许哭!”
“哇……”安迪的哭声惊天动地,营地里的孩子们都被他的哭声吸引,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向这边看过来。
“吵死了!不许哭!”休提斯尴尬地叫道,“你的哭声吵死了!”
休提斯觉得,自己应该是生来就讨厌这种人的:懦弱无能,一旦受到伤害就选择以哭泣来作为逃避的借口,最为一个男子汉,一点担当都没有!
神怎么会允许这么软弱无力的家伙存在于这世上呢?!
“吵死啦!”他大喝一声,一巴掌扇了过去,安迪左脸立刻肿了起来。
休提斯呆呆地维持着扇人的姿势,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出手,那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呀!
“安迪,说实在的,你真应该离我远一点。”他有些抱歉,退后了两步。
“呜呜……”安迪揉着眼睛,还在哭个不停。
“每次看到你,我都有种感觉,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杀了……我?”安迪停下揉着眼睛的手,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忧郁地盯着休提斯。
——这神情……讨厌死了……
休提斯背过身去。他不喜欢安迪,既然不喜欢,就不想和那孩子有更多的接触,甚至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他就想这么静静地离他远点而已。
然而,安迪似乎并不想就这么简单放过他。
“你是杀不死我的,”安迪在他身后幽幽地说,“水镜。”
“……”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休提斯回过身,恶狠狠地朝他怒吼:“住口,不许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安迪不依不挠地继续大声念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不远处的其他几个孩子目睹了这一切。
“那个白痴安迪又惹休提斯不高兴了!”
“休提斯又打他了,快阻止他们呀!”
“亚尔迪叔叔快来呀!”
他们慌张地向亚尔迪跑去。
在小孩子和大人的吵嚷声中,穆不禁问沙加:“这个冥斗士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某种因缘吗?”
“可以这么说。”沙加答道。
“不许打架!”
两个孩子在溪水里扭作一团,浑身已经都湿透了。亚尔迪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们分开。他左手扯开安迪,右手揪住休提斯,后者的脚还在不安飞地向前者身上踹。
休提斯大声辩解:“亚尔迪叔叔,是这个家伙老是说奇怪的话,我实在忍不住才打他的!”
很显然,亚尔迪对处罚小孩也并不很在行。
“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对的!休提斯,你坐到那边去思过!”他这么吩咐着,指向了沙加和穆所坐着的树荫下,把小孩子的难题抛给了那两个人。
“可是……”休提斯极不情愿。
“没有可是。”亚尔迪说完就不再理他,拖着安迪到另一边去了。
“……但是,他也会成为某种结果的因缘。”沙加为他的上一句做出了补充。
休提斯拖着步子走向了他们,然后抱着胳膊一屁股坐下,他满脸的不高兴还没来得及散去。
沙加的声音平缓:“你叫休提斯吗?”
“是的。”休提斯闷闷不乐地答道。
“为什么要和他打架呢?”
“是他不好!老是说莫名其妙的话,我看见他就生气!”
“那么,能告诉我为什么会生他的气吗?”
“……我不知道……”
休提斯低下头。
“这世上没有无来由的怒气的。”
“怒气吗?”休提斯望着天边的云,出神了好一阵才继续说道,“仔细想想的话,应该是恨意……还有恐惧吧。”
“我恨他的软弱,也恐惧于会变得跟他一样。他就像一面镜子,每次看到他,我都差一点以为那是另一个我自己——像他一样软弱无能。我恨着那样的自己。”
“是吗?”
“我经常会做一个梦,”休提斯的神色有些悲伤,“我在梦里穿着黑色的铠甲,为了挽回什么而一次次战斗,但却一次次失败。最后,就连一句诺言都无法兑现……”
“诺言?”
“似乎是对一个女人说:‘要用他人的血来洗净污浊的翅膀’……但那没什么用,她死了,我败了。”他把手□头发里,“我醒来后,总是不记得她的名字。明明梦境那么清晰,一次次在梦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最后还是会忘掉……呐,沙加先生,穆先生,我很没用吧?”
“这和‘没用’没有关系。”沙加微笑着说,“你的称呼似乎与他人不同呢。”
休提斯的唇角微微翘起:“我不习惯叫别人什么大人,在我看来,人可以做的很多事,神都做不到。大家都渴望有一双父母,可是有谁得到了吗?没有。有哪个神明会平白无故地成为谁的父母吗?没有。所以,我会尊重你,但不会信仰你。”
“无妨。我也一样。”
“一样?”
穆一愣,随即想起沙加小时候说过的话。
“我相信雅典娜,但是我不信仰她。”
——所谓因缘啊……
还是某种巧合呢?
第七章、
已经遗忘了吧?这种感觉。
清晨醒来的时候,他突然发觉老师的小宇宙消失了。然后,那个坐在高台上的人,为什么感觉不太一样了呢?
威严的教皇用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年轻的声音宣布:艾俄洛斯企图谋杀女神,他是个叛徒。
年仅七岁的穆忽然肩负起了惩恶扬善的责任,他知道叛徒绝不会是艾俄洛斯,而是正坐在教皇宝座上的那个冒牌货!
但是这件事,穆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出口。他不便正面挑战伪教皇,所以选择不留声色地像往常一样跟在“教皇”身边。
就在昨晚,一名黄金圣斗士“叛逃”,一名黄金圣斗士失踪,那么……其实答案已经了然于胸了吧?
即便这样,穆还是跟在那个冒充者身边,一遍遍地强迫自己探求真相——更或是,他一遍遍地祈祷着,所揭露的真相不会成为自己心中所想的答案……
有些事是不需要有答案的吧?知道答案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他在这种矛盾是思绪中,一点一点地发现了假冒者露出的蛛丝马迹,也越发不想继续查下去。
有什么用呢?
查出来的话,对圣域有什么好处呢?
教皇应该已经死了,而冥王军再过不久就会卷土重来。接连失去了教皇、女神和一个黄金圣斗士的圣域,如果再连假冒的教皇都失去了,圣域还能够承受这样的动荡吗?
但是他的老师死了,作为唯一弟子的他,难道不该为他报仇吗?!
穆困惑了。
他的困惑在一个月后终于得到了解答。
眼前是一扇门,他跟在假教皇的身后,亲眼看到他背对着自己,把面具摘下,然后走了进去,合上了门。
只要推开这扇门,只要看到他的脸,一切就能够迎刃而解了吗?
他颤抖着伸出了手,门没有合拢,他在缝隙里看到了一抹蓝色——只需一个背影,一切昭然若揭。
八音盒的旋律在这间暗室中缓缓响起。
“我杀了教皇。”撒加站在一把椅子前,“我还几乎杀